鐵劍門雖然自前任掌門鐵震鍾莫名消失,聲譽有所下降,但後續掌門陳祖智善於經營,結好當今名門大派,籠絡各地小兵小卒,手下弟子遍及****,比起鐵震鍾在時更加人丁興旺,儼然也是一派宗主。
這一天是鐵劍門更名爲“神劍門”的日子,所謂的“亮劍大會”也只不過是陳祖智顯示實力的手段而已。各地江湖豪傑陸續到達後,陳祖智正式宣佈大會開始。
首先,刻着“鐵劍門”三字的舊牌匾在衆人的注視下摘了下來,新牌匾上的“神劍門”三字,是請當今書法名家書寫,在一陣鞭炮的鳴響中,耀武揚威地掛了上去。這預示着鐵震鍾辛苦經營的鐵劍門將徹底改頭換面,一個新時代的來臨,一箇舊時代的過去。
陳祖智志得意滿,江湖上的朋友都給面子,除了泰山派徐孤嶂未到,少林,恆山,全真教,華山等各大派對掌門都來了,其餘小門小派的掌門更是多如過河之鯽。可容納千人的廣場上座無虛席,黑壓壓一片人衆。
一名弟子捧着鐵劍門鎮派之寶——滄溟劍,走上高臺。
滄溟劍本是白海飄之物,怎麼會成爲鐵劍門的鎮派之寶?這已經是謎了?江湖上沒幾個人能解開的謎。
這把劍,蘇冊年幼時曾經目睹。它的鋒利,它的光芒,它的冷豔,留在蘇冊的記憶裡,以此延展開來的那些人,那些事,他一件都不能忘懷。
今天他特地換了衣服,化妝了一下。他不想被人認出。他倒是不怕遭到追殺,是怕允兒萬一有個閃失,悔之莫及。
在江湖上,蘇冊已經被很多高手記住。能被高手記住的,這足夠引以爲榮。
蘇冊不懼怕廝殺,相反他喜歡廝殺。每一次快意的揮劍,每一次化險爲夷,他都能感覺到進步。感覺到血液涌動的快意。一種絕代高手的氣質已逐漸從他身上顯露出來。
少林玄圓大師以“正派之盟”盟主身份說了一番話。無非是神劍門的光榮史罷了。
十幾名陳祖智親近的弟子一起來到臺前,神情嚴肅莊重。
滄溟劍就放在臺上,就在鐵劍先生的畫像前。
畫中鐵劍先生臉龐瘦削,目光剛毅但卻充滿熱情。他矗立於茫茫的天地中,迎風舞劍。作畫之人把他的姿態,容顏,描摹得惟妙惟肖,好似鐵劍先生隨時可以從畫中跳出來,酣暢淋漓,一舞劍器。畫上題寫了兩句詩:
“藝登凌絕頂
一覽衆鋒小”
衆人看來,嘖嘖讚歎。草莽間自古不乏高才,能把鐵劍先生的一生概括得如此真實可信!
那把絕世長劍擺在鐵劍先生面前,當之無愧!
陳祖智親自上香,跪拜先師。
劍沒有出鞘,衆人只能看到古樸的輪廓,他們要看得是滄溟劍的絕世風采。
陳祖智緩緩說道:“此劍名爲滄溟。歷經數代。每一代的主人都是江湖上星辰一般的人物。”
羣豪屏聲息氣,聽他說下去。
“據我所知,第一代主人是前朝號稱天下第一劍的藏劍山莊莊主段滄溟,段莊主敗給折花派唯一傳人小續花刀,臨死將寶劍贈於他。小續花刀傳給了曲霜峰。百年後又被普陀白海飄所得。白海飄跟先師論劍,輸給了先師,將劍轉贈給先師。這把劍就到了我神劍門。”
他說到白海飄輸給鐵劍先生,羣豪深信不疑。當今天下若論劍法,公認是鐵劍先生第一,白海飄第二,徐孤嶂第三,蘇冊第四……他們此刻若是知道徐孤嶂已經敗給了排名靠後的蘇冊,不知會做何感想?
臺下有人等不及了,大聲嚷嚷要一睹滄溟劍的威力。
陳祖智微笑道:“今日讓大家一飽眼福。”說着抽出寶劍。
羣豪只覺眼前一晃,炫目之下,個人心神一窒。
那柄長劍鋒芒豔麗,劍身上白霧茫茫,刻着一條騰飛的巨龍。那龍彷彿隱藏在渺渺白雲間,俯視蒼生,待機而動。
蒼茫古雅,天下無雙。
陳祖智道:“此劍又名游龍劍。游龍戲鳳,天下無雙!”說着將劍收回,神劍門大弟子接過師父手裡長劍,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木匣中,用鎖鎖了。
陳祖智知道自己劍術一般,也不去演練,免得受人貽笑。
這時後面一人站起說道:“在下是蘇州鐵拳方啓亮,想向少林掌門請教一事!”
玄圓大師道:“請講!”
方啓亮道:‘正派之盟’在我等心中如日月高懸。方啓亮自知無資格拿到‘正派令’,但是卻容不得有人褻瀆“正派之盟”的清譽。”
少林玄圓大師道:“方掌門此話怎講?”
方啓亮道:“前日我等正爲無令牌而難以進入會場發愁,一個少林弟子卻說自己有令牌,但需要二十兩銀子。不得已,我們只好出錢買下令牌。”說着走上臺,從身上拿出一個鐵牌,交給玄圓大師。
玄圓大師審視良久,說道:“這個令牌正是我‘正派之盟’的信物,是何人敢如此大膽,私自買賣令牌。”
方啓亮一指玄圓身後的胖大和尚,道:“就是他!”
玄圓大師怒道:“空信,是不是你所爲?”
空信撲通一聲跪下,叩頭道:“是我財迷心竅,私自賣了令牌。”
玄圓大師道:“你身爲少林執法長老,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空信道:“我雖出來家,但是家中尚有老父老母,如今年老多病,無人照看,又無錢財。是以偷了令牌,賣點錢財,好一解老人家窘迫。”
玄圓道:“阿彌陀佛!出家人無慾無求,你怎可生貪妄之心?”
空信道:“請方丈從輕發落!”
玄圓嘆口氣,道:“罰你做挑水僧,你看如何?”
空信連忙叩頭道:“多謝方丈!多謝方丈!”
這是少林派的內部之事,更是“正派之盟”的事,羣豪雖覺這麼處理有點草率,但是盟主有令,誰敢違抗?
玄圓嘆氣道:“這令牌不知是福是害!”
方啓亮道:“大師,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玄圓大師道:“但說無妨。”
方啓亮道:“大師苦心孤詣,造此令牌,請問一個小小的鐵牌就能將天下英雄分爲正邪嗎?”
玄圓大師垂手閉目,不能回答。
方啓亮接着道:“再說天下正邪之分就會如此簡單嗎?有鐵牌者爲正派,無鐵派者爲邪門歪道。以大師來看,蘇州鐵拳門是正是邪?”
蘇冊心想,此人連番責問,倒是頗有骨氣。
玄圓大師還未開口,華山掌門賀逼空起身說道:“蘇州鐵拳門乃是江湖上響噹噹的門派,自然是正派,這無可非議!方啓亮也是一代豪傑,怎麼可以沒有正派之令?一定是當年匆促,方兄莫怪!”
方啓亮拱手道:“好說!好說!”
玄圓大師道:“鐵拳門是名門正派無疑。一時疏忽,正派之令馬上送上。”說着命一個小沙彌拿令牌給方啓亮。
方啓亮喜道:“多謝大師!多謝盟主!”
蘇冊嘆氣,原本以爲方啓亮是條好漢,沒想到也是爲了一個小小的鐵牌。鐵牌得手立刻就改變了立場,阿諛之態,讓人反胃。
方啓亮回到座位向同門吹噓他的能耐,不時拿着鐵牌晃來晃去。蘇冊與他座位相近,當他拿着牌子晃到面前是,鄙夷地笑了笑。
陳祖智走到玄圓大師面前,躬身一禮。緩緩說道:“稟盟主,屬下此次邀集天下英雄到此,還有件重要大事商量!”
玄圓大師道:“陳掌門請講!都是一派,不必拘禮!”
陳祖智道:“朝廷立番僧爲帝師,總領天下教派。難道說我中原無人?”
玄圓大師道:“陳掌門此話怎講?”
陳祖智道:“我意以爲,我等聯名上奏朝廷,與那番僧一比高下,勝者爲帝師,總領天下教派。盟主以爲如何?”
玄圓大師道:“陳掌門此話差矣!想當年我們成立‘正派之盟’,也是得到朝廷准許的。皇上親自下令工部選精鐵鑄造令牌,並賞賜金銀。我等也是受過朝廷恩惠的。更是名正言順的教派首領。”
陳祖智道:“但我們沒有朝廷聖旨,總是不妥。”
玄圓大師道:“你又錯了!皇上頒發的聖旨目前藏在我少林寺藏經閣。少林衆僧日日焚香禮拜,不敢一日或忘!”
陳祖智道:“那朝廷爲何封番僧爲帝師?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玄圓大師道:“朝廷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不必去想。‘正派之盟’以少林爲尊,這不但是朝廷的意思,更是江湖上英雄豪傑的意思。比起只有皇上一個人承認的帝師來說,我們要強的多了!”
陳祖智道:“我看這其實是皇帝擠壓我們漢人。大師沒見天下人分爲四等,我等居於最末?這又做何解釋?”
玄圓大師道:“皇帝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乃是蒙古人,他們的國教是薩滿教,連薩滿教教主都沒有成爲帝師,我們有什麼可正爭的?”
玄圓大師不愧是高僧,與世無爭呀!
其實說到這裡,全真教無涯子更是慚愧。當年全真教長春真人丘處機受到西征的成吉思汗之邀,在大雪山向成吉思汗進言:‘愛民爲本,清心寡慾爲要’,被成吉思汗尊稱爲神仙,封爲帝師,領天下教派。其後全真教聲勢愈隆,四方信徒,常聚萬衆。終於引起朝廷猜忌,遭到沉重打擊。全真一派如日落西山,一蹶不振。如今無涯子聽了,更感羞愧難言!
陳祖智道:“大師世外高人,也應該爲‘正派之盟’着想,即使無意做那帝師,挫挫他的銳氣,也不算過分呀!”
玄圓大師雙手合十,“富貴金錢皆如浮雲!不可妄生貪念,自尋煩惱。”
陳祖智嘆道:“既然盟主無意,以後若神劍門出頭,還請盟主不要責罰!”
玄圓大師不置可否,佛號連喧,不答一語。
一陣風吹來,案上松香燃起的青煙忽然四散搖擺。
滄溟劍置於案頭,猶如沉睡中的長龍。
劍不出鞘就沒有生命。一柄沒有生命的寶劍是很可悲的。
突然一道極細的亮光刺入衆人眼目,炫目的一剎那間,滄溟劍竟然憑空飛起。悠悠飄過牆頭,疏忽不見。
無涯子驚道:“星芒索!”
陳祖智道:“陸爽!”
只聽一人哈哈大笑,“什麼狗屁‘亮劍大會’!拿別人的屁股貼自己的臉,呸!呸!呸!好不要臉!”無涯子循聲追去,卻聽那人又道:“坐在大廳最後那排,緊挨着不要臉小人方啓亮的正是皇帝通緝的採花賊蘇冊!”這聲音初始還在牆頭之外,話一說完,卻似越來越遠,看來他早已飄出數裡之外。
素聞蜘蛛教陸爽輕功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祖智躍出牆頭,擡眼四顧,哪裡有陸爽的身影,一時茫然,不知該朝哪裡去追。以他的輕功,即使追也無用。他返身回來,神情委頓。
大廳衆人聽到蘇冊之名,無不渾身一震!
江湖上排名第四的劍法高手。
皇帝通緝的要犯。
他怎麼還成了採花賊?
霎時之間,所以的目光都集中在蘇冊身上。
方啓亮早已跳開,離得遠遠的看着蘇冊。
蘇冊苦笑,我怎麼成了採花賊了?
他抽出了劍,今日之勢,不戰不可。
玄圓大師、無涯子聯袂躍到蘇冊跟前,一前一後,包圍了他。
恆山派渡慈師太沒有上前,因爲蘇冊畢竟做過她的客人;華山派賀逼空也沒有出手,他始終認爲蘇冊罪不至死!他有時候也不願意聽從朝廷的指令。有時候迫不得已,都是因爲好多原因。什麼原因,他說得清楚嗎?
念遠看了蘇冊,忘記了兇險,就要過去相認。渡慈一把拽住她,冷冷道:“此時不是你出頭的時候,要以大局爲重!”
念遠纔不管什麼大局小局呢,掙脫渡慈就要上前。
渡慈忽然點了她的穴道。念遠“蘇冊”兩字還未出口,就已經成了木頭人。眼睜睜看着人羣呼啦啦潮水一般涌向蘇冊,心裡充滿了痛楚與無奈。
賀逼空突然道:“這麼多成名高手對付一個年輕後輩,不應該呀!”
渡慈冷冷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無涯子想到全真教如今衰落,若能抓到蘇冊,絕對是一條光大門派的捷徑。毫不猶豫,挺劍而上。
他嘻嘻笑道:“蘇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蘇冊冷笑道:“說不得今天正是你的死期!”
玄圓大師道:“阿彌陀佛!蘇施主若能皈依佛門,我倒可以給你指一條生路!”
蘇冊哈哈大笑,“你的生路就是我的死路!”
玄圓大師臉色鐵青,緩緩退後。他這意思是要無涯子拿下蘇冊。
無涯子會意,他早已急不可耐。此時再不猶豫,一劍向蘇冊刺去。
這是全真教丘處機自創的劍法,名爲“清靜無爲劍”,旨在貫徹全真教教義,達到天人合一的劍法境界。
此時施展開來,一片虛光,虛與實並生,實與虛接力;分不清劍走那裡,人落何處。當真清靜無爲,無爲乃容,容而博大,博大而攻無不克。
這正是全真劍法的精髓,是每個全真弟子夢寐以求的高手境界。
渡慈師太也連連點頭,暗道這牛鼻子的確了得!
她忽然發覺情形不對。因爲她看見了念遠。
念遠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暴開,似乎正與什麼抗衡。
渡慈解開念遠啞穴,厲聲道:“你這是在衝穴?”
念遠道:“是!”
渡慈道:“你用我恆山派的玄功衝穴?”
念遠道:“是!”
渡慈道:“爲了蘇冊?”
念遠道:“是!”
一連回答三個“是”,渡慈氣得暴跳如雷,“你知道用玄功衝開我恆山派的點穴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念遠道:“是!”
渡慈道:“用玄功衝開穴位,若無高手相助,你全身功力就散了。你明知這些,還願意這樣做?”
念遠道:“是!”
渡慈忽然替她解開穴道,接着又用普通手法點了她十二處要穴。她不能讓念遠自費功力,念遠將是下一代恆山派掌門,光大恆山一派的任務全靠她了。
念遠忽然哭道:“師伯,你解開我的穴道,我以後會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渡慈嘆氣道:“爲了那個小子,你真是豁出去了!我可以救他,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念遠道:“別說一件,十件我都依你!”
渡慈道:“好!你聽着,我要你做恆山派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