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金桂設計
趕在師孃回返前,李惟儉匆匆辭別嚴希堯,路上不禁暗自感嘆,果然還是恩師老謀深算,不想早早給自己個兒定下史家這樁婚事,圖的就是日後風向有變,有忠靖侯史鼎護着,自己也能平安無恙渡過關隘。
單看爵位便知,忠靖侯啊,可以說若無史鼎當日種種,這十幾年前登大寶者還不知是誰呢。來日不拘太子還是晉王御極,只掃量一眼忠靖侯的爵位就不敢怠慢了。
只是要在太子與晉王中間和稀泥,總要丟出個肉骨頭纔是。李惟儉盤點一番旗下產業,瞧着哪個都極爲不捨!
鋼鐵、動力、機械製造、船舶,以及還沒成型的火車、化工,這些都與工業革命息息相關,唯有攏在自己手中他才放心。若真將一樁產業交給太子與晉王鬥法,說不得那剛冒頭的產業就完蛋了。
且李惟儉從不高看太子與晉王的智慧,他是站在歷史下游才知工業革命有多大的偉力,放在這年頭,能指望倆十幾歲的毛孩子參透工業革命的真諦?
說白了,這二人拉攏他李惟儉,不外乎圖財罷了。
想明此節,李惟儉便知那化工、火車之類高投入、低迴報的應聲,定不會讓這兩位滿意。這營生須得低投入、高回報……嘖,李惟儉嘬了嘬牙花子,有這營生他還想要呢,世上哪兒有這般好的事兒?
一路蹙眉思量,待到得家中李惟儉也沒拿定心思。
這日他回來的剛好,正趕上開飯。李惟儉一時想不分明,乾脆暫且放下,旋即淨了手與黛玉一道兒用了晚飯。
黛玉用公筷爲李惟儉布了菜,這才觀量着李惟儉問道:“四哥今兒回來的有些遲呢。”
“嗯,往嚴府走了一趟。”
“嚴閣老可還好?”
“景文與老婆回了孃家,師孃去廟裡上香,老師倒是自在,拎着魚竿在園中垂釣,生生釣了個大癩蛤蟆出來。”
黛玉眨眨眼,禁不住嗤的一聲樂了,嗔道:“又沒正行,連嚴閣老都要打趣兩句。”
李惟儉敷衍一笑,不禁又想起了心事。黛玉察言觀色道:“四哥可是遇到難處了?”
“嗯?”李惟儉說道:“被老師點撥了一番,準備割肉飼鷹。”
黛玉訝然道:“聽聞聖人訓斥過東宮了,莫非此事還沒完?”
李惟儉苦笑道:“莫提了,今日散衙便撞見了承恩侯,還邀我去那勞什子的實學社。承恩侯背後可就是吳貴妃與晉王,這才得罪過太子,晉王就尋了過來,真是不勝其煩。”
黛玉也跟着憂心起來,嘆道:“可惜我也不知官面上的事兒,卻幫不能爲四哥分憂。”
李惟儉笑道:“男主外、女主內,這外間的事兒我自行料理就是。”
黛玉頷首應下,又特意將那道小炒肉給李惟儉多夾了一些。許是心事重重,李惟儉埋頭吃用,吃了那小炒肉也不曾說什麼。
黛玉見此頓時心下熨帖少許。這天下的女子,若真心在意良人,又豈會不吃味?方纔進門十來日,便有外間女子奉茶,黛玉再是大度也難免多想。也虧得黛玉與邢岫煙往來頗多,揚州時多得邢岫煙照料,回榮府時也是如此。
黛玉熟知邢岫煙性情,又憐其身世、貪其手藝……這才默許下來。
方纔本道要提及此事,可眼見李惟儉爲外間事煩心,黛玉便忍了下來。又見李惟儉吃了小炒肉也無動於衷,便不由得心下愈發熨帖。她心中暗忖,四哥每日爲公事煩心,能少些煩擾也是好的。至於邢岫煙,往後順其自然就是了……
待吃用過,紫鵑奉上紅棗水,小兩口一邊飲着,一邊方纔敘起話來。
李惟儉問及黛玉今日之事,黛玉先說了往榮府看望了一遭賈母,繼而才道:“是了,今兒一早問過紅玉,說傅姨娘身邊兒人手不足用。且晴雯、香菱等都隨着四哥好些年了,先前不過是因着我沒過門這纔不得名分。如今雖值國喪不好納了,可這使喚丫鬟、婆子卻不好短了。因是我便打發紅玉尋了人牙子,過幾日也添些丫鬟進來。”
李惟儉頷首道:“這等事不用與我說,妹妹拿主意就是。”
黛玉笑道:“怎能不說?還要問問四哥想要什麼丫鬟呢。總不能姨娘都有丫鬟伺候,偏到了四哥這兒卻沒了。”
李惟儉笑道:“真不用,我往哪兒去都有丫鬟,還不是一樣伺候着?”
黛玉眼見李惟儉果然推卻,便也不再提及,轉而與李惟儉說起了旁的。小兩口你儂我儂,臨到夜裡忽而眼見東面天光通紅,繼而便有丫鬟來回:“老爺、奶奶,瞧着好似皇城走水了!”
李惟儉緊忙與黛玉往後頭去了悅椿樓,登高望遠,果然便見皇城裡火光沖天。大順沿襲前明,京師之內設有紅鋪一百二十餘處,皇城內自有太監火丁百多人,只是瞧這火勢,只怕是杯水車薪。
李惟儉心有餘悸,便與黛玉商議道:“水火無情,這東路院年久失修,又多是木製構造,若走了水只怕就要出事。本道過些時日再動工,可我實在放心不下。不若這幾日妹妹便暫且搬到西路院,我尋了匠人將東路院乾脆重造一遍。”
黛玉情知李惟儉心下想着她,便依偎在其懷中道:“這重造屋舍須得提前預備了大木,哪裡能說動工就動工的?”
李惟儉嘿然道:“妹妹怕是不曾仔細觀量過西路院,那西路院除去門窗,旁的地方可沒用一根橫木啊。”
“不用大木用什麼?”
“鋼鐵啊。”
說罷李惟儉忽而出神,旋即暗罵自個兒是個豬腦子。如今鋼鐵基地在唐山左近,京師是機械加工基地,每日家運河擁塞,京師、通州之間車馬往來不斷,順天府雖不曾公佈出來,可其所收稅款必定水漲船高。
如此工商繁茂,連帶着京師地價比照五年前足足上漲了三成有餘。鋼鐵不缺,水泥不缺,又趕上皇城失火……這簡直是發展房地產的大好良機啊。
虧得自己個兒前世當了二十年房奴,怎地將這般吸金利器給忘了?回頭兒乾脆將此事丟給太子與晉王去鬥法吧。
李惟儉越琢磨越開心,不禁笑着將黛玉摟緊了。黛玉心下不解,訝然道:“四哥笑什麼?”
李惟儉便道:“虧得這一場火啊,爲難了一整日,這破局的法子竟如此簡單。”
俯身親得黛玉失了魂兒也似,李惟儉這才撒開,哈哈大笑着往書房而去。
轉過天來,李惟儉到得武備院便聽手下人說,昨兒夜裡是奉先殿走了水,火丁忙活半宿方纔撲滅,可因着梁木損毀,奉先殿到底還是塌了半邊。
料想過不多久,聖人就得下旨重造奉先殿。
李惟儉頓時動了心思。京師樓宇少有超過五層者,蓋因不可逾制,且皇城周邊起了高樓有窺探皇城之嫌。後者是沒法子了,如今望遠鏡早已普及,差一些的一兩銀子就能入手。
總不能聖人扯着妃子在御花園裡興之所至,轉頭便讓哪家的公子哥瞧了去吧?
倒是前者能動動腦筋……若造個十幾層的奉先殿,想來外城起個十來層的高樓也就不會逾制了。
非只如此,京師街、巷逼仄,正好趁機改造一番。李惟儉越琢磨越可行,當下暫且將公務擱置,一上午便寫了條陳,過了中午便往內府衙門尋去。
奈何不湊巧,今日忠勇王又往宮中奏對去了,李惟儉只得無功而返。
到得家中,正趕上人牙子將三十來個小丫鬟送進伯府任憑挑選。李惟儉滿心想着京師改造事宜,乾脆自己個兒去了書房。
黛玉叫了晴雯、香菱、琇瑩、紅玉、寶琴,一衆人等挑挑揀揀,留下了二十幾個,餘下的命人牙子帶回。
二十幾個小丫鬟都是十二、三年歲,須得隨着嬤嬤學過了規矩方纔能下發各處,可這名字卻須得儘快起了。
黛玉與香菱、寶琴商議一番,便各自定下了丫鬟的名字。
分別是:彩繁、彩蘋、彩藻、彩芹、彩綠、彩癗、彩菽、彩葑、彩蕭、彩艾,又有枝兒、葉兒、條兒、苗兒;喜兒、樂兒、和兒、順兒;春畹、春欄、春亭、春臺。
姬妾等自是欣喜不已,那琇瑩尤爲開懷,早早兒就尋了兩個可心的,就等着半月後學了規矩落在自己房裡了。
方纔將丫鬟送去後頭,黛玉還不曾回返東路院,茜雪便來回:“奶奶,忠靖侯府派了嬤嬤來,說是新得了一些呢料,也給伯府送來一些。”
黛玉頓時蹙眉不已,且不說伯府本就不缺呢料,並嫡的湘雲如今便在忠靖侯府,若姊妹往來說是給自己送的也就罷了,偏生說是給伯府送的。
略略思量,黛玉便問:“人在何處?”
“回奶奶,如今就在前頭偏廳用茶,等着回奶奶話兒呢。”
黛玉便吩咐道:“領進來吧。”
茜雪應下,轉頭便將兩個婆子引了進來。那兩個婆子都是四十出頭年歲,入得內中規規矩矩施禮,與黛玉說過一會子閒話兒,其中一個婆子便道:“今兒本該家裡的二爺來送,怎奈夫人正病着,二爺又是個孝順的,這纔打發了我們來給奶奶問安。”
黛玉忙問:“表舅母染病了?可要緊?”
婆子便道:“前幾日夜裡貪涼,不想染了風寒。這兩日用了藥,瞧着好多了。”
又與兩個婆子說過半晌,眼見再無旁的話,黛玉才命紫鵑打賞了,又將兩個婆子送出伯府。轉頭兒黛玉便去書房裡尋了李惟儉,將方纔兩個婆子的話說了一遍,繼而道:“四哥,怕是我要往侯府走一遭呢。”
李惟儉思量道:“無須勞動妹妹,你那表舅不過是尋了個由頭想見我一面罷了。”
昨日嚴希堯方纔提點過,只怕這幾日便有人說和轉圜,算來算去,還有比忠靖侯史鼎更好的中人?
黛玉說道:“我若不知便罷了,知曉了總要去瞧瞧纔是。”
李惟儉想了想,笑着道:“妹妹不怕雲妹妹與你鬧彆扭?”
黛玉笑着說道:“雲丫頭心計不多,她那性兒,我哄一鬨就好了。”
眼看此時還不到未時,當下小兩口乾脆輕車簡從,只一輛馬車,又領了十餘名護衛直奔忠靖侯府而去。
伯府與忠靖侯府情誼非比尋常,又因着湘雲業已下了小聘,是以馬車一路自角門入內,徑直停在了儀門前。
史穰迎在儀門前,彼此見過禮,緊忙打發管事兒媳婦將黛玉送至內中,隨即又引着李惟儉去了書房。
書房裡,忠靖侯史鼎早已等在此處,待李惟儉見過禮才笑道:“復生,好生生的怎麼與東宮鬧成這般情形?”
李惟儉打蛇隨棍上,隨着黛玉稱呼道:“表舅不知,實在是那王家兄弟欺人太甚,我此番不過是衝着王家兄弟,並非有意與太子爲難。”
史鼎起身負手冷哼道:“王家人素來行事陰邪,只怕此事過後定要記恨上了復生……不過也無需太過擔心,那王子騰一直謀求入閣,卻被賈雨村搶佔了先機……這二人說不得要如何鬥法呢,因着小兒輩的私仇,王子騰斷不會在此時爲難復生。”
李惟儉笑着奉承道:“有表舅在前頭擋着,小子又何必怕那位九省統治?”
史鼎頓時哈哈大笑,笑過了搖頭道:“王家不說也罷,倒是太子那邊廂……復生可想過如何轉圜?”
李惟儉實話實說道:“昨日得恩師指點,我此番怕是要割肉了。”
史鼎頷首道:“嚴閣老兩朝爲臣,行事最是穩妥,復生既有了計較,那我也就不便多說了。”
當下二人落座,品着香茗說起朝局來。
當朝首輔陳宏謀執政數年,所行新政不外乎改稻爲桑、火耗歸公、攤丁入畝。
先說改稻爲桑,因着李惟儉辦了西山島水泥務,以至江南圩田大增!數年下來產糧之田非但不曾減少,反倒比照過往多了三成。地方官盤算一番,如今江南糧食竟能自給自足!
再說火耗歸公,又因着李惟儉祭出改兩爲元之策,鬧了個無疾而終。此策雖說業已推廣全國,可假以時日,待民間散碎存銀耗盡,這火耗歸公就成了空談。因是陳宏謀焦頭爛額之際,不得不循着李惟儉的思路去搞分稅制。
這也就罷了,那攤丁入畝一策在直隸施行一年,眼看就要推廣全國,這會子朝野上下紛紛等着李惟儉再祭出一策來,好讓陳宏謀下不來臺。
更有甚者私下嘲諷,說新黨折騰數年,竟不如李財神隨手而爲。如今陳宏謀極爲緊張——陳宏謀本道來日自己個兒堪比張居正、王安石,因着半路殺出來個李惟儉,這變法變了個亂七八糟,士紳仇恨都落在他身上,好名聲盡數歸了李惟儉,這讓陳宏謀情何以堪?
因是這些時日陳宏謀私下裡又與黨羽謀劃了一樁新政——官紳一體納糧。
李惟儉聽罷頓時肅然拱手道:“陳首輔好大的氣魄!佩服!”
史鼎卻蹙眉道:“此事……只怕千難萬難啊。”
李惟儉笑道:“準賊覆滅,朝廷攜大勝餘威,只消將京營拉去江南轉悠一圈兒,定然無敢不從。”
史鼎卻並不樂觀,只蹙眉搖頭道:“法是好法,只是首輔太過急切……只怕這天下要生亂子啊。”
不提這二人書房敘話,卻說黛玉隨着管事兒媳婦進得內宅,先行去正房裡看過了忠靖侯夫人。
那忠靖侯夫人果然染了風寒,這會子瞧着卻也好了個七七八八。二人說過半晌後,忠靖侯夫人便笑道:“你素來身子弱,可莫要過了病氣。湘雲這會子就在園子裡呢,你去尋她說說話兒吧。”
黛玉應下,起身隨着丫鬟往側園而來。行不多遠,遙遙便見一抹紅影靠坐一處亭子裡,手中柳枝胡亂抽打,正癟着嘴百無聊賴。
黛玉到得近前,湘雲瞥見身形,頓時招呼道:“林妹……姐姐。”
“雲妹妹。”轉過小徑入得亭子裡,黛玉觀量一眼,見湘雲雖癟着嘴,眸中卻滿是笑意。她便落座湘雲身旁,笑着說道:“還道要先行哄過你一場纔好說話兒呢。”
湘雲哼聲道:“氣也氣過了,先前又下過了小聘,我又能如何?”頓了頓,忽而笑道:“後來三嬸子與我說過一席話,說若非林姐姐身子骨弱,只怕這中間還沒我什麼事兒呢。這般一想,倒是我搶了林姐姐一半姻緣,豈非佔了林姐姐的便宜?”
黛玉頓時錯愕不已,湘雲頓時憋不住笑將起來,隨即又扯了黛玉的手嬌憨道:“林妹妹,侯府裡好生無趣,你與我說說園子裡的姊妹近來可好?姑祖母可曾想我了?也不知何時接我過去小住幾日。”
黛玉沒好氣的探手點了下湘雲的眉心,說道:“多大的人了,還是小孩子心性。榮府出了那檔子事兒,你道表舅、表舅母還能讓伱再去?”
湘雲便苦悶着抱怨道:“誰承想太太竟這般陰毒,險些害了人性命。”
黛玉也跟着嘆息了一聲。因着王夫人,她寄居榮府只覺頭頂烏雲催城,心下憋悶無比。待過了門進了伯府,頓覺漫天烏雲散去,此後的每一日雖忙碌無比,連翻看書冊的時候都少了,可依舊心下熨帖無比。再者,還有意中人朝夕相伴……不覺黛玉嘴角便勾勒出一抹笑意來。
湘雲擡眼瞥見,頓時問道:“你笑什麼?”
黛玉只是搖頭。
湘雲不依,過來呵癢道:“快說,定是有好事兒瞞着我。”
黛玉頓時咯咯咯笑着起身閃避,與湘雲在一處,她倒是放下了當家主母的架子,輕快的朝亭外跑去:“偏不說,若想知道,待你過了門自然就知道了。”
“那豈不是還要幾年?不行!”
湘雲故作咬牙切齒,起身便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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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
這日下晌鳳姐兒小憩過後,又往榮慶堂來陪着賈母說話兒。
說笑過一陣,探春忽而說道:“鳳姐姐,你如今住的那處小院兒,待孩兒降生了只怕未必夠用呢。”
鳳姐兒院兒不過一進,後頭的空房又騰出來讓尤氏住了進去。鳳姐兒身邊兒四個丫鬟,巧姐兒又有兩個丫鬟,再加上妾室平兒與兩個丫鬟,可不就滿滿當當,連廂房、二房都住滿了?
賈母便笑道:“就盼着這回是個哥兒,如此我也了卻了一樁心事。你那小院兒的確住不開,也不好去東院——”
東跨院如今邢夫人還在,這婆媳二人素來不對付,讓鳳姐兒住過去那是慪氣去了。
探春與鳳姐兒對視一眼,這姑嫂之間早有計議,探春便道:“老祖宗,後頭園子裡的怡紅院還空置着,若湘雲來了,那瀟湘館也能住人,我看不如讓鳳姐姐先行住進怡紅院?”
鳳姐兒趕忙推脫道:“我又不是姑娘家,可不好往園子裡去……薛姨媽如今遷走,那東北上小院兒空置着,我看我不如先搬過去?”
賈母便嗔道:“又渾說,貴妃可不曾說過只准姑娘家住進園子。我看就怡紅院,這兩日就搬過去。”
鳳姐兒頓時心下舒爽。那東北上小院兒顯然比不得怡紅院,且住進園子裡,說不得還能與那野牛往來一番呢。
此事就此定下,自有探春張羅着辦理,不過一下晌便將各色物件兒搬去了怡紅院。
那怡紅院雖只一進,卻是正房五間,耳房兩間,另有廂房六間。當日鳳姐兒住進去,十幾個丫鬟、婆子安置後也有富餘,且怡紅院比先前的小院兒新了許多,因是上下都極爲高興。
鳳姐兒心下惦念着李惟儉,因着住進園子裡而竊喜,那賈璉卻因着鳳姐兒搬走更爲竊喜!
尤氏本在後頭的空房,鳳姐兒這一走,尤氏順勢便住了進去。此處毗鄰大觀園正門,西面連着榮慶堂後的大花廳,東面的角門本來連同王夫人院兒,如今王夫人囚困其中,那東角門等閒不得開一回,如此豈非夜裡可以時常往來了?
晚點時賈璉便悄然尋了尤氏身邊的丫鬟,旋即去得怡紅院,心不在焉的陪了王熙鳳半晌。因着國喪、家孝俱在,入了夜賈璉便往前頭書房而來。而後瞥見四下無人,轉頭便進了尤氏小院兒裡。
那尤氏身邊兒的丫鬟盡數都被尤氏籠絡了,情知寧府再無重振之能,她們主僕若想好生在榮府待下去,須得小意籠絡了這位璉二爺。
賈璉隨着丫鬟進得內中,尤氏緊忙起身來迎,賈璉擡眼掃量一眼,便見內中桌案上竟預備了酒菜。
又見尤氏眉目含情,賈璉禁不住擡手挑了尤氏下頜:“嫂子可想我了?”
尤氏避過頭去,嗔道:“沒正行,也不怕你家中母老虎瞧見了。”
賈璉哈哈一笑,施施然落座道:“她如今只想着腹中孩兒,哪裡還會管我?”
當下尤氏湊過來落座,仔細伺候着賈璉吃用,待用過幾盅酒,耐着性子很是被賈璉輕薄了一番,尤氏便道:“上回與你說的,二爺考量的如何了?”
賈璉笑着推諉道:“家孝、國喪,這事兒往後再議吧。”
尤氏頓時嗔惱道:“我也就罷了,往後再沒了指望。可我那兩個妹妹還有指望!我們姊妹沒臉沒皮的與你廝混了,你總要給個說道!”
說話間扭過身形,再也不看賈璉。
賈璉放下酒盅,湊過來攬了尤氏肩膀道:“我又沒回絕,只是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惹了那母老虎倒好,如今家中我做主,她鬧騰一陣也就是了。若此事被外人得知,我這爵位可就——”
尤氏紅了眼圈兒道:“我妹妹如今年歲也到了,再拖延二年都多大年歲了?”
賈璉蹙眉道:“那你說該當如何?”
尤氏便道:“爲今之計,也不用你接進門來。我問過二姐兒心意,說在外頭賃一處小院兒,打發幾窩子下人照看着,寧可做了外室。若來日你有良心,那便接進來給個名分;若沒良心……”
賈璉趕忙扯了尤氏的手貼在自己個兒胸口:“天地良心,我什麼心意你還不知?”
尤氏這才轉嗔爲喜道:“那你是應承了?”
賈璉略略盤算,賃一處小院兒,每歲百十兩銀子罷了,每月再給尤二姐五兩銀子,算算一年不過二百兩。區區二百兩,他璉二爺少吃幾頓花酒就有了。因是笑着頷首道:“應了,你都這般說了,我如何不應?”
又哄勸了一會子,尤氏這才羞答答過來伺候賈璉吃酒。待到酒意上頭,賈璉瞧着一身素淨的尤氏愈發意動,當即扯了尤氏胡天胡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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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
薛蟠身子漸好,這日清早張羅着與夏金桂一道兒往薛姨媽處請安。夏金桂便推說昨兒夜裡累着了,又嗔說薛蟠不知憐香惜玉。薛蟠頓時神氣起來,命夏金桂在屋裡歇息,自己個兒往後頭去看薛姨媽。
待薛蟠一走,夏金桂頓時變了臉色。那薛蟠從歹人手中跳崖逃脫,明面上只傷了腿腳,實則連那話兒也傷了。
起先幾日因着傷情,二人並未如何。待薛蟠漸好,夏金桂夜裡癡纏起來,那薛蟠起先一如往日如狼似虎,誰料十八般本事用過,提槍上馬只三兩下便草草完結。
夏金桂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因是不禁愈發鄙夷薛蟠。昨兒薛蟠不知從何處尋了虎狼之藥,好歹折騰了一盞茶光景,夏金桂方纔來了興致,他又草草完結。
夏金桂念着與婆婆、小姑子鬥法,心知離不開薛蟠,這才耐着性子哄了薛蟠一早。此時人一走,夏金桂頓時罵道:“先前只是不中看,如今竟不中用了!”
嘴裡罵着,心裡不禁想起薛蝌來。先前那回夏金桂下了迷藥,雖說不曾真個兒與薛蝌有什麼,卻也好生親近了一番。想着薛蝌面容俊俏,不比那位李伯爺遜色幾分,又想着那擎天一柱……夏金桂頓時癡迷起來。
過得半晌,丫鬟寶蟾入內又遞小話兒道:“奶奶,姑娘又催着大爺往碧蓮那小蹄子房裡去了。”
夏金桂頓時蹙眉不已。當下氣哼哼穿了衣裳去尋寶釵,可巧方纔出門便撞見了寶釵領着鶯兒出門。
夏金桂憋着怒氣道:“姑娘倒是好手段,大爺方纔轉好,姑娘就催着大爺往碧蓮房裡去。”
寶釵嫺靜笑道:“哥哥在嫂子房中許多時日,奈何一直不見有動靜。我薛家人丁單薄,大房就只哥哥一根獨苗兒。嫂子既不得子嗣,總要讓哥哥往旁的房裡去取,說不得就有了孩兒呢。”
“你——”
夏金桂氣了個仰倒。她先前險些打死碧蓮,若真讓碧蓮有了孩兒,來日這家中只怕就沒法兒待了。
寶釵卻笑道:“嫂子若沒旁的事兒,小妹便先走一步。”
說罷領着鶯兒款款而去。夏金桂氣得咬牙切齒半晌,憤憤然領着寶蟾回返屋裡。
枯坐了好半晌,按下心火,夏金桂思量起來。如今這薛蟠不能成事,天知道自己個兒什麼時候能有孩兒。又念及薛蝌,夏金桂便心生借種之意。奈何那薛蝌自打那一回之後便避而不見,此事真個兒是千難萬難。
除此之外,碧蓮那小蹄子卻是再也留不得了。思忖半晌,忽而見寶蟾也有三分姿色,夏金桂便動了心思。
暗忖那薛蟠是個喜新厭舊的粗魯性兒,若有了寶蟾,哪裡還會理會那碧蓮?
因是當下便扯了寶蟾耳語了一番。寶蟾是家生子,前頭害碧蓮,就是因着心下惦念着做姨娘。這會子得了夏金桂准許,略略扭捏了會子便千肯萬肯的應下了。
這日過得辰時,薛蟠自薛姨媽房內歸來。因着口渴,又命寶蟾奉茶來。
此人本就是個得隴望蜀的性兒,寶蟾得了准許,又做出煙視媚行之態,自是勾搭得薛蟠魂兒都飛了。
薛蟠接碗時,故意捏她的手。
寶蟾又假裝躲閃,連忙縮手。
兩下失誤,豁啷一聲,茶碗落地,潑了一身一地的茶。
薛蟠不好意思,佯說寶蟾不好生拿着。
寶蟾便道:“姑爺不好生接。”
一旁的夏金桂看在眼裡,因是冷笑道:“兩個人的腔調兒都夠使了。別當誰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