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黛玉及笄之禮本是在林家父子與宮裡的帝后二人都大力相助的情況下合理辦成的,且瞧及笄禮當日來的人,都是大有來頭的就可見一斑。
若說北靜王太妃受邀,擔當了黛玉及笄禮的贊者尚不叫人驚訝。畢竟,滿朝文武沒誰不知道林家長子和北靜王爺交好的。這北靜王太妃對林家姑娘的青眼有加也是有目共睹,三五不時地就要下了帖子去請人家姑娘賞花看雪的,最是雅緻。
這男人在前朝,女人在後院,無一不是息息相關。便是如林家這樣清貴的書香門第,姑娘家及笄本算不得什麼大事,左不過平日裡要好的親友過府觀禮也就是了。可難得,人家姑娘不但出身清貴,更是得了當朝皇后娘娘和北靜王太妃娘娘等貴人的青眼,這滿朝文武的後院女人都不是睜眼瞎。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能錯過了?
是以,黛玉及笄這日一大早的,那些文武大臣的後院裡早忙開了。不知道的,只以爲辦及笄禮的是這些人家呢。
說來,林家的老爺是吏部尚書,又身兼內閣學士的要職,誰都不是瞎子,這明顯是被當今聖上重用的趨勢啊。更何況了,人家雖然年屆不惑才認養了個兒子,當時誰不是抱着看笑話的心態啊,可現在呢?人家認養了個兒子之後,不僅沒有止步不前,一直被看成身嬌體弱的賈氏竟然給林如海接連生了一女一子,湊了個好字不說,兒女成雙,一家和睦得簡直要人眼紅。
多少人等着瞅這林家大郎長大了會給林家帶來些波瀾,誰想人家一心爲着林家着想,不但沒攪得家裡頭不太平,就是在朝堂上也爲林家掙足了臉面。
小小年紀就被欽點探花,長身玉立,面若冠玉,縱使和三殿下、北靜王爺站在一塊兒也絲毫不顯小家子氣。就這,人家還在這兩年裡就從翰林院的庶吉士升成了翰林院編修,他日要進內閣也是指日可待啊。
就在衆人都在慨嘆林如海的好命時,更讓人訝然的是,林家姑娘的及笄禮上,不僅有北靜王太妃擔當贊者,就連正賓都是大有來頭。
其實,連林澤都沒有想過,在女子之中享有盛譽的沈夫人竟然主動下了帖子來黛玉的及笄禮。這位沈夫人不但是在女子之中無人能出其右,就連林澤這個平素最不愛吟詩作畫的人也耳聞大名甚久。
說起來,沈夫人原和林澤也有些關係。
林澤的啓蒙恩師沈愈就是沈夫人的親弟,光這層關係可請不動沈夫人,要說一向深居簡出的沈夫人爲什麼堪堪這當口兒的出來,那就不得不提皇后娘娘的尊駕了。
皇后娘娘的孃家是沈家的旁支,若說沈夫人、沈悠、沈愈乃是沈家最德高望重的一支,那麼皇后娘娘則是出身於比沈夫人略低一些的旁支。在朝中雖沒有人爲官,可沈家盛名在外,縱是旁支,女子也有良好的德行,男子更是多數在書院中執教。
故而這次沈夫人的主動,大多是因着皇后娘娘的緣故。
林澤心裡有譜,對沈夫人也是尊敬有加。林如海就更不用說了,沈夫人是什麼來頭,他可比林澤還要清楚幾分。
本來都是挺順利的事兒,黛玉的及笄禮全程都還算不錯,林澤卻在這當口兒聽見了門口有人發瘋的消息。
等林澤冷着一張臉到門口一看,當下氣得臉都黑了。
賈寶玉正在門口拽着林家的下人一個勁的訴說着當年種種兩小無猜的話,在他旁邊就站着走也不是說也不好的林成,和臉色同樣不好看的裴子峻。
林澤走到門口,先對裴子峻點了點頭,隨後就向一臉尷尬之色的林成冷喝道:“既有人在這裡吵鬧,怎麼還不打了出去。”
林成面露難色道:“大爺,這是賈家的表少爺。”
“表少爺?”林澤眉頭微挑,上下打量了賈寶玉一瞬,倏然冷笑了數聲,“昨兒個才聽聞賈老太君今日帶了寶二爺去進香,如何今兒個竟在這裡瞧見了。可見必是有人冒充,林成大哥也太好哄騙了些,沒得被這些人攪了清靜。”
不等林成回答,一旁沉默不語的裴子峻突然發話說:“可不是麼。裡頭都是各家的夫人小姐們,倘或一時衝撞了,豈不是大罪過。”
見話已經說到了這份兒上,林成自然不再多分辨。何況這賈寶玉口口聲聲把他們姑娘的閨名掛在嘴邊,傳出去對自家姑娘的清譽也有損。想到這裡,林成大手一揮,立時就有三個身強力壯的下人過來把賈寶玉堵了嘴拖了下去。
“叫人看着些,別打死了。”
林澤冷笑了一聲,心說:當真一鼓作氣打死了才罷了。卻又想到,倘或賈寶玉死在林府,又是一樁公案,他也犯不着爲着這麼個蠢物賠上自家的名聲。便向林成一揚下巴,示意他跟過去看看。不等林成往那裡去,到底補了一句:“且打去他半條命,來日才知道厲害。”
林成應了一聲“是”,連忙轉身去了。他可得看好了那起子沒輕重的小子們,別一下子把賈家的寶貝蛋兒給打死了。
裴子峻看了林澤一眼,想了想,還是說:“他說的,我沒放在心上。你放心。”
林澤冷哼了一聲,“他慣常是個沒章法的,若你果然信了他的話,我倒要好好考慮你是不是可靠了。”說罷,心中氣悶難耐,便對跟來的長安道:“走,去找水溶。”
裴子峻趕忙拉住他,“希白昨兒個還唸叨你呢,不去看看他?”
“他不是病了嗎?病了還不消停?”林澤微微有些吃驚,他可記得聞希白前幾日蹦躂着出去踏青,結果遇着冷風一吹,整個人都被凍病了。林澤去看他的時候,聞希白臉色都有些發青,躺在牀上,乍然一看還有些嚇人呢。
裴子峻勾了勾脣角,難得地起了幾分戲謔之意,“是不是病癒了,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澤撇了撇嘴,雖然不知道裴子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興致”了,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總歸都是出去散心,就算去聞希白那裡也是無妨的。
事實證明,想法是好的,只是有時候,有的人不能用常理來推測。
比如說,林澤滿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個病懨懨的病態美少年,又或者說,氣色微微有些不好的卻強打起精神和自己談笑的開朗公子。誰想到——林澤斜睨了一眼騎在馬上使勁地揮着馬鞭的聞希白,發現自己額角突突地跳得厲害。
“我就說,親眼看見了才知道吧。”
被裴子峻這副淡然的口氣給驚了一下,林澤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嘟噥說:“早知道他這麼有精神,你就是八匹馬拉着,我也不會同意來看他的。”說着,瞥了一眼□□的駿馬,林澤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應該說,不會被趕鴨子上架地給帶到這裡來。”
放眼四周,景緻悠然,倒是也有一番情致。
已經溜完一圈愛馬的聞希白架着馬小跑過來,衝着林澤和裴子峻笑道:“嗐,這麼好的日子,怎地一個個愁眉苦臉的,莫不是又有什麼人上趕着給你們添堵了不成?”
他本是無心之言,奈何先前有了賈寶玉鬧將的一出,林澤臉上自然不怎麼好看。聞希白見狀,忙看向裴子峻,用眼神詢問了一下,卻更驚訝地發現裴子峻的臉色也很差。
“出什麼事兒了?”
“不過是個惹人嫌的蒼蠅來擾人罷了,別的倒什麼都沒有。”說罷,林澤也不管聞希白有沒有聽懂,已經一抽馬鞭,策馬而出。
“到底什麼事兒啊,哎喲,可好奇死我了。”扯着馬繮架着馬靠到裴子峻身側,聞希白一臉“你不告訴我我就繼續問下去”的表情,惹得裴子峻都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等裴子峻言簡意賅地把賈寶玉在林府門口的一出給聞希白複述了一遍,聽得聞希白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置信地說:“我原以爲這世上蠢人甚少,誰想天子腳下竟有如此蠢物,當真奇事。”說着,連連搖頭,心生感慨。
“只是,你這性子竟也忍得住?”聞希白斜睨了臉色冷然的裴子峻一眼,林家的姑娘分明及笄後就算是進了裴家門的人了,如今那賈家的鳳凰蛋這樣欺辱到林家的頭上來,裴二郎竟然不慍不火,當真奇事一樁。要知道,當初杏花林中一面之緣,回頭眼前這人就把那史家的姑娘好一通“修理”,雖然瞧着沒什麼,可那名聲在命婦中可是差極了。
“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急什麼。”
丟下這一句話,裴子峻揮下馬鞭,緊跟着未來大舅子的屁.股後面衝了出去。剩下聞希白百無聊賴地磨蹭了兩下自己的鼻尖,突然發現他自己恐怕是操心太過纔會得了風寒。瞧這一個兩個的,主意大着呢,纔不稀的他來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