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卿芝蘭玉樹,可見是林卿教養之德,朕膝下的孩兒,能與之一較高下的怕也少見。何況小林卿溫潤如玉,一貫是謙謙君子,以禮相待,更是難得的很啊。”
“皇上過譽了。”林如海撫須微笑,看向林澤的目光中也不覺帶上了幾分爲人父的驕傲。
雖說這些年在水溶的錘鍊下,林澤的臉皮厚度是見長了。可面對着天家威儀,又是皇上和林如海兩人的交口稱讚,便是林澤也不免微紅了雙頰。只得滿口謙虛地說:“微臣愧不敢當。”
“唔。”上座的皇上沉吟一聲,見林澤侷促的站在哪兒,便伸手指了指林如海下首的位置示意他先坐下。才道:“劉尚書前日還和朕說起,他家有個小女兒,琴棋書畫都是專精的,又是自小有嬤嬤教養,很是知書達理。”
林如海聞言點了點頭說:“臣也有耳聞,只是劉尚書之女年方十三,瞧着卻是小了些。”說着,又道:“犬子年過二十方能娶妻,只怕耽誤了劉尚書之女也未可知。”
“若果真是個好的,便早早定下也不妨事。等小林卿弱冠後上門提親,那時男俊女俏,豈非佳話一段?”
林澤額頭上冒了幾滴冷汗出來,只覺得坐在這裡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可是想到再過個三年他就要弱冠了,心裡不免有些埋怨欽天監的湯大人當年沒把這日子往後多拖延個三年五載的。害得他如今被皇上和林如海都惦記上了,還不知道該怎麼脫身呢。
總不至於撂出一句話來:他喜歡的乃是當今聖上的三子吧?忒大逆不道不識好歹了,這明顯是上趕着要被推去午門斬首還順帶要連累家門不幸禍及子孫後代的事兒呀!
林澤心裡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見皇上和林如海已經把目標又落在了十二歲以下的幼女身上,只得站起身硬着頭皮說:“微臣身體不適,不能隨侍御前,還請皇上恕微臣不敬之罪。”
正在熱烈探討中的皇上和林如海聞言都是一陣不語,見林澤果然臉色不佳,這才關心地垂詢了幾句。又見他着實沒什麼精神,便笑着囑咐他回去歇息。二人未等林澤告辭,便又迫不及待地開始討論朝中哪家的閨女堪稱賢良淑德了。
“喲,大爺今兒個回來的倒早。”身量已經拔高了不少的白芍遠遠兒地見林澤過來,立時放下手裡的花灑,笑吟吟地迎上前接過林澤手裡的大氅,一面笑道:“往日裡不到天黑也不見人影兒呢,今兒個可見是太陽打從西邊兒出來了,稀奇極了。”
她本是丫鬟裡模樣最標緻的,又是有頭有臉的服侍在林澤跟前,便不是主子,卻也是嬌生慣養的。這幾年因身量抽高,林澤和黛玉又都賞了這些丫鬟不少精緻吃食和物件,出落的愈發水靈了不說。
白果在屋裡聽見白芍的聲音,也忙打起了氈簾,只抿嘴笑道:“好個牙尖嘴利的猴兒,竟打趣起大爺來了,仔細後院兒裡的嬤嬤聽見又要捶你。”說罷,仍笑着迎了林澤進屋,一回頭就見白芍也快步跟了進來,滿臉笑容的樣子。
白果不免奇道:“你今兒個倒似轉了性兒,這樣說你也不跳腳,莫不是換了燈芯兒不成?”
白芍便吃笑了兩聲,伸手給林澤先倒了一杯熱茶,又把手裡沾了雪的大氅擱在薰籠上後,才挑了挑眉,說:“怎麼,只許我爆碳似的受你們欺負,竟不許我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的不成?你也忒無理了!”
“聽聽,這纔是你慣說話的語氣呢。如今反倒怪我們編排你了!”白果失笑,見林澤一副出神的樣子,便問:“大爺這是打哪兒回來,一臉悶悶不樂的?可是小廝惹了你生氣?若是這樣,只管打他們出口氣也就是了,何苦憋悶在心裡頭,反倒讓自己身子受累。”
林澤這纔回過神來,見白果和白芍兩人站在桌前,二人都是滿眼的關懷之色,心中微微一暖,笑了笑說:“只是難得回來的早了些,偏生聽見你們一來一往的打趣戲謔,我不好插口,這纔不理會的。怎麼?這會兒子倒知道關心我了不成?”
“呸!”白芍輕啐一口,指着林澤手邊的茶道:“大爺這話好沒道理。這霜寒雪凍的天兒,我站在外頭瞧着大爺過來,立時便給大爺接了大氅又迎大爺進屋,大爺自個兒摸摸手邊的茶,那可是我和白果輪着換的滾水沏的,就怕冷着大爺。可大爺這麼說我,我斷不依的!”
“竟是我錯怪了你們倆,可別再生氣了,仔細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日後想嫁個如意郎君也難。”
也不知道是言者無心還是聽者有意,白果和白芍都是俏臉一紅,皆摔了帕子就要走。林澤還待要攔,門口便先有一個穿着纏枝鋪碎金線紅襖夾衫的人影先攔住了。再待細瞧,可不就是嫁給了林成的紅杏。
只見紅杏笑着拉住了白果和白芍,笑問說:“這是怎麼了,又是臉紅又是摔帕子的,好大的響動,我在門口都聽見了。”說着,目光又落在了林澤身上,便笑着福了福身給林澤請了個安,才道:“大爺若有什麼話說的不好了,你們只管說出來呀,何必臉紅脖子粗的,反倒是傷了往日裡彼此間的和睦。”
“紅杏姐姐,你是不知道,大爺方纔說了什麼渾話呢!”白芍到底是個急脾氣,只是話一出口,卻又漲紅了臉,嚥下不提了。
紅杏卻從她們的神色間猜出了幾分,不免笑道:“大爺一向是個寬慰體貼的,爲你們打算豈不是好事兒呢?何況,難不成你們不想聘了人做個正頭娘子,當家太太難道還不如丫鬟的好?”
林澤點了點頭,“正是這個話了。紅杏姐姐,你好生替我勸勸她們,如今也是一年大似一年了,姑娘又嫁了人,我到底是個爺們兒,許多事情顧不上的。倘或有好的,紅杏姐姐只管告訴張嬤嬤她們去,我這裡早給她們幾個備了嫁妝,不會虧待了去。”
這也是林澤今日猛然間想起的。他自己的親事既然已經提上了日程,自己身邊服侍的幾個丫鬟更是該早早地做主讓她們好嫁個稱心如意的。黛玉如今身懷六甲,哪裡分得出功夫。這幾個丫頭雖是自己房裡服侍的,可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麼好親自說親。還是要擡出張嬤嬤來,這些丫鬟才服氣。
想了想,林澤又道:“紅杏姐姐,不如領着她們兩個去瀾哥兒屋裡玩吧。想來,青梅這時候也在呢。”青梅的年紀可比白果還大兩歲,既給白果和白芍這樣的臉面,如何能忘了青梅呢。
紅杏便笑了笑,“既是這樣,那我可就帶着她們去了。”說着,又抿脣笑道:“大爺別怪我逾矩,青杏年紀也和白芍相當,我這一趟本來也是要問問大爺的。大爺既有這打算,我便一併帶了青杏去了。”
林澤笑着揮了揮手說:“她是你的親妹子,白芍她們幾個難道不是你的親妹子?你這做姐姐的可得替她們找個好人家,別讓人虧待了纔是。”
“大爺只管放心,咱們府上的丫鬟,只怕那些尋常人家的小姐還比不上呢。何況又有我照看着,外頭想要聘了她們做正頭太太的人可多着呢。也不必着急上火的,慢慢挑兒也就是了。”
林澤不免失笑,搖了搖道:“你們女兒家的心思,我是一概不管的。待挑了好夫婿,只管秉了張嬤嬤去。到時候還要林成大哥幫幫忙,上門提親的事兒他出面也儘夠了。至於嫁妝,我這裡是齊備的。玉兒也早留了她們的份例,到時候一併添妝,也是美事一樁。”
紅杏“啊呀”一聲,笑着拍了拍手,“竟不知道大爺和姑娘這樣爲我們打算,我這裡先替她們幾個臉皮薄的謝過了。”說罷,便拉着滿臉通紅的白果和白芍出去了。
一時屋內寂寂,林澤吃了兩口茶,又覺無味,想了想,還是打算過兩日去找水溶和水湛商量商量自己的親事。
可沒等林澤先去找水湛、水溶二人,賈府那裡卻隔日便下了請帖,請林如海和林澤、林瀾父子三人共赴喜宴。林澤把那喜帖端詳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確信,這探春的確是要嫁給薛蟠了。
薛家乃是皇商出身,薛蟠又是獨子,按照他一貫喜好鋪張浪費的習性來看,這次的喜宴也定是大肆鋪張。林澤雖早有心理準備,可真到了喜宴上,卻還是被驚了一下。
別說浪費了,這喜宴簡直是艱苦樸素的不二代表。想當年黛玉出嫁時,那也是十里紅妝,喜宴上也是人頭攢動。這薛家既是皇商,又一向與京中達官貴人多有往來,誰想這喜宴竟是辦的樸實無華,讓林澤不免嘖嘖稱奇。
“聽說你三姐姐在家時便極利害,也不知道如今做了薛家的媳婦兒是不是一樣那樣張揚。”
“我三姐姐向來是爽利的,便是嫁了薛大哥哥,也是夫妻和睦。”
林澤發誓,他真的不是有意聽見這番對話的,只是他也沒料到,那賈家的鳳凰蛋就在隔壁桌,當着滿桌男賓的面兒,大肆談論閨中女兒……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