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先到了黛玉的院子裡。
其時天色已經到了晚飯時分,黛玉因心裡不大舒服,本來不想過去了。又想着這畢竟不是自己家裡,因一點子小事兒若是就不過去,怕是要被人說輕狂。
這麼想着,也就帶着林燦過去了。林燁撿了臨窗的位子坐着,叫了趙嬤嬤和蘇嬤嬤過來,含笑問道:“今兒過半晌是怎麼回事?”
兩個教養嬤嬤對視了一眼,蘇嬤嬤上前一步,低聲說了。
林燁聽後,沉聲道:“我都知道了。兩位嬤嬤是長公主身邊兒的人,知規矩懂禮數,體面比別人更加不同。如今兒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但凡有人欺到姐姐弟弟頭上,兩位嬤嬤不必瞻前顧後,該說話只管說話。”
這是讓她們不必顧忌這府裡與林家的親戚關係?蘇趙二人心下了然,忙躬身稱是。
外頭自鳴鐘響了幾聲,林燁起身往賈母這裡來了。
賈母喜歡熱鬧,講究排場,每逢飯時必是要兒媳婦孫媳婦們來伺候的。林燁才進了院子,便聽見裡頭一陣歡聲笑語。
“林大爺來了。”小丫頭子打起了簾子,林燁滿臉笑容進了屋子。
裡邊不但黛玉姐弟,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李紈並迎春姐妹寶玉等人都在,就連薛家母女兩個,也坐在客座上。
鳳姐兒正一手搭在腰間,一手拿帕子掩了嘴。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屋子裡的人上到賈母,下到一干丫頭婆子,都是笑個不停。
唯有黛玉坐在那裡,神色有些淡淡的。
林燁大步上前朝着賈母一躬身,“外祖母。”
“回來了?”賈母笑得臉上皺紋都深了幾分,她喜歡生的清俊的孩子,林燁又是個有出息的,又會說話,自然更得她的歡心。“可熱不熱?”
“不熱。義父府裡存了不少的冰,屋子裡涼快着呢。”林燁笑嘻嘻地坐在了賈母身邊兒,“我剛得了些新鮮的增城掛綠,原是義父看我愛吃,把宮裡賜下的都給了我。我已經叫了秋容姐姐送過來,回來老太太也嚐嚐。”
“呦,我今兒倒要沾上你這小人兒的光了?”賈母笑道。
“好歹是我孝心呢。”林燁看着林燦,招了招手。
林燦撲到哥哥身邊,林燁攬着他,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問:“今兒淘氣了沒有?”
“沒有!不信問姐姐!”林燦腦袋搖得撥浪鼓一般。他可是知道,每回哥哥從外頭回來,都要帶些好東西的,或是吃的或是玩兒的。
林燁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行!也給你帶了個好玩意兒。”
說着,從袖子裡掏出一件小巧精緻的東西。衆人看時,卻是一支九連環,青玉爲骨,白玉做環,偏生又不顯一點兒笨重。看的出,定是花費了不少銀子的。
又從懷裡鄭而重之地掏出一個錦盒,打開來時,卻是一隻老坑翡翠的鐲子,通體碧透生光。玉料上乘,雕工精細,細看之下,上頭並不是普通的花卉紋飾,竟是三仙拜壽的人物紋。
林燁笑嘻嘻地將鐲子套在了賈母的腕子上,嘴裡不忘恭維:“纔看見這個鐲子的時候,就覺得只有外祖母才能壓得住。果然好看。”
年老之人,自然喜歡這個。賈母撫着鐲子上的老壽星,假裝板了臉:“你這孩子,可胡亂弄這個做什麼?你們三個姐弟呢,好生留着些傍身的銀子!”
林燁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王夫人,笑道:“不值什麼,除了外祖母,別人也佩不起這個。”
王夫人看着,心裡就有些念阿彌陀佛——小孩子家家的,真真是不知道過日子艱難,拿着自家爹孃留下的一點子銀錢只知道揮霍!
林燁一拍額頭,“看我這記性,原是早就要對二舅母說的。府裡頭建着園子,若有用我跑腿的地方,二舅母只管說。我姐姐是個女孩兒,倒是不必跟她說什麼去——說了也沒用不是?”
這話一出口,不但賈母,就連鳳姐兒也愣了。怎麼二太太和黛玉說過什麼不成?
賈母臉上登時就有些不好,當着這一屋子的人,又不好直接就詢問王夫人,好歹要給宮裡的元春留下些體面。眼睛略眯了眯,纔要開口,又聽林燁清亮的聲音說道:“想來二舅母這邊卻是忙亂,真是可惜了,我姐姐一個養在內院的,也沒出去辦過事兒。到底不如薛家姐姐能幹,又能幫着薛太太管家算賬照看鋪子,又能萬事替二舅母想在頭裡。今兒聽說還提點了我姐姐一番,真是好心思呢。唉,只是薛家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們這樣人家的女孩兒,譬如外祖母家裡的表姐表妹,跟我姐姐都是一樣的。有些俗務略略知道就行了,萬沒有讓她們費心的道理。女孩子家家的,清貴着呢。所以往後薛家姐姐要是想替二舅母分憂,只管與我說,倒不必去麻煩姐姐了。”
寶釵臉色紫脹,緊緊握着帕子的手上關節處都泛白了——今兒原是王夫人說的,自己一個長輩跟黛玉開口不便,要寶釵幫着打打機鋒。寶釵不能推辭,又想着既是姨媽也跟着,黛玉好歹不能不給這個面子。往後真的拿出東西來,姨媽也只會念着自己的好。因此在黛玉那裡有的沒的,將建園子花費巨大,往後還有饑荒等話說了不少,又有王夫人明裡暗裡說薛家出了多少多少力。
本來她也是想的好,黛玉無論是否能應承下來,也斷不會到外頭說去。否則,豈不是犯了長舌?那成與不成,於自己臉面無事。哪成想,黛玉雖然不會說,卻不代表林燁也不會說。
當着一屋子的人,寶釵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卻是將哭聲哽在了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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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着手絹說一聲,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