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兒,薛家的事兒你打算怎麼辦?”徒四問道。
“什麼怎麼辦?”林燁跟前擺着一隻翡翠碗,裡邊裝着的是福伯特意吩咐了廚房送來的果子冰碎。雪白的冰屑,切得細碎的果子,上邊澆着一層乳白的東西。青翠碧透的翡翠碗外凝着細細的水珠兒,暑熱天氣裡,看着就勾人食慾。
“這不是衙門的事兒麼?幹嘛問我?”林燁舉起勺子,舀了一大勺送到徒四嘴邊,“嚐嚐?”
徒四皺眉:“這是什麼?”
多年養成的習慣,進嘴裡的東西必是要弄明白才吃的。
林燁轉手放進了自己嘴裡,“這叫酸奶,別的不敢說,這個絕對是本朝獨一份兒。這裡不吃,別的地方你聞都聞不見味兒。”
這酸奶是他自己搗鼓出來的,虧得他上輩子是個吃貨,弄這些個東西倒也不費事。福伯知道他怕熱,進了夏天就備了不少的冰。林燁早就想弄這個吃,不過在家裡吃的不大痛快,一來黛玉不讓他多吃,二來也是怕林燦看見了要——可是不敢給這個小東西吃,怕壞了肚子。
寧朗之府裡的廚子水平堪比御廚,林燁跑過去親自指點了一番,做出來的果子冰碎倒也十分之美味。
林燁一邊兒吃着一邊想,是不是哪天把這廚子挖走,放到自己的快意樓裡去呢?實在不行,明年夏天借走三個月也成啊。
徒四看他一副吃的歡快萬事不管的樣子,不由得搖頭笑道:“你倒是吃的痛快,估計那薛家人……還有那王家人是吃不下去什麼了。”
“他們先是要算計着從我姐姐那裡入手,謀我林家財物,後又想要僱人來打我,難道還想着往後要痛快吃飯?莫不是要當我是面捏的?”林燁將碗推到一邊兒,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兒帕子,很是優雅地擦了擦嘴,“我不出手也就罷了,誰還管他們痛不痛快!”
徒四看着他,一時之間倒拿不準林燁想要做什麼。因笑問:“賈家是你外家,他們和薛家雖不是姻親,卻都是與王家聯姻的。算起來也是親戚,如今薛家家主因你進了大牢,他們難道就沒來找你走人情?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爲什麼自己總是覺得,林燁在有意識地一步步做什麼呢?
“怎麼想?”林燁翻翻白眼,隨即收起了吊兒郎當的神情,正色道:“你是皇子,有沒有聽過護官符上的‘四大家族’一說?”
徒四一點頭,“說到四大家族,也不過是早年在金陵一帶的說法罷。”
“不錯。”林燁脣角勾出一抹涼涼的笑意,“所謂護官符,也不光是金陵,其實各省都有,乃是寫着地方上最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鄉紳名姓,。一般的官員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都難保。賈史王薛,四大家子都是祖籍金陵,自太祖時候起,就在金陵一帶頗有勢力。到如今歷經幾代,更是氣焰高漲。現下雖則都到了京中,且如賈家,爵位已經降了兩級;再如史家,雖然仍是一門雙侯,卻只不過是虛爵,並無實權;但地方上來講並不知情啊。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在金陵一帶,說勢焰滔天也不爲過。甚至多有外省進京述職陛見的官員,進京後倒先要去拜會他們的!更有甚者,他們自己也不自知,行爲狂妄不知收斂,這樣的人家,真能長久富貴下去?”
林燁衝着屋子裡的小丫頭叫道:“再給我舀一碗果子冰來。”
“那東西涼,別多吃了……”徒四忙攔着。
“就是涼我才吃呢,大熱天的,不吃涼的吃什麼?”林燁嘟了嘟嘴,聲音壓得極低,“當初隨着太祖開國的功臣之家,如今也算的上是幾代的世家了。他們彼此聯姻,關係盤根錯節。若是能夠安享尊榮,好歹有一分祖宗的蔭庇,子孫縱使不爭氣,也不至於去如寒門貧戶一般爲生計發愁。可這人哪,都是貪心不足的,難免便要有些非分的想法出來。你也別細問,這話我擺在這裡,你只往後瞧着……”
他話說到這份兒上,雖然是含含糊糊的,徒四卻也明白了,林燁是要慢慢地遠着外家,不過,還不想讓人說出來不敬外家的閒話。
這隻小狐狸!
眼瞅着小狐狸又一次端起了翡翠碗,徒四忙按住了他的手,“且留些肚子,上次不是跟我說,快意樓裡又出了新東西?咱們去嚐嚐?”
林燁睜大了眼,“還吃?上回吃完了就險些捱了打,還去?”
徒四一拉他手,笑道:“上回不是有水溶麼?這回咱們不帶他!等吃完了飯,天色也不會晚了,你去我府裡瞧瞧?我那裡才弄了個亭子,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林燁覺得握住自己的手溫溫熱熱的,手心裡卻又有一層極薄的,帶着涼意的汗水。看向徒四,覺得他一雙含笑的眼裡帶着些深意,不由得撇了撇嘴,“那好吧,我瞧瞧去。”
卻說賈璉回了榮府,連賈赦都沒找,直接就去了賈母那裡,將徒四的話一五一十學了。
賈母聽了,沉吟了一番,半晌嘆道:“不是咱們涼薄,凡事量力而爲。便是親戚間相互幫襯,也沒得將自家扔了進去的。薛家蟠哥兒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不是咱們能管得。你只將這話說與你父親叔叔去,他們必能明白。”
“那……二太太那裡?”賈璉試探着問道。
賈母一擡手,“二太太那裡你不必管,我親自說與她。”
卻說賈母賈璉這裡說話,王夫人薛姨媽也沒閒着。王夫人口述,寶釵親自執筆,薛姨媽一旁哽咽着添磚加瓦,給王子騰寫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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