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的天空將看不到陽光;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的世界一定沒有光彩;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體會不到幸福的存在。感謝,我的生命中有你。感謝,你還陪在我的身邊……
讀了兩遍,她擡起頭盯住刺眼的路燈光,硬將眼淚忍了回去。在渴望愛情的年紀,任何人都會被愛情打動。可是對於她,愛情又是那麼奢侈。她知道這條路上荊棘叢生,危機四伏,所有努力只爲解開一個心結,爲苦難的童年討一個交代。她明白自己正在做什麼,所以這樣的情況下,她決不允許兒女情長。
她篤定地離開了。那張印有河岸與小木屋的紙條在她身後緩緩飄落。坐在出租車裡,她想起了傷心的往事。那些年她始終在拮据的日子裡掙扎。母親貧病交加,終究因爲沒錢醫治而早早死去,死後家裡甚至連置辦喪事的錢都沒有,母親走得那麼落魄而狼狽。而現在,她正用大把的鈔票報復童年。她哭了,回憶裡的每一個場面都像是一把刀,往她的心上一下一下地刻下劃痕。
就在離學校還有一條街的地方,她下了車。一個人撐着傘走在雨裡,進而有充足的時間追憶過往。轉過一條小巷,突然感覺後面有人跟着。她故意放慢速度,後面的腳步聲也慢了,再加快,後面的腳步聲也變得急促起來。
她一直沒有回頭,只把雨傘壓到最低,仔細聽着後面的聲音。聽上去,那人儘管步履輕盈,可是終究無法掩蓋噔噔的聲響。從這一點判斷,應該是個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她的心不由得狂跳,迅速轉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就在路過一條小巷的時候,周曉蓉迅速躲進了黑暗中,只等着跟蹤她的人走到她面前。
地面上逐漸現出了人的影子,而且很快變得寬闊而修長。她靠在牆壁上屏住呼吸,等着那個人現身。就在即將真相大白的時刻,人影突然不動了。幾秒鐘過後,再次傳來了噔噔的腳步聲。只是這一次,她沒有靠近,而是漸漸遠離了這裡。
周曉蓉壓抑着狂亂的心跳,馬上從黑暗中閃出來。她要看清楚這個人到底是誰。可是眼前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盞霧濛濛的路燈照出一條空曠的馬路。
這一夜,她聽着窗外的雨聲,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就在半夜,有人給她發來了短信。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內容只有一句話: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徐傑停止工作以後,馬一洛再沒有監控到目標信號。這樣的窘境令他十分苦惱,眼看破案的期限將至,一切還只是剛剛開了個頭。
他不甘心處於被動,於是每天晚上開着車2,在湘水學院附近來回奔走,試圖找到某些意外暴露的線索。可是幾天下來幾乎沒什麼收穫,除了在某天的午夜,誤打誤撞抓住一名涉嫌盜竊的嫌疑犯。
在別人看來,馬一洛的舉動多少有些盲目。他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既然偵查遇到了瓶頸,就要想辦法把局面打開。這天晚上,他的意志力出奇地消沉,於是叫上韓亦輝到大排檔喝酒。
儘管晚上已經有安排,但韓亦輝還是痛快地答應了他。他一直惦記着那天的事,所以想當着馬一洛的面問個清楚。可是整整一個晚上,馬一洛都在發牢騷,幾乎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韓亦輝本來就不善言辭,就在他醞釀着怎麼開口的時候,馬一洛已經喝醉了。
這時,馬一洛的手機響了。而他已經伏在桌子上人事不省。韓亦輝只好摸出他的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的是兩個字:小澤。
這兩個字令他無端地心跳。猶豫很久之後,他還是接了起來,“小澤,是我。小馬就在我旁邊,他喝醉了。這麼晚了,你打他的電話有事啊?”他問得這樣小心翼翼,卻不知道馬一洛和劉繪澤早就確立了戀愛關係。
劉繪澤絲毫不在意他的存在,“告訴我你們在哪兒,我馬上過去!”
就在等劉繪澤來的那段時間,韓亦輝一直都在揣摩她的語氣。聽到馬一洛醉酒的消息,她顯得那麼擔心。更重要的是,她爲什麼要親自來,難道是想把馬一洛接回家嗎?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害怕發生的也許真的已經發生。這是多麼讓人失望的一件事!
劉繪澤終於來了。她將馬一洛塞進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而韓亦輝就在旁邊看着,直到他們離開他依然在旁邊看着。他想,他也許已經明白了。
夜裡兩點鐘,馬一洛醒了過來。他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屋子的輪廓十分陌生,儘管是在半夜,可還是能夠隱約看見牆上的裝飾品,那應該是女孩子纔會喜歡的東西。很快他就想明白了。走出臥室,打開了一盞氛圍燈。劉繪澤正蜷縮在沙發上,馬一洛料想她一定睡得很不踏實。果然沒過多久她就醒來了,坐起身。
“你醒了?昨晚幹嗎喝那麼多酒?我都擡不動你。”
“最近感覺太壓抑了,喝酒其實是一種很好的放鬆手段。”
劉繪澤微笑,“謬論!”示意他過去坐下。
馬一洛挨着她坐在沙發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深夜是個曖昧的時段,加上這麼曖昧的燈光,他心中的曖昧便油然而生。這種曖昧的感覺令他很不自在。
“爲什麼不睡到牀上?我的意思是我喝得跟死人一樣,你應該不必3擔心什麼……”
“你以爲我是怕你嗎?就是因爲你喝得跟死人一樣,把整張牀都佔了,我都沒地方睡,就只能睡在這裡啦。”
馬一洛難爲情地笑了,“都怪我喝得太多了。”
劉繪澤忽然抱住他的胳膊,“要不,你給我講故事吧?”
“講故事?”馬一洛覺得很奇怪,“你想聽什麼故事?”
“就講講你初戀的故事吧。你別多想,我只是出於好奇。”
“初戀?”馬一洛沉默了,彷彿他已經把初戀遺忘,又彷彿他的生命中根本就沒有過這個詞。半晌,他說:“幹嗎要聽初戀的故事?那可不像童話故事一樣美好,完全不像……”
“我只是希望,你能放過自己,也許說出來感覺就不會那麼沉重了。”
馬一洛擡起頭,陷入了回憶裡。
“我們是在初中時認識的。那時她是學生幹部,我卻是個壞學生,三年來兩人幾乎沒有交集。其實那時我就開始喜歡她,而且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閒暇時,幾乎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值得慶幸的是,幾年後我們上了高中,陰差陽錯地分在了同一個班。那個年紀什麼都不懂,膽子卻出奇的大,我開始狂熱地追求她。我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可是一直都沒能打動她的心。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在半路上把她截住了。我記得那天我對她說了許多話,具體說過什麼我已經忘了,只記得說了很多。起初她不願意聽,後來終於眼裡泛出了淚花。我知道她已經被我打動了。而她卻對我說,只要我能把學習趕上去,成爲全班第一,她就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從那天起,我開始拼命地讀書。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彷彿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她追到。可我畢竟落下的功課太多了,成績雖然在進步,卻一直都沒能趕上去。我開始灰心喪氣,覺得起初就不該答應她。可是就在這時,她卻主動提出要幫我複習。我喜出望外,知道我實際上得到了她的認可。可是爲了不讓她失望,我還是苦苦向着全班第一邁進。高三那一年,我的成績終於趕上去了,第一個學期期末考試,我就考了全班第一名。
“她便順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女朋友。後來我才發現,其實她內心當中早就接受我了,只不過想以此鞭笞我上進。那是高中生活最艱苦的半年,我們卻一邊埋頭苦讀一邊戀愛。當我深入地瞭解她之後,才知道她在弱不禁風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十分果敢和堅強的內心。我的這種認識在她提出要報考警校後變得更加深刻。我覺得我們就是上天註定的一對,因爲我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當一名警察。我們的想法驚人地4不謀而合。”
馬一洛停住了。他的臉上掛着微笑,這段回憶還是令他體會到了幸福。
“後來呢?”
“後來,我們共同考上了警校。在大學的幾年,我們的感情越來越深厚,儘管出現矛盾的次數比以前更多,所有的小矛盾最後都讓我們彼此更懂得去理解、包容對方,變得比原來更愛對方……”
“真讓人羨慕,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她就去世了。”
“去世了?”劉繪澤驚詫地說。
“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她死在了歹徒的槍口下。”
兩個人無聲地看着前方,此刻,也許只有沉默纔是對逝者最好的紀念。劉繪澤把馬一洛的手臂緊緊抱住,她想鼓勵他早日從悲痛的陰影中走出來。
“那時我們即將畢業,就要分配到各地去實習。有一天我們吵了一架。那一架吵得很厲害,我們誰也沒有讓步,而且很長一段時間誰也沒有理誰。臨行前我去找她,才知道她申請了去邊境緝毒,並且已經出發了。我感覺很不好,知道她是故意賭氣才選擇這麼做的。於是我也向學校申請,去到了雲南邊境。可我還是來晚了。隊長告訴我,他們的行動原本只允許她在一邊參觀記錄,結果,她擅自衝到了最前沿……”
因爲一個淒涼的故事,這個夜晚顯得異常沉悶。兩人一直坐到天亮,馬一洛將全部的細節都講給劉繪澤聽。他絲毫沒有感到疲憊,反而如釋重負。原來說出來真的就會輕鬆許多。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你知道爲什麼當初我不敢接受你的好意嗎?就是因爲,我失去過,我再也沒有勇氣去承受這種痛苦……”
劉繪澤走到他身後,把臉貼在他的背上。
“我答應你,爲了你,我會好好的……要不,我們結婚吧……”
蕭夏無法將那天晚上的事遺忘,就像她時刻惦記着出逃一樣。醫院把她看管得很嚴密,除了每天定時外出活動,其餘的時間只能在病房裡待着。鐵桶一般的禁錮使她焦急萬分:周曉蓉隨時都有可能出事,而自己必須救她。
她試着向醫生說明情況,請求外出,卻並沒有獲得同意。心煩的時候,她就在病房裡大喊大叫,亂摔東西。這樣一來,醫院反而有了足夠的理由把她當成病人。她總是被男護工粗暴地摁住,由護士注射鎮靜劑。往往幾分鐘後,她的大腦就會一片空白。
蕭夏望着天花板,淚水盈眶。她想,事已至此,不如就把自己當成精神病人吧。以一個精神病人的方式做事,總要比過去灑脫許多。但蕭夏並沒有放棄逃5走的打算。這天晚上,她假裝平靜地入睡,等護士查完房後,她悄悄地打開房門,沿着走廊溜了出去。她知道很快就會有人趕來,而她必須馬上離開。她壓抑着狂亂的心跳,跑到外面,小心翼翼地穿過護士站,便以最快的速度下樓。她很幸運,因爲一路上沒有遇到人,最終得以順利地跑出外面。她沒敢停歇,一直跑上公路,直到坐進一輛出租車裡,心才稍稍踏實了下來。
那時還不是很晚,大街上照舊車水馬龍。她在校門口下了車。在超市裡撥打周曉蓉的電話,周曉蓉的電話一直處在無法接通的狀態。她跑回到宿舍找她,這裡還是像往常一樣空空的。再去自習室、食堂、運動場,仍然沒有見到周曉蓉。就在她發瘋似的到處找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等她走出運動場,路上已經看不到一個人。教室裡的燈光也在她身後次第熄滅了。校園很快就進入了休眠狀態。
在圖書館前面蕭夏站住了,她望着圖書館一側的小暗門,冥冥中有種預感,彷彿有人會從那裡走出來。就像她多次從這裡走進去一樣。說來很巧,過了並不久,真的有人從那裡走了出來。那人正是周曉蓉。
周曉蓉很平靜,動作也像上次那樣僵硬和緩慢。整個人彷彿中了邪一樣。她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一動不動地俯瞰校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開始走下臺階。但是走到半路卻突然轉過身去,朝着漆黑一片的圖書館揮了揮手。
蕭夏不知道她在跟誰告別,可是這個時候,任誰都不會在圖書館裡面待着啊。周曉蓉已經走下來了。蕭夏就站在她的面前,可她卻像沒看見一樣從旁邊經過。就在擦身而過的一秒鐘,蕭夏終於發現,此時的周曉蓉完全處於無意識狀態。
蕭夏上去擋住她,想要把她喚醒,“曉蓉,你怎麼了?你還認得我嗎?”
周曉蓉慢慢地擡起眼。蕭夏看見她嘴動了,聲音卻很奇怪,“我當然認識你!”
蕭夏感到後背發冷,她嚥了一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勇敢起來。就在這時路燈滅了,兩人同時陷入黑暗當中。夜風吹過,陰森的感覺更加明顯。
“你是誰?”
“我是于娜!怎麼,你不認識我了嗎?哈哈哈……”面無表情的周曉蓉卻突然發出了笑聲。
蕭夏的心臟在毫無規律地抽搐,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不,你不是于娜!你根本就不是……”
“蕭夏,你害死了人家的男朋友,你就該死!凡是碰過紅雨傘的人都會死!你就是下一個!”
蕭夏鼓起勇氣抓住周曉蓉,使勁搖晃着她,“曉蓉,你醒醒!你怎麼了,我是蕭夏啊6!我是蕭夏,你能認得我嗎?”
周曉蓉終於盯住了蕭夏的眼睛。可是現在她顯得極其無力,“蕭夏,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快走!”
周曉蓉突然變得呼吸困難。她的嘴慢慢張大,劇烈而短促地喘息,彷彿世界沒有了空氣一樣。蕭夏連忙扶住她,可她的身體還是向後倒下去。
她終於不再掙扎,平靜地躺在了蕭夏懷裡。蕭夏嚇得手足無措,她下意識地去探周曉蓉的鼻息--
周曉蓉已經沒氣了。
晚上的會議,馬一洛顯得心不在焉。他在反覆思索着劉繪澤的那句話。一個女人想要嫁給你,這是對一個男人最大的肯定,它的分量要遠遠超過所有的甜言蜜語。他就沉浸在這句話裡無法自拔。儘管和對手的較量已經到了十分關鍵的時刻。
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大益正在發言:“這幾天我們跑遍了全城的小飾品店,終於發現有一種貼紙和蕭夏手機上的一模一樣。大家請看!”大益把兩種貼紙舉起來,“出售這種貼紙的是一家叫做‘朵麗飾品屋’的小店。而且據我們調查,只有這一家店還在出售這種貼紙。我們從進貨記錄中查到了供貨商。就在今天下午,終於同供貨商取得了聯繫。根據他的講述,這種貼紙的生產廠家位於東莞,是專門生產小玩意的。”
老王拿着兩張貼紙細細比對,然後說:“幾乎完全一樣。可是,這些渠道都可靠嗎?”
大益回答:“他們都有詳細的進出貨記錄,應該是比較可靠的。”
“好,”老王把貼紙傳遞下去,“明天你就和小趙出趟差,到那家廠好好調查一下。看看雙層貼紙到底是不是他們生產的。如果是的話,就搞清楚他們這麼做的原因。”
“我們爭取明天一早動身!”
老王轉問馬一洛:“小馬,你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馬一洛有些難以啓齒,“可疑信號僅僅出現過兩次,最近它突然消失了。根據上兩次追蹤,只能把範圍縮小在湘水學院方圓一公里以內,還不能確定具體的發射地點。”
老王沉着臉冥思苦想。馬一洛看不出他是失望還是着急。過了一會兒,老王說:“其實從一開始你們就忽略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馬一洛和劉繪澤異口同聲地問。
“蕭夏的談話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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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夏的錄音?”馬一洛實在想不起來,裡面有什麼線索可以使案子絕境逢生的。
“我想問問,你們追蹤到可疑信號的時間是在什麼時候?”
劉繪澤回憶道:“應該是在夜裡三點鐘,我記得很7清楚。那時我拿起蕭夏的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就是三點多的樣子。”
馬一洛恍然想明白了。
老王繼續解釋:“要是我沒記錯的話,蕭夏應該說過,有一天三點鐘,她曾看見那棟起過火的樓房裡有燈光。”
馬一洛忍不住補充:“這絕不是巧合。蕭夏總是在三點收到死者的短信。而偏偏又是在三點,荒廢了二十年的樓房裡居然傳出了燈光。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關聯。”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