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讓他說下去,“那我問你,如果我真的約你呢?”
劉繪澤話中有話,馬一洛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心卻在怦怦直跳,“我……”
他的話只說了個開頭,一名同事就跑進來嚷道:“快!有情況!”
蕭母向單位裡請了假,專門來照顧蕭夏。只要考完試,就立刻把她帶回家。實際上考試只是蕭夏的藉口,現在她根本顧不上想這些。她只知道,警察已經掌握了一些線索,而馬一洛他們正非常需要她。
可是,蕭夏無法對母親說什麼。母親已經被“精神分裂”擊垮了,現在只想趕緊把她的病治好。並且不讓蕭夏單獨外出,生怕她病發做出傻事,也不讓蕭夏接觸任何人,擔心她再受到刺激,這幾天的勞累讓蕭母有些支撐不住,她回房間休息了。蕭夏覺得時機難得,急忙利用座機打給馬一洛。
那時馬一洛剛好離開,他的手機丟在了辦公室。他跑到監控室的時候,信號已經斷了。目標剛剛鎖定,還沒來得及確定具體位置。這曇花一現的轉機使他興奮,早已忘記了蕭夏隨時都有可能與他聯繫。而事情偏偏這麼巧,等他回到辦公室,手機上已經有三個未接電話。
馬一洛急忙回撥過去,他認爲電話的那頭極有可能是蕭夏。那時蕭母已經睡醒了一覺。而蕭夏早已泄了氣,正在衛生間裡洗澡。
“喂?”
電話裡傳來的是一箇中年女人的聲音。馬一洛意識到,第六感再次出賣了他。他已經不再抱有希望,只想解釋清楚後把電話掛掉,“哦,對不起,我的手機上有幾個未接電話,是您那邊打過來的--”
蕭母已經想明白,一定是女兒。她趁着自己睡着偷偷與別人聯繫。蕭母當即回答:“沒有,沒有啊,我並沒有給您打過電話,會不會是您看錯了?”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打擾了!”
電話掛斷,馬一洛覺得事有蹊蹺。女人說,她並沒有給馬一洛打過電話,而手機上的三個未接電話就是對方的。可是女人爲什麼要拒絕承認?
馬一洛陷入困擾。而在蕭母看來,現在外部的一切風吹草動都有可能給女兒帶來傷害。她的病因此而起,所以絕不能再受刺激。她決定將這件事隱瞞下去。
“媽,剛纔是不是有電話?”
“沒有!哦,是你爸打來的,問咱們到家了沒有。”
母親的前後矛盾使蕭夏明白,馬一洛一定給她回了電話。第二天,蕭夏藉口回學校取課本,目的是要親自跑去找馬一洛。蕭母沒有同意她獨行。即使回學校,她也要親自陪護。2
蕭夏只好寄希望於周曉蓉,她想讓周曉蓉傳話給馬一洛,讓他到醫院找她。可是很不巧,她回去的時候,周曉蓉並不在宿舍。
在龍潭醫院做了檢查之後,蕭夏就在精神科的小樓裡住下來。母親幾乎寸步不離地陪着她,密切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蕭夏感到很焦慮。她的病情開始反反覆覆,比如,經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還偶爾把人認錯,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就嚇得縮成一團。
考試的那天,還是堅持去考試了。蕭夏想在考試結束後跟周曉蓉說幾句話。終於,鈴聲傳來,她拉起周曉蓉的手跑出外面。
“蕭夏,這幾天你去哪兒了?”
蕭夏正要開口的時候,蕭母衝上來打斷了她們,拉起蕭夏便走。蕭夏來不及說什麼,只是悄悄將一張紙條壓在了周曉蓉手中。
周曉蓉覺得莫名其妙,很久不見,蕭夏居然成了這個樣子。她恍惚中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着三個字:來找我。
一天後,周曉蓉跑去了龍潭醫院。在一間病房裡,她看見了蜷縮在牆角的蕭夏。蕭母坐在一邊流眼淚,她告訴周曉蓉,醫生剛剛給蕭夏打了針。現在她很安靜。
周曉蓉走過去,看到蕭夏呆滯的目光,眼淚不由得涌出了眼眶。她輕輕地叫了幾聲:“蕭夏,蕭夏,蕭夏……”
蕭夏終於緩緩地回過頭。半晌,臉上露出了童真的笑容,“曉蓉,是你啊……”
輪到馬一洛值班的這天晚上,劉繪澤也留了下來。近來,兩人被一片微妙的空氣籠罩着,雖然見了面有說不出的尷尬,卻都懷揣着從未有過的親近感。那天說起的事,至今還沒有結果。劉繪澤不清楚,馬一洛的迴應算不算是拒絕她。
“這麼晚了,幹嗎還不回去?”馬一洛開口,打破了沉默。
“想在副組長面前好好表現一下嘛!隊裡有什麼好處,可千萬別忘了我。”
“謝謝你還拿副組長當領導!”
兩人無聊地寒暄着,都忍不住想到同一件事,兩人不約而同地同時開口:“那天--”
只說了兩個字,又被同事的突然出現打斷,“又有新情況!”
兩人迫不及待地跑到監控室,小楊已經在緊張地跟進。電腦屏幕上是一張衛星地圖,顯示倍率正在逐步放大,幾乎能夠看清建築物的輪廓。
發短信的果然還是“于娜”。劉繪澤拿起了蕭夏的手機,看過一遍之後遞到馬一洛面前。上面寫道:每個人心中都住着一個魔鬼,紅光普照,罪惡才能得到救贖。只有死亡纔是永恆。
馬一洛驀然想起了和蕭夏的3聊天。就在唐書惠溺水的那天晚上,蕭夏也曾聽唐書惠說過同樣的話。他無暇思索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幻,只想知道信號從何處傳來。
“怎麼樣,可以確定嗎?”
小楊回答:“還不行!要設法拖住他!”
馬一洛看向劉繪澤,命令道:“給她回信!”
劉繪澤回覆了三個字:你是誰?
短信很快發了過來。可對方並沒有理睬劉繪澤的詢問,依舊在自說自話:凡是動過紅雨傘的人都會死,你就是下一個。
就在電波傳輸的一剎那,衛星地圖迅速聚焦,視野鑽進了一個更小的區域。那裡出現了很多灰暗的樓房,還有成片的綠化帶。小楊雙手配合,快捷鍵結合鼠標點擊,可他突然鬆開了雙手,泄氣道:“對手十分狡猾!他已經把發射源切斷了。”
“可以確定具體位置嗎?”馬一洛這樣問。他幾乎不抱任何希望。因爲這次的時間比上一次長不了多少。對手似乎早已知道,在小城的某個地方,有人正時刻等着他露出馬腳。
小楊搖了搖頭,回答:“不行。不過可以劃定一個範圍,應該在以湘水學院爲中心的一公里區域內。”
收穫着實不算小,這令馬一洛喜出望外。儘管結果不夠確切,可是基本驗證了他的假設,那就是對手就在學校周圍。
在破案舉步維艱的時刻,這無疑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馬一洛和劉繪澤再也無意談論別的,一直熬到東方發白,馬一洛就迫不及待地來到辦公室。他想把這個好消息儘快與別人分享。
可是,這裡似乎流傳着更重大的消息。他走進辦公室,看見桌子上攤着一大堆喜羊羊貼紙,大家正在興高采烈地議論紛紛。
他怔住了。
大益坐在桌子上,得意地對他說:“看看,兩天時間搞定!”
馬一洛走過去,拿起那些貼紙一一甄別比對。
過了半晌,他搖了搖頭,“你們辛苦了!不過,沒有一個是完全一樣的,你們還得接着找。”
馬一洛的要求算不上苛刻。可是人如果受到情緒的矇蔽,就無法理智地看待問題。很少有人能夠做到只對事不對人。
“一模一樣的哪那麼容易找啊?!這兩塊明明一樣,有必要找完全一樣的嗎?”
說這話的是小趙。他將一塊貼紙扔在桌子上,顯然也在極力壓着火。
馬一洛耐心地解釋道:“這兩塊看似一樣,可是實際上大不一樣。這塊貼紙不僅比蕭夏手機上的略大,而且顏色也有差別。這就大大降低了出自同一個廠家的可能性。”
4“照你的意思,我們這幾天的辛苦就算白費了?”
“爲了儘早破案,大家都很辛苦。我相信,你們的辛苦所有人都看在了眼裡。可是,依照這個,確實沒法採取下一步行動。”
屋子裡逐漸彌散着越來越重的火藥味。幾秒鐘的鴉雀無聲過後,小趙終於忍無可忍。他的眉毛就要直豎起來,“馬一洛,你也太挑剔了吧?我們搞這些東西容易啊,你說不行就不行?!”
看到形勢僵持不下,大益走到中間調停,可他的話鋒分明有所偏重:“小趙,你冷靜點兒!不過,副組長,你要覺得隨便指揮人很過癮的話,那我想告訴你,你來錯地方了。這裡是公安局,刑偵也是講究方法的,不是某個人說怎麼樣就怎麼樣……這個城市有成百上千家飾品店,一模一樣的上哪去找?再說了,蕭夏手機上的貼紙是一年前生產的,現在出售的都是新的,存在一點差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馬一洛終於打斷他,他讓頭腦儘量保持清醒,鎮定自若地給大益講道理,“上級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一個月。因此才需要加倍謹慎,確保萬無一失。如果不認真對待,就會浪費不必要的人力物力,到頭來如果出錯,就無法按時完成局裡的任務!”
“你怎麼就知道會出錯?!”小趙依舊強硬地與他擡槓。
馬一洛當然強硬地迴應:“你敢保證不出錯嗎?!你敢嗎?”
兩人針鋒相對,算是徹底翻了臉。馬一洛的性格帶着過多的剛毅,遇上直面的衝突,容易急躁,不懂得拐彎抹角。小趙也氣勢洶洶地盯住馬一洛,這個鋒芒畢露的毛頭小子,急切地想給他點顏色看。到此,兩人的爭論已經不僅僅侷限於案情。小趙平時憋在心裡的話,此刻只想一吐爲快,“你調到局裡還不到半年,有什麼資格對大家指手畫腳的?!大夥兒憑什麼聽你的?!”
馬一洛壓抑着情緒,暗暗告誡自己,義正詞嚴比暴跳如雷更有說服力,“我是這個案子的副組長,就要對這個案子負責!”
“你有什麼資格當這個案子的副組長?別以爲大家都不知道!我告訴你馬一洛,我最恨有人在背地裡搞歪門邪道!”
馬一洛氣得怒目圓睜,想要反駁什麼,卻急得說不出口,片刻後騰地站起來,用手指着小趙的鼻子,“你剛纔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次!”
眼看着局面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老王及時出現了。老王把馬一洛和小趙各訓斥一番,責令兩人每人寫一份檢查。
晚上八點,馬一洛又來到局裡值夜班。和技術科的同事打了招呼,他就回到辦公室,一個人默默5地坐在那裡。三天沒怎麼睡覺,他的眼睛已經深陷下去。想到這樣廢寢忘食地工作,換來的卻是同事的誤解與猜疑,不禁自問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案子剛剛有了眉目,以後的工作又該如何進行下去……
“怎麼了,這點困難就把你難住了?”背後突然有人遞來了香菸。
馬一洛回頭,見是老王,連忙把煙接過來叼在嘴上,在老王遞過的打火機上點着了,抽了一口,說:“王隊,你還是把我撤了吧,這個副組長我真是幹不下去了……”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