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君要臣死,臣,臣不想死哇
從溫鸞殿出來以後,我就收起了笑容,眼中染上輕愁——昨夜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我早到了一步,看見紫衣一角在火場偏閃而過,步履匆忙,劍配叮噹。即使只要一眼,我也能夠驚悚地辨認出來,那人是衛昀。
不,應該說是十五歲少年時候的衛昀。
一道低處的眼風掃來,我頓了一下,扭頭看見了場上的第二人。面目看得再清楚不過,是我五歲時隔壁的玩伴,也就是現在的景良辰。
小小兒童挺直了身形,面目帶着不符合年齡的冷靜深沉,一步一步走向側方地上的發光物,他穿過我的身體,我像一股意念般的清風,眼睜睜看着他彎腰,用胖嘟嘟的手撿起一塊玄紋翡翠佩,是衛昀剛纔所掉。
他將玉佩攥在手,緊緊地捏着。也就是現如今的景良辰,一直掛在腰間的那塊,玉上的字我再熟悉不過——“衛”。
我覺得好像有什麼答案,就要脫口而出。
就着這個夢半蒙半猜,我悟出了一個道道來,就像是茶樓裡說書先生一分錢能聽七段講爛了的段子——無非是甲殺了乙全家,留剩乙一個,乙長大,碰到甲的女人丙,想下手讓甲悔過痛苦。
衛昀是最難看透的人,我早已領教過。那景良辰呢?他是來報仇的,還是真的愛我?酸酸甜甜的味覺在我心裡慢慢匯聚。這問題在腦中轉了一轉,我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良辰是愛我的。這種奇怪的夢境,不能代表真實,只能說明,我潛意識代入性自殘地太歡快了,於是做了這個夢。
實際上,沒有人是圍着我轉的,對衛昀來說,我也並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皇位,即使這皇位上坐着什麼樣怪雞的人都行。也就是說,這個路人丙的資格,是不應該被本王趕上的。
我鎮定了一下,仰頭瞅了瞅天,烏雲聚堆,陰魂不散,吶,還真是個合情合理的好天氣呢。
早朝前,沈清濁輕聲地向我彙報,徐州巡撫李銘傳進京以後,竟丟了。我認真的掏了掏耳朵,命他重複一遍,然後不解的問:“沈愛卿,請你給本王解釋解釋,什麼叫他娘之的丟了?”
“就是不見了。”
“廢話!本王是問你,這麼大個人,怎麼會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丟了?你連他這一路行程都摸遍了,替他解決了多少禍患,又是聲東擊西又是瞞天過海,兵法都用了那麼多條,好不容易從其他力量中把李銘傳安全弄到都城,結果你告訴本王,人丟了?你自己說,你要本王拿你怎麼辦?!”
沈清濁做淚泣狀,“君要臣死,臣,臣不想死哇陛下。”
“……”
於是我心中陰雲滿布,早朝開始,朝中重臣玄揚就首先參了李銘傳一本。他客客氣氣地引經據典,說來說去無非是徐州巡撫太有意臊陛下的面子了,路程算作三天實屬寬泛,爬着也該到了,可現在,連他的毛都沒見一根,這是**裸的蔑視陛下啊。
話雖這麼說,可從那語氣與表情看來,蔑視我的應該是玄大人吧。這中年人從朝臣中走出來,步履穩健,往堂上正中間一杵,紋絲不動,磨磨唧唧,想向我討個懲治李銘傳的說法。
本王不僅看了看四周,還把自己的鞋子花紋看了一遍,用意太過明顯——玄揚你沒什麼事就趕緊退一邊,再繼續下去就不太好看了吧。
可玄揚反而就是想要本王不好看,順着衆臣們給他搭的梯子,一遍遍挑戰我的底線。
“有密探相報,徐州巡撫李銘傳一路艱難重重,比得上玄奘獨自一個兒西去取經了,玄大人大可放寬了心,他一把老骨頭了,應該不會故意侮辱本王尋找刺激的,各位大臣們也都要想開一點,李銘傳人老了嘛,還娶了那麼多老婆,體力不支路程太慢,也是可以理解的,對不對。”我輕甩了一下額頭的珠簾,顯示出一股“本王都不在乎了,你們就不要皇上不急太監急了”的氣場,繼續說,“況且,愛卿們看,九千歲都還沒有言語呢。”
拉個墊背的,轉移攻擊視線好了。
莫不是那個李銘傳還有用處,我肯定不會在別人說他侮辱我的時刻還要想方設法的保他。
這都叫什麼事……本王強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