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雲層如霧般籠罩着,不見半絲星光,空氣中隱隱有股沉悶壓抑的氣流來回穿梭着,伴着偶爾劃破長空的閃電,似乎預示着一場雷雨將要來臨。
王氏自奶孃的屋子邁步而出,秋葉在前面打着燈籠,冬雪小心翼翼地攙扶左右。
杜延雪吃過母乳已是睡着了,這段日子在西安府調理安頓了一陣,沒有旅途的奔波,杜延雪終是緩了過來,每日的吃食除了菜糊米糊便是早晚喝一口母乳。
這母乳最多吃到兩歲,王氏還是決定給杜延雪斷了。
孩子已經長出了牙齒,慢慢地可以咀嚼些食物,總不能只喝這些湯水,長久下去身子都軟了。
走到廊下的拐角,王氏腳步一頓,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去二小姐屋裡看看!”
她這是放心不下杜延雲,今日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連她都沒有任何準備,更何況是杜延雲。
想來女兒早已經聽到了些風聲,她走這一遭是重在安撫,讓杜延雲別擔心,不拘如何她總能應付過去,秦家人別想藉着九皇子的威勢就逼得他們就範。
杜家是大風大浪裡過來的,汴京城裡交往的權貴無數,別說是九皇子這樣名不見經轉,又沒有後臺的光桿皇子,就算是皇后太子那裡,杜家人都有幾分臉面,外人輕易逼迫不得。
“霍嚓”!
一道閃電當頭劈下,猶如撕破天幕的亮劍,閃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夜空。
兩個丫環腳步一頓,不由都瑟縮了一下,便聽秋葉小聲道:“這打雷閃電的,可別嚇着了四小姐。”
王氏卻是擺了擺手,“這丫頭睡熟了叫都叫不醒,再說還有奶孃陪着她,無妨的。”
近了杜延雲的屋子,果然隔着老遠便見到了那微弱的橙色燈光,窗紗映照下正有一嫋娜身影憑窗而坐,許久都沒動上一動。
王氏也站在那裡看了一陣,眸色微凝,許久後不由輕聲一嘆,她知道杜延雲是個心思重的,沒想到竟是這般得重。
一路到了屋門口,立在廊下的奉籮想要行禮通稟,卻被王氏揮手止住了,留了兩個丫環在屋外,她自己跨了進去。
捲過珠簾,杜延雲正撐着下頜怔怔地坐在窗下的炕頭上,她秀眉微蹙,紅脣輕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炕几上點着一盞昏黃的燭光,間或爆出幾許火光,奉春正拿了一把銀剪子傾身剪着燈花,室內極其安靜。
王氏靜靜地觀察着女兒,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只會拉着她裙角溫軟地依戀着她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並且有了不爲人知的心事。
這兩年的分離是否拉開了她們母女間的距離,這一刻,王氏竟是有些茫然,因爲她根本不知道女兒此刻在想些什麼。
奉春收了剪子,轉過身見到王氏不由一驚,卻又極快地福身行禮,“見過夫人!”
這一喚倒是驚醒了杜延雲的思緒,她的眼神從恍然到凝實,最終定在王氏的身上,這才理了衣裙趿鞋下炕,“母親怎地來了?”說着便要福身行禮,被王氏快走幾步拉了起來。
“睡不着,就想來看看你!”
王氏笑着拉了杜延雲重新坐下,奉春安靜地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提了一壺清茶進來,給倆人斟了水。
“四妹可是已經睡着了?”
杜延雲笑着問道,顯見的在王氏面前她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半點沒有將心思外露的意思。
王氏微微有些失望,卻還是笑着答道:“睡下了,最近幾天吃食上才正常了些,在路上吐了幾次奶,讓我擔心了好一陣。”
杜延雲又關切了幾句,便道:“母親也別這麼勞累,我見四妹也是個聽話的孩子,再說還有奶孃看着,您就少操些心。”
“哪個做母親的不是這樣過來的。”
王氏便不以爲意地笑笑,“還記得你三歲時發了場高熱,我就這樣不眠不休地守着你,一直等着你退了燒我才能安心,才能睡得着啊!”
“母親……”
杜延雲眼眶微紅,輕輕地依在王氏的肩頭。
王氏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杜延雲的烏髮,這纔開口道:“秦家的事情你別擔心,就算有九殿下爲他們保媒,也沒有硬逼着咱們答應的道理。”
雖然她也覺得秦致遠這人不錯,當時他的那番保證確實撼動了人心,可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這世間上又有幾個男人能夠做到?
杜家家風持正,又有杜老太爺領頭,這樣的傳統才能持續下去,擱在其他人家可不敢保證。
杜延雲輕輕顫了顫,王氏又把她摟緊了一分,繼續說道:“在來這之前我已經爲你相看好了一門親事,是川渝都指揮使方家的二公子,我也與你祖母說過,眼下最緊要的就是帶着你過去看看,若是人真不錯,這婚事就這樣定下了,到時候也不用來回奔波,咱們就在那邊租個宅子發嫁,嫁妝什麼的母親自會安排人從京裡給你運來。”
王氏說完這一通卻是發現杜延雲的身體繃得更緊了些,不由撐起了女兒仔細打量,“雲兒,你這是怎麼了?”頓了頓又道:“是不是覺得川渝太遠了些……若是可能母親也不想將你嫁到那麼遠的地方,但若是那家人對你好,怎麼樣母親都甘願的。”
杜延雲輕顫了一陣,卻是緩緩搖了搖頭,“我知道母親一心爲我,”又擡眼看向王氏,微微猶豫之後,咬脣道:“秦公子他……我聽說他向母親說了一番話……”後面的聲音亦加低了下去。
王氏沒來之前畢竟是杜延雲統管着這裡的事務,她若是想要打聽點什麼,也不是難事。
王氏也沒有否認,只坦然地點頭,“他是說了一些打動人心的話,可漂亮話誰都會說,這可算不得準。”
“母親,他不是那樣的人。”
杜延雲紅着臉否認道,至少在她的印象中秦致遠絕對不是個說大話的人。
王氏驚訝地看了杜延雲一眼,“你們……你們……”
心念電轉之間王氏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怪不得秦致遠從最初兩家說親時的不在意,到如今竟然請了九皇子保媒,是不是他們倆人之間已經發生了什麼,但她卻並不知道?
“沒有!”
杜延雲咬了咬脣,雖然羞澀,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我與他之間什麼都沒有……只是在他隨着九殿下來杜家村徵糧時與他說過幾句話。”就憑那幾句話,她能夠初步地瞭解他的人品,看着沉穩內斂,心地卻是良善敦厚的。
王氏這才鬆了口氣,雖然她也認爲自己教養出的女兒不會這樣分不清楚狀況,但誰沒年輕過,誰又沒有過腦袋發暈衝動行事的時候,還好杜延雲把持住了,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王氏靜靜地打量着杜延雲,見女兒羞澀地垂下了目光,顯然不想與她直視,心中不由“咯噔”一聲,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心中緩緩升騰,“你……是想要嫁給他?”
“我……”
杜延雲紅着臉,既不點頭答應,又沒搖頭否認,看得王氏心中一陣焦急,卻又不想把女兒給逼急了,只能耐着性子說道:“雲兒,我是你的母親,在母親面前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只有說出你內心的真實想法,母親纔好與你決斷不是?再說了,母親也不是那等蠻橫不講理的,只要合情合理,我總會好生掂量計較的。”
杜延雲猶豫再三,又看了王氏一眼,這才輕聲道:“自古兒女婚嫁都有父母做主,女兒也相信母親的眼光,知道您是一心爲女兒好……只是……”來了,王氏心中一緊,知道真正的轉折點就在這裡,“只是若是女兒嫁到川渝去,那裡山高路遠,再想回來探望親人只怕都是難上加難,而那方公子是何品性咱們更是一無所知……可秦公子卻是看得到的,連祖母都對他多有誇讚,若不是因爲從前的齟齬,相信祖母也是中意他的,他們家的狀況也不復雜,我見過他的兩個妹妹,也都是好相處的,雖然秦夫人性子直了些不會說好聽的話,但這樣的婆婆至少不會故意刁難媳婦,有什麼都寫在臉上,不像那些心裡藏着彎彎繞子,面上卻對你笑得甜,背地裡卻不知道怎麼說道你……”
杜延雲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王氏卻不得不點頭,女兒這是分析到點子上了,與其說她是看中了秦致遠,不如說她是看透了將來嫁到秦家時自己會遇到的種種利弊,以及婆媳、姑嫂之間的相處,就是因爲小心分析過,才覺得自己能夠應對,纔會隱隱傾向於選擇秦家。
王氏深深地看了杜延雲一眼,剛纔胸中那一片激起的驚濤駭浪已經緩緩平復,她不禁低頭沉思起來。
杜延雲的分析有道理,也在各方面考慮得很全面,似乎這門親事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雖然秦家官職算不得高,但若是秦致遠踏實肯幹,努力上進,他還年輕,未來的確是不可限量。
再說處在高位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杜家眼下不上不下也就是因爲這般,若不是還有杜老太爺在上前撐着,眼下的杜家只怕已是一片散沙了。
“照你這樣說,若是在秦家與方家兩家人之間做個選擇,你會選秦家?”
王氏還是問了那麼一通,不聽到杜延雲輕口應承,她總有些不甘,憑什麼她好好的一個女兒就要給了秦家人,她有多心疼與不捨,未來還沒個定數了,她又怎麼會知道秦致遠會像他自己所說的一般?
不過杜延雲真嫁到秦家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他們會生活在西安府,想着今後杜老太爺致仕後也會帶着一家人來這養老,自己怎麼着也會與女兒近上一分,若是在婆家受了閒氣或是被欺負了,總也找得到哭訴的地方。
杜延雲微微猶豫,卻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若是眼下這種情況,我會選擇秦家,”說罷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王氏一眼,“但若是母親覺得方家更好,女兒也願意隨母親往川渝走上一遭。”
王氏挖空了心思爲她找的那戶人家,杜延雲不可能全盤否定,方家或許有方家的好,秦家卻有秦家的妙,她不想一意孤行讓王氏傷心,所以才話說兩頭。
“罷了罷了,”王氏嘆了一聲,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這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杜延雲點了點頭,便又低聲不說話了。
母女倆沉默了一會兒,又聽得屋外電閃雷鳴,沉悶潮溼的空氣從半掩的窗櫺躥了進來,雨卻是遲遲沒有落下。
屋內的氣氛有些壓抑,杜延雲有心迴轉,便說起了杜延昭的事,“大哥眼下雖然是在族學裡呆着,卻也幫着族學裡的夫子帶帶學生,日子倒是過得清閒,只是這樣下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考?”
說到大兒子杜延昭,王氏心裡雖然有譜,但日子熬久了她也發愁,只嘆道:“眼下朝堂風雲瞬夕萬變沒個定數,你祖父與你父親商量過,讓你大哥再等等,不然若是棋差一步便後悔莫及了。”
“祖父深謀遠慮,他說的定是有道理的。”
杜延雲點了點頭,又道:“可大哥年紀也不小了,您與姨母那邊說過這事沒,表姐她可是等了好些年了。”
杜延昭的婚事其實早已經定下,是王氏姐姐的女兒吳清娘,比杜延昭小四歲,眼下也有十七了,只是比杜延雲大了月份,吳家的老太爺如今是江南布政使,與杜老太爺當年也是同窗,這門親事已經說定了好多年,本是想等到杜延昭考取功名之後再行操辦,可眼下……
“是啊,轉眼間清娘都十七了。”
王氏也有些感慨,思慮了半晌,才道:“這事先不急,等把你的事情辦妥了,我回去再與你父親商量,若是吳家那邊不介意你大哥如今沒有功名在身,咱們就先把清娘給娶回來,先成家再立業也是有的,如今是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舉。”
杜延雲不由脣角微翹,其實她最佩服母親這份果敢與決斷,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的時候便完全不猶豫。
“至於你二哥,他那性子得再磨兩年,免得娶個媳婦回來還管不住他!”
王氏提起杜延意來便是滿臉帶笑,倒是沖淡了不少剛纔母女間沉悶的話題,杜延雲也小心避過沒再提及秦家的事,又轉而問起了京裡的局勢。
王氏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兒一眼,這才道:“皇后與太子那方還是在積極爭取鄭家的勢力,如今有廣恩伯世子在其中活動,但最後見不見得到成效還是難說;淑妃與七皇子那邊就高調多了,由景公府出面以七皇子的名義辦了好些粥官與義堂,如今七皇子名聲高漲,當是人人誇讚呢!”
“喔?”
杜延雲興味地挑了挑眉,脣邊帶笑,“那廣恩伯世子倒是與表妹交好的,我看他也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把自己給困進了圇圄裡,倒是七皇子這般出彩風頭都壓過了太子,只怕不是好事。”
“你說的對,不過眼下咱們只要顧好自個兒就行了。”
王氏讚許地看了一眼杜延雲,自己女兒不愧是在閣老府長大的姑娘,這點政治敏銳度還是有的。
“倒是我離京的時候,聽說景國公世子夫子已是懷了身孕。”
王氏着意提了這事,就是想看看杜延雲還有沒有什麼反應,這事雖然已經過去了,但難免會在女兒心裡留下痕跡,若是因了這事往後倒成了他們夫妻之間的裂痕,這纔是不智。
杜延雲神情只是微微一僵,片刻後卻已是恢復如常,淡笑道:“宋思渺慣是有福的,想必景國公府依着她的關係也昌榮不少,倒也是好事。”
往事不可追,杜延雲如今確信自己已經放下了,遂擡起目光來坦然地面對王氏,任她怎麼打量,想必也再不會見到那個從前懦弱膽小的身影,她已經是全新的杜延雲。
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又不是血緣相近的親人,她早已經沒將顧清揚放在心上了,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把握,她再不會爲了別人的不好而委屈自己。
王氏終於放心地點了點頭,她的女兒再不是那個盲目地一頭扎進情愛中便分辨不出方向的傻女孩,她有了自己的考量和認知,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實和準確,甚至還爲自己規劃好了前程。
女兒能有這樣的轉變,王氏怎麼能不欣慰?
看着杜延雲在燈下姣好的面容,那沉靜中透着堅韌的氣度,王氏心中已經隱隱有了決斷,母女倆再說了一會兒話她便起身離開了,只讓杜延雲不要操心秦家的事情,明日一切自有分曉。
杜延雲笑着送了王氏出門,心中估摸着也猜出了一二,只淡笑不語,回房洗漱後便自歇下了。
一夜無夢,好睡到天明。
而秦家人卻是一晚忐忑,第二日蕭懷素帶着丫環給衆人送來早膳時還猶自見到秦致遠眼下的烏青,可這事她又不好說道,更不能提出意見。
畢竟是杜延雲的親事,自有她的長輩會做主,成與不成還要看王氏怎麼說。
但昨日秦致遠那一番表白與許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卻是隱隱在杜家流傳開來,好多人都在竊竊私語,雖然也驚訝於他的膽大,但能這樣做到的男人已是不多。
所以,男的欽佩,女的羨慕,還颳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潮。
九皇子看着那泛着熱氣的小包子被精巧地擺成了小山的形狀,不禁笑道:“蕭丫頭,這可又是你做的素包子?”
“殿下喜歡,我只有親自下廚了。”
蕭懷素含笑點頭,今兒個她確實起的早,去廚房裡熬着小米薏仁粥,也順道做了幾種口味的素包子。
“難爲你了。”
九皇子笑着點頭,卻也不客氣地夾了一個吃了起來,嚐到那味道,不禁滿足地眯了眼。
“我就不打擾各位用早膳了。”
蕭懷素說着就要告辭,目光掃過寧湛那方,見他一夜之間頜下便起了層青色的鬍渣,那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好多話想說一般,卻也只作不知,淡笑着退了出去。
“你們也吃啊,這是在杜家,不用講究那麼多,平日裡在軍營還不是和我一桌,阿湛還敢同我搶菜吃呢!”
九皇子見着衆人都不敢動筷,忙吆喝了起來,出門在外他也沒那麼多講究,甚至在軍營裡各方奔走時,他也早舍下了天皇貴胄的尊貴,與那些兵士打成了一團。
寧湛倒沒客氣,提起筷子默默地扒着粥喝,心裡卻在想着蕭懷素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呢,逮住機會一定要與她好好說道一番。
秦致遠也起身給秦夫人盛了碗粥,“母親多少還是吃點!”
秦夫人的面色有些憔悴,她勉強舉了筷子,原本是沒什麼胃口的,可素包子吃在嘴裡卻讓她一陣驚訝,“這真是那位蕭小姐做?”得到周圍肯定的答覆後,才點頭誇讚道:“味道真是不錯!”
“那小丫頭懂得花樣多着呢!”
九皇子笑了笑,自顧自地吃起來,間或勸上秦致遠兩句,“這事急不來,再說今天就有結果了,你把心放寬些!”
“這次有勞殿下了,咱們母子欠您的情!”
秦夫人擱了筷子,真心實意地向九皇子道謝。
“事情還沒成,若是成了,夫人再謝我不遲。”
九皇子擺了擺手,又招呼衆人用膳,滿滿的兩盤素包子不一會兒便見了底,就連那一大鍋小米薏仁粥也被喝得渣都不剩,衆人遂精神滿滿地被請進了昨日議事的正廳。
杜老夫人與王氏早已經在坐,似乎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有過一番交流了。
兩方見過禮後便各自安座了下來,偌大的廳裡只聞得那神清氣爽的安息香緩緩在鼻端纏繞,氣氛一時之間顯得有些凝重。
這一夜過去,似乎連媒婆都顯得多餘,該說的話已經說盡了,此刻衆人只屏息聆聽,等待着最後的結局。
王氏的目光轉向了秦致遠,與昨日的挑剔有些不同,雖然還帶着一如繼往的審視,但到底多了幾分溫和之態。
秦致遠當然察覺出了這種轉變,心中隱隱有些期待和緊張,連手心裡都冒出了一層一層的汗水。
還是杜老夫人先開口說了話,“昨兒個咱們婆媳倆好生商討了一陣,今日確實有了結果。”說着將目光轉向了王氏。
王氏便笑着接口道:“承蒙秦夫人這般看重小女,這門親事咱們允了。”
不用拐彎,也沒有多做那些有的沒的過場,就這般允了?
秦夫人眨了眨眼,還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隨即僵硬地轉了轉脖子,看向了秦致遠,“致遠,這……”
秦致遠回過神來,心中立時涌上了一抹狂喜,整個身子似乎都從座椅上彈射而起,對着王氏深深拜下,緊接着又轉向杜老夫人身邊,一揖到底,“謝杜老夫人成全,謝杜夫人成全!”話語裡有着掩飾不住的激動,甚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恭喜恭喜!”
九皇子脣角一牽,笑着收了手中摺扇。
今日之事也不在他預料之中,從昨日杜老夫人與王氏的反應來看,他以爲今日被拒絕的可能要大得多,可結果卻是這般,真正是意外之喜。
看着秦致遠那高興的模樣,他心中也踏實了,看來這員實力干將,他是能夠準確無誤地收入囊中了。
秦夫人也回過味來,看着兒子歡喜激動的模樣,眼眶微紅,忍不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又對王氏道:“杜夫人,您能答應這門親事,我從心裡歡喜,今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女兒,雖則是媳婦,我必定將她如親女兒般疼愛,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王氏笑着點頭,心裡卻是鬆了口氣,“有了秦夫人這話,我就放心了。”
杜老夫人也是一臉感慨的模樣,又招了秦夫人與王氏到跟前來,“如今婚事定下了,該走的禮數還是要走齊了,”說着又看一眼秦致遠那方,斟酌道:“兩個孩子年紀都不小了,這親事越早辦越好!”
“是,回頭我就立馬安排,這三書六禮定是一樣都不能少的。”
秦夫人連連點頭,又有些愧疚地看向杜老夫人,“老夫人大度,到底是沒與我一般計較,您不知道我心裡有多慚愧……”
“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杜老夫人大度地擺了擺手,“一切都是爲了孩子們,我從前見到致遠就覺得他不錯,沒想到果真成了我的孫女婿,兜兜轉轉還是繞了回來,這就是緣分啊!”
衆人聽了連聲附和。
雨後朝陽初生,連空氣裡都帶着股溼潤的泥土芬芳,灑在廳內衆人的臉上,就像鍍了層金光。
一段姻緣就此鑄就,而從眼下的情景來看,這會是個不錯的開始。
蕭懷素輕巧地從茶水間裡轉了出來,面上洋溢着一片歡顏,這樣的好消息,她可要第一個給杜延雲報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