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得報

不管天下局勢如何,謝昭只想靜靜地在福源縣過日子,只希望戰爭的餘火不要向這裡漫延過來,求得一時的太平。

謝玫原本是與誠意伯顧家的三公子定了親事,可在建業城的那場變故中,顧家人也死了不少,其中就有這三公子,人死如燈滅,顧家也不想耽擱了謝玫便讓人來退了這門親事。

又加之謝家如今全家都在守孝,謝玫就算要再定下一門親事也只能等着孝期之後再出嫁,曹姨娘雖然心中焦急,卻也無可耐何,心知謝家如今勢力早已經不及往昔,而謝玫就算要嫁恐怕也找不到如顧家那樣的門第了,心裡哀嘆之餘又爲女兒將來的前途擔憂起來。

一晃眼一年又過去了,謝廣孝如今已經一歲了。

小小的人兒不再如嬰孩時的胖軟棉乎,整個人抽條了不少,長得很像謝棲芳,一雙眼睛燦如星子,剛學着走路便迫不及待地往前衝,雖然還有些搖搖晃晃,可這孩子也是機靈得緊,若是察覺要摔着了,整個人便往前一撲,兩隻白嫩的小手撐在地上,就算是摔着了也絕對摔得不重。

謝昭每次見着都不由笑着上前將謝廣孝給抱在懷裡,食指輕點他鼻頭,“咱們家就屬承兒最機靈!”

“姑……婆……”

謝廣孝吐字清楚,對着謝昭咧嘴一笑,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那模樣真正是讓人軟到了心裡去。

“你快別誇他了,不然這小子怕是要得意上了天!”

崔夷姜笑着上前,拿了絹帕沾了沾兒子的嘴角,那裡正有一縷銀絲順着滑落,看得她自己都不由捂脣一笑,只對謝昭道:“瞧瞧你如今生得這副禍害模樣,承兒瞧了都在流口水呢,更不用說別人了!”

謝昭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她如今已然是十五芳華,妍麗的眉眼,挺俏的鼻樑,一雙紅脣不厚不薄,即使沒有上脂膏也是淡粉柔嫩,更別說那皮膚白皙細緻,尤如上等的美玉,不過五官的剔透美麗還是次要,只那通身優雅高潔的氣度才真正令人心醉不已。

自從崔夷姜不想回崔家開始,謝昭便知道她是想爲謝棲芳守節,當然也有謝廣孝的原因在裡面,試問哪個母親捨得下自己的兒子呢?

可謝廣孝如今已然成了謝家的獨苗,謝昭又是斷斷不能容崔夷姜將他帶走的,說她自私也好,無情也罷,這輩子他們謝家只有欠着崔夷姜了。

倆人正說話之間,便見得有一道藍色的身影跨進了門檻,緊跟在她身後的是着一身淺玉色襦裙的謝玫。

謝昭聽到動靜轉過身來,見着謝孟姬她不驚訝,只是與謝玫一道便讓她覺得有些奇怪了,這倆人話語向來是不多的,怎麼樣也走不到一塊去。

不過見謝孟姬一臉興奮的模樣,連謝玫眼中都隱有激動之色,謝昭不由挑眉,“發生什麼事了?”

“是啊,瞧你們倆人樂得,可是好事?”

崔夷姜從謝昭手中接過兒子,掂了兩下後望向了謝孟姬。

論能言善道,謝玫自然是比不上謝孟姬的,想來倆人是同時知道了這個消息,謝孟姬腳程快上一分,這才走在了前頭。

“大好事!”

謝孟姬笑着點頭,明麗的臉龐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整個人都顯得亮眼了幾分,只是她的目光從謝昭身上掃過時頓了一頓,接着目光一閃又低下了頭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年來他們謝家雖然偏安在福源縣,可外面的戰火卻是越演越烈,她真怕是其他強人打到了江東來,到時候將福源縣收入囊中,她們一家子女眷豈不是又要任人宰割?

雖則眼下的日子還算安穩,可保不準什麼時候就翻了天,謝孟姬有了那一次的遭遇後心裡便有了憂患意識,就算沒有人爲她着想,她也要提前替自己打算的。

此刻得到了這個消息她更是欣喜若狂,可一想到那人心裡眼裡只有謝昭,若是謝昭得知這個消息還不定是怎麼樣的驚喜,這樣想想,那到口的話語反倒又不想說了。

“到底是什麼事,怎麼說一半又不說了?”

崔夷姜見謝孟姬這個模樣,暗道小姑這心思太不好猜了,又不敢說了重話刺激了她,反倒轉向謝玫問道:“大姑姑,到底是什麼好消息,你且說來聽聽。”

謝玫略微平了平氣,又笑着看了謝昭一眼,這才點頭道:“如今城裡都在傳着呢,說是咱們福源縣很快便有駐軍來接管了,你們可知道這駐軍將領姓什名誰?”

謝昭目光一閃,面上雖則平靜依然,可手中的絹帕卻不覺握緊了。

要知道誰接管了福源縣,那麼誰便有資格決定這裡人的命運,即使他們謝家從前榮耀無雙,恐怕眼下在這些執掌兵權的大佬眼中也是一文不值了。

謝昭沉默了一下來,南齊各地的戰亂她是時有聽說,但她又不想知道的那麼詳盡,橫豎這福源縣總有一天會叫人霸佔了去,與其如此,她不如不管世事讓自己過幾年清靜日子。

而如今福源縣是誰佔去了對她來說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橫豎這是謝家老宅,她要在這裡守着,每年到墳頭給大長公主以及所有逝去的親人上柱清香,若是有人強逼於她,大不了三尺白綾了卻塵世,還能就近安葬在祖墳裡豈不便宜?

生老病死如過眼煙雲,謝昭早已經看透,看淡。

而如今唯一讓她心生掛念的也就只有秦嘯了。

雖則每逢年節都有他派人送來的禮物,但當謝昭問起,來人卻也不肯輕易透露他的消息,只說秦嘯在軍中過得很好,郡守也很器重並且委以了重任,安全是無虞的,讓謝昭不要多作掛念。

這郡守倒是秦毅自己給自己封的,追根究底也是源於他掌控了邊防軍力後沒過多久便奪下了相鄰的兩郡,這纔給自己封了個郡守,將軍政大權都牢牢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謝昭還知道了秦嘯的兩個哥哥也在軍中任職,大哥秦凌勇謀兇悍,二哥秦鬆智計過人,都是頗得秦毅看重。

謝昭雖然也希望秦嘯能在兄弟中脫穎而出,得到秦毅的重視,但卻又不想他以身犯險,這樣矛盾的心理糾葛在心中,以至於眼下她不知道秦嘯刻意隱瞞下的近況也是正常。

“喔,難不成是李家的人,還是楊家?”

崔夷姜的心也不覺一緊,若說是從前的士族大家,或許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也不會太過爲難她們這一屋子的女眷。

當然這裡絕對不能落到如劉滿那等心狠手辣之人的手裡,不然難保江東不會如當初的建業城一般血流成河。

“不是的。”

謝玫笑着走到了謝昭跟前,眨眼道:“這個人啊……與咱們謝家頗有些交情,二妹妹也是認得的。”

“我也認得?”

謝昭怔了怔,她本就冰雪聰明,結合謝孟姬與謝玫倆人不同的反應,她立時明白過來,不由有些驚喜道:“難道是子韌?”

“可不是他!”

謝玫點了點頭,面上也有一抹笑容,“依着他與二妹妹的交情,想來就算這裡被秦家所佔,咱們的日子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如今這個世道,最難求的是一個安穩,謝玫已經漸漸明白了這一點,比起榮華富貴的日子,她情願自己今後嫁一個平凡的老實人,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二姑姑走運,秦大哥對你這般好,想來咱們謝家今後的榮華都要指望二姑姑了!”

謝孟姬陰陽怪氣地說了這一通,隨即站起來就走,可任誰都聽得出她這一番掐酸的話語絕非是什麼好話。

謝昭不由沉下了臉色。

崔夷姜也皺起了眉頭,只對謝昭道:“我這小姑子如今心眼忒難捉摸了,雖則因爲她之前的遭遇咱們都憐惜她讓着她,可這丫頭反倒更是不懂事。”說罷微微沉吟了一陣,又道:“阿嫵,如今三年孝期也沒餘下幾個月了,還是早點爲她相看人家,嫁了吧!”

說是三年孝期,其實只用守二十七個月,今年底謝家人便能出孝。

謝昭略一思忖便緩緩點了點頭。

謝孟姬對她的敵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選擇沉默罷了,這個侄女從前就對她有芥蒂,如今因着她之故而受了迫害,要說心裡一點恨意都沒有,連她都不相信。

只希望時間能夠淡化一切,謝家受的傷害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剩下的親人之間還離心離德,互相傷害。

謝棲霞的屍首始終沒有找到,對此謝昭不禁存了一絲希望,或許謝棲霞還沒有死,當然這也僅僅是希望罷了,大家心中留着這個念想,想起謝棲霞時也不會這般難過,或許某一天奇蹟當真會發生!

秦家攻下江東的消息得到確認之後,謝昭也安心不少,甚至心裡也在琢磨着,秦嘯這樣做是不是爲了她?

不過不管謝昭心中怎麼猜想,等秦嘯再到福源縣時已是六月了。

一年多的分別,他的眼角染上了幾許風霜,但整個人卻是又拔高不少,目光如炬,氣勢如虹,只是在見到謝昭時那凌厲的眼神方纔顯得柔和了幾分,帶着一抹別人不易察覺的深情與想念。

兩人在廳裡坐着,被秦嘯這樣瞧着連謝昭都不由臉紅心跳,好在丫環們都退了出去,她這才清咳一聲,看向秦嘯道:“子韌,這些日子你辛苦了!”

好像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可話語雖然簡單,卻掩飾不住謝昭對他的關心。

“不辛苦!”

秦嘯聽得咧嘴一笑,只覺得甜到了心裡,爲了謝昭,做什麼他都甘願!

“那子韌以後可會長駐江東?”

謝昭笑了笑,秦嘯的反應與表情與從前一般,也許世事會改變,但某些人卻不會,一如秦嘯。

“會呆上一段日子。”

秦嘯愛戀的目光掃過謝昭的臉龐,眼神亦發柔和了,與記憶中又有些不通,眼前的少女高挑柔美,那臉頰生出的紅暈比春天的桃花還要嬌美。

她,比他記憶中更美了!

那就是說他還是要走?謝昭沉默了下來,心裡閃過了一絲不捨,但片刻後又被另一種表情所取代,她笑着看向秦嘯,“男兒志在四方,如今秦家如日中天,子韌又是不可多得的良將,秦郡守自然要重用於你!”

“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秦嘯笑着摸了摸鼻頭,卻對謝昭所說的話很是受用,這不同於別人對他的恭維,而是謝昭對他的瞭解,這怎麼能不讓人歡喜?

謝昭笑着搖頭,“子韌本就有大才,如今這江東郡誰不認識你?”

“好了,不說這些了。”

雖然愛聽謝昭嘴裡的好話,可秦嘯到底記得今日前來的目的,一擺手正色道:“阿嫵,今日我來便是送你一份大禮!”這話一出,他整個人都變得肅然了起來,甚至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冷厲之色。

謝昭心中一跳,似是有所猜測,那扶住案角的手不由握緊了,只繃緊了面色,緩緩道:“子韌……要送我的是何等大禮?”

秦嘯牽了牽脣角,雙手一拍,對着廳外朗聲道:“押進來!”

便見兩個兵士押着一個頭袋黑布的男子進入了廳裡,那男子被反扭着雙手,這一路還不停地掙扎着,卻只能發出幾聲徒勞的嗚咽聲。

到了廳裡,那兩個兵士一踹他腳彎處,男子“嘭”地一聲便跪在了謝昭面前,只是他還想掙扎,被兩個兵士上前強自按住了肩膀,這才動彈不得。

“他是……”

謝昭微微眯起了眼,人卻是緩緩站了起來,只一步一步走近那個人,伸手便揭開了蒙在他頭頂的黑布袋。

那人狹長的眉骨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直接在左臉頰上滑過一直延伸到了下頜處,這使他的面相看起來有些猙獰,嘴上被塞了條布巾子,他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憤怒的嗚咽,一雙眼睛本來充滿了憎恨之色,但在見到眼前的女子時卻閃過一絲驚訝,腦中像在飛快地回憶着什麼,片刻後卻是“噌噌”地嚮往前蹭去,不過被兩個士兵阻止不能靠近謝昭分毫。

“劉氏……阿滿……”

謝昭面色一變,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幾個字眼,雙眸紅得猶如烙鐵一般。

她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謝家那些已經逝去之人的面容來,大長公主、謝瑾溫、謝瑾鴻、謝承舉、王氏、陸氏……這些親人的模樣不停地在腦中閃過,他們一身是血,他們死不閉目!

“我要殺了你!”

心中的恨意如春日後的野草一般在謝昭心中瘋狂地飛長,她左右看了一眼,像是想尋什麼稱手的東西,秦嘯適時地給她遞上了一把銀亮的匕首,“用這個!”

他曾發過誓,這一輩子勢殺劉滿,就算劉滿狡猾得緊,最後也被他一步步地擒來,如今帶到謝昭跟前,也是爲了一平她這兩年來壓抑的深恨與血仇。

“嗯!”

謝昭咬了咬脣,毫不猶豫地從秦嘯的手中接過了匕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劉滿跟前,冷聲道:“劉賊,當年你殺我謝家衆人,一定沒有想到今日會有此報!”說完這話她沒有猶豫,手起刀落,將匕首狠狠地扎進了劉滿的肩膀。

劉滿痛得悶哼一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落,面容立刻變得扭曲了起來,襯得他那道新得不久的刀疤,更想一條蠕動在臉上的長蟲,此刻他的恐懼才從心中升騰而起,他原以爲這個柔弱的江寧縣主根本不敢殺他,卻沒想到這一刀扎來卻已經讓他的心涼了一半,這女子不是不敢殺他,而是想要一刀一刀地虐殺他!

若是這樣,還不若當初秦嘯小兒一刀結果了他!

“嗚嗚!”

劉滿掙扎着看向秦嘯,可秦嘯卻半點不理會,只對謝昭溫聲道:“阿嫵,你若是想要泄憤,先往四肢上扎,只要不傷及胸腹和頭,他一時半會也死不了!”

聽了秦嘯這話,劉滿幾欲吐血,殺人不過頭點地,當初他在建業城皇宮時不也是一刀結果一個,有的斷頭,有的穿胸,可也沒有三刀之下還不死之人,可眼下……

劉滿的眸中盈滿了恐懼,只覺得眼前的一對男女好似惡魔一般,讓人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好!”

謝昭用力拔出了匕首,溫熱的血液噴濺在了手指上,她忍不住輕輕一顫,卻還是壓住了心底的害怕,謝家那麼多的鮮血必定要用劉滿的血來償還!

眸中的軟弱與怯懦漸漸被一抹堅定與決絕覆蓋,謝昭一刀一刀地紮下去,也不知道紮了劉滿多少刀,直到他整個人都變得血淋淋的,直到他的血染紅的她的裙裾……

此刻的劉滿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那兩個士兵甚至不用強行止住他,反而退開了兩步,任劉滿如一灘軟泥似地趴在了地上。

鮮血流了一地,漸漸浸溼了謝昭穿着的繡鞋底,她只覺胸腹裡一陣噁心,頭一暈,整個人都晃了起來。

秦嘯趕忙上前將她給扶住,這時她的手也脫了力氣,匕首“啪”地一聲掉落,連氣息也變得很弱,只倚在秦嘯的肩膀上問道:“他……死了嗎?”

她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刀,雖然都不在要害,卻讓劉滿吃盡了苦頭,看着這一地的鮮血她雖然有些頭暈,卻也知道人流了那麼多血是再不能活了。

“快了!”

秦嘯輕輕拍着謝昭的肩膀,冷漠地掃了一眼已經倒在了血泊中的劉滿。

他知道讓一個弱女子手拿利刃殺死一個男子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謝昭長那麼大隻怕都從來沒有殺過生,可謝家的血海深仇不報,這又是壓在謝昭心頭的一塊大石。

如今隨着那一刀一刀的落下,也是讓謝昭徹底放下心中的這個結。

就在這時,卻見一道冰藍色的身影不顧一切地衝了進來,在見到了滿地的鮮血時,她的腳步生生地頓住了,又慢慢地移了過來,待看清楚那倒在血泊之中男子時,忍不住發出一陣大笑,“劉賊,你也有今天!”

“孟姬!”

謝昭皺了皺眉,待自己恢復了幾分力氣後,她離開了秦嘯的懷抱,只撐着一旁的桌角緩緩站定。

她是沒想到謝孟姬會突然到來,只道:“眼下他也快死了,你放心,等他死了我也會將他挫骨揚灰,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不夠,不夠!”

謝孟姬搖了搖頭,眸中閃過一抹獰笑,“這樣對他還遠遠不夠!”說罷目光一轉,瞧見了那把已然落地的帶血的匕首,一下便撿了起來,轉身便撲到了讓滿跟前,一刀一刀地扎進了他的胸口。

劉滿早已經昏迷了過去,因爲失血而虛弱不已,可眼下謝孟姬用匕首扎得更狠,劉滿痛得麻木的身體只能隨着那一痛亂刺而不停地抽搐。

“阿嫵?”

見謝孟姬這樣瘋狂地用匕首扎向劉滿,秦嘯的眉頭也不覺皺了起來,他是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狠了,謝昭扎的地方都是四肢手腳,意在放血,可謝孟姬卻專往要害上扎,甚至連劉滿的下身也沒有放過,甚至眼睛都給紮了兩個窟窿,生生把眼珠子給他剜了出來……

“由得她……”

謝昭只覺得胃裡又翻騰了起來,趕忙別過了頭去,扶着秦嘯的手,“咱們出去!”

“我扶你回房!”

秦嘯點了點頭,謝昭這一身的血怕是要梳洗更換一身衣物了,他又對兩個士兵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瞧着謝孟姬的瘋狂舉動,一會再仔細善後。

謝孟姬的瘋狂持續了很久,直到將劉滿紮成了一堆血肉混雜已經不辨人形的肉團時這才罷手,雖則此人與謝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夾雜其中,但謝孟姬更多的卻是爲了自己。

若不是劉滿,她眼下還是冰清玉潔的謝家貴女,未來的一切都還有無數可能,但如今卻……

謝孟姬眸中神色變幻無常,盯着眼前這堆血肉並沒有一絲懼怕之色,反倒只有一抹涼到極致的冷意,她從容地站了起來,也不顧全身的髒污姿態優雅地邁出了廳堂的大門,她這一身的血污走到哪裡都引得謝家下人驚叫連連,她卻是全然不覺,只緩緩走到廊下,對着天空放聲大笑,這口壓在心底許久的惡氣終於被她放了出來,這個仇她算是報了一半!

而另外一半,總有一天她會要謝昭來償還!

謝孟姬眸中冷光連閃,不覺握緊了拳頭。

隨着劉滿終得惡果,謝家上下好似都鬆了口氣,至少那害得謝家滿門男兒盡喪的惡賊得到了應有的下場,就算死了也被挫骨揚灰,大家心中豈不快哉?

原本江東的郡守府是不在福源縣的,可自從秦嘯佔領了江東之後,他歇息落腳的地方卻改在了福源縣,雖則是一處官員的府邸,佈置裝飾也沒有郡守府來得華麗,但因着謝昭就在這裡,所以他甘願留在此處。

是夜,秦嘯一人靜靜地坐在石桌旁,桌上只有一壺清茶,他自斟自飲了一杯,對月而望,心中卻又說不出的感慨,輕嘆一聲後又放下了手中的杯盞。

“三爺,如今已然到了這等地步,老奴覺得您能向縣主提這親事了。”

常伯負手站在秦嘯身後,他是秦家的老人,又一路照顧着秦嘯兄弟,他是知道秦嘯心中對謝昭的情意,過了那麼多年,秦嘯終於走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不能一償所願嗎?

秦嘯握住杯盞的手微微一頓,如今謝昭的孝期已然就要過了,他來到福源縣雖則是爲了將江東這塊地方囊括在秦家的勢力範圍之內,以此才能更好的保護謝昭,但另一方面他何嘗又沒有自己的私心?

他是想娶謝昭,也覺得倆人情投意合,無一處不適,可想起謝昭的身份……

她到底是謝家的女兒,又貴爲江寧縣主,從前可是榮耀無雙的豪門貴女,而自己只是一個庶族,一個武將。

雖則在這亂世之中,已由不少貴女下嫁給庶族,可那些人都不是謝昭。

他不會強逼自己心愛的女子做不願意的事,又怕提及親事反倒讓倆人生了嫌隙,關係再也回不到從前,是以這話才一直沒有說出口。

“三爺是在猶豫什麼?”

常伯微微皺眉,他看着長大的孩子自然是哪裡看哪裡好,雖則謝昭是天之貴女,可如今謝家風光早已不及往昔,若是能與秦家聯姻,未必不是一個保全謝氏宗族的好辦法。

看着秦嘯沉吟不語,常伯略微一想,又道:“莫不是三爺瞧着謝家如今沒有了長輩,這親事不好提及?”一頓又道:“可老奴知道那袁氏乃是縣主的繼母,雖則如今不在謝家,或許還能做得了這個主。”

“這倒不用。”

秦嘯擺了擺手,“這事阿嫵自己就能決定,她那繼母……我聽說已然改嫁!”

這是他讓人私下打聽到的事情,不過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謝昭罷了,就連謝玟也隨着袁氏一同過去,今後恐怕也會改了姓氏。

這樣的事情,謝昭還是不知道得好,免得聽了難過。

“改嫁了?”

常伯略有些驚訝地望了秦嘯一眼,不過想想也是正常,讓貴女一直守寡可是不現實的,再說那是袁氏嫡女,有的是人想娶,即使那個女人已經不再年輕,可她代表的仍然是袁氏的名頭。

“這事……我會好生斟酌的。”

秦嘯閉了閉眼,再增開時眸中已然多了一絲堅決,他在福源縣呆不了多久,父親已經給了他一個期限,雖則被他一託再拖,但等料理完這邊的事情以後他還要繼續開始他的征程。

如今他已然明白了,父親的志向是這天下。

李家與楊家雖然擁兵衆多,可父親卻在將那些小勢力一步一步地蠶食,走到今天秦家的規模早已經不是往昔可比。

所以,只有娶了謝昭他才能安心。

任何地方都不是所謂的安全之地,只有謝昭跟着他,他才能夠永遠地護她周全。

所以這次秦嘯來到福源縣有兩個目的,其一便是讓謝昭能夠親手手刃昔日仇人劉滿從而解開她壓在心上的結,另一個目的便是求娶謝昭,讓她真正地成爲自己的妻子。

秦嘯心中的想法謝昭自然是不知道的,此刻她正與崔夷姜坐在一處,細細地打量着手中的冊子,那裡面記錄了福源縣乃至整個江東有名望且家世匹配的人家,一一過目之後她圈出了其中三個,指向其中之一道:“河東柳氏,從前也算是三等士族,幾百年前在江東安了家,雖則沒落了下來可仍有其風骨在,我瞧着這柳家六爺不錯,聽說溫文爾雅,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先生,若是大姐姐嫁了他,今後一定能夫妻和諧相敬相愛!”

謝昭話語一頓,伸手又指向了另一處,“還有這餘家二爺,他爲亡妻守孝三年如今剛剛出了孝期,重情意,有才幹,從前亦得江東郡守器重,如今子韌雖然接管了江東,可各地官員官職未變,若是孟姬嫁了他,也算是夫榮妻貴了。”又看了一眼挑出來的另一個,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就這兩人吧,阿姜以爲如何?”

聽了謝昭這話,崔夷姜不由笑了起來,“你只顧着她們倆人的親事,那你自己呢?”

謝昭如今已然是謝家輩份最高之人,雖則年紀尚小,可她說出的話在謝家沒有人敢不聽的,足見其威嚴。

可若是謝孟姬與謝玫都定下了親事,唯獨留下謝昭自己,崔夷姜怎麼想怎麼不順。

謝昭微微一怔,隨即沉默了下來。

外祖蕭家早已經與她通過信,言辭裡頗有要爲她尋覓一門當戶對的夫家,謝昭雖然沒有明確地推拒,可那表現出來的意思卻是暫時不想結親。

她不想和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另一個人的手裡,那樣沒有定數,那樣沒有保證,她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當然,或者也因爲蕭家提及的人選里根本沒有……他。

見謝昭這副模樣,崔夷姜以爲她自以打算,又見她似乎不想再說話這便藉故先離開了。

可沒想到崔夷姜一走,秦嘯卻突然來訪。

這讓謝昭微微一驚,想着先頭自己的想法她也是嚇了一跳,在見到秦嘯時不禁頰飛雙暈,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今日秦嘯來也是帶着特別的目的,所以謝昭這般的表現連他都沒有注意到,只琢磨着待會應該怎麼說出心裡的話。

墨玉上了茶水後,又看了倆人一眼,這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與綠珠一門守在了門外。

“阿嫵……”

“子韌……”

沉默許久,倆人同時開口,微微詫異之後,不禁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你先說!”

謝昭笑着對秦嘯眨了眨眼,他來找自己肯定是有事的,而她也不知道今日該怎麼開這個話頭。

“嗯。”

秦嘯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從懷中珍重地取出一個錦盒,一推之下送到了謝昭跟前,“你看看!”

秦嘯輕咳了一聲,雖然他表現得從容不迫,可一顆心卻是“砰砰”地跳個不停,若是直接說出求娶的話來,恐怕會嚇着謝昭,若是她因此而疏遠了自己,這纔是得不償失。

而他拿出這個東西來,或許謝昭還記得,從而明白他的意思。

當然,若是她不記得的,也若是有另外的反應,他也可以從中掩飾一番,不讓彼此那麼尷尬。

秦嘯將一切都打算好了,如今只等着謝昭的反應。

謝昭有些詫異得看了秦嘯一眼,每逢年節他送來的禮物已是不少,這次到江東來更是拉上了兩大車絲綢布匹並首飾擺件,她都覺得受之有愧,可他偏要送來,連推都推不掉。

見秦嘯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位子,而眸中卻又隱隱地散發出一絲期待來,謝昭想了想還是輕輕打開了錦盒。

盒子裡不是什麼特別之物,只是一枚描摩了山水畫作的雞蛋殼,謝昭覺得新鮮不由拿在手裡看了看。

蛋殼上面有個小洞,內裡已經被掏空,雖然蛋殼上的畫作有些平常,但看秦嘯一臉緊張的模樣想必是他親手所畫。

謝昭這樣一想,那笑容不由便浮上了臉龐,又轉動着手中的蛋殼,在看到另一面那兩個略有些模糊的紅色字跡時不由一怔,腦中似乎電光火石一般地閃過了些什麼,隨即擡頭吃驚地看向秦嘯,“這……是我的印信?”

秦嘯點了點頭,一雙眸子燦如星辰,散發着灼灼的熱意,“三月三上已節,當初我在宮裡當值,無意間發現了這枚浮在水中的雞蛋,撿起來一看竟是你的印信,所以我就收了起來,又怕雞蛋久了壞了,這纔不得已將上面鑿了個洞,掏空了去……那上面是我隨意畫的,你別笑我!”說罷便眼巴巴地看向謝昭,又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又怕被她委婉地拒絕。

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而要他再這樣鼓起勇氣只怕也不容易了。

自從得到這枚雞蛋後他一直小心地珍藏着,原本以爲不會有拿出來的一天,沒想到在這當口他突然靈機一動給想到了這個辦法,雖然有些土了些,可謝昭冰雪聰明,想必不難明白他的意思。

“原來是你撿到的……”

謝昭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這枚空蛋殼,神思有些恍然,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至少快四年了,她都快忘記謝棲霞曾經揹着自己將她的印信蓋在了這枚雞蛋上。

而此刻秦嘯拿了出來,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她頓時低下了頭,紅暈一直漫延到了耳根後。

“我原本以爲會一直珍藏着,你也不會知道,可……”

秦嘯看着謝昭這模樣有些焦急,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一急之下便又接着說道:“可我想這是老天爺的安排,是他讓我有了這個機會……”說罷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氣一般開口道:“阿嫵,嫁給我好嗎?我想在我力所能及地範圍內守着你,護着你,我想讓你這一輩子再不用奔波勞苦,我想給你一個家,好嗎?”

少年的目光誠摯坦然,面色中卻帶着一抹緊張與期盼,只一眨不眨地望向眼前的少女。

謝昭只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她完全沒有預料到秦嘯今日到來竟然是來向她求親的,這讓她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卻又帶着一絲隱隱的甜蜜。

她拒絕了外祖家的提議,或許就是在默默地等着他,等着他開口說出這一切,等着倆人之間坦承相見。

如今謝家早已經不如往昔,可秦嘯仍然願意以誠待她,尊重她,信任她,這樣的赤子之心讓她不忍拒絕,也不想拒絕!

腦中思緒轉動,也就是一剎那的功夫,謝昭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她緩緩擡起頭來,雖然面色中還有一抹羞怯在,可看着秦嘯那雙晶亮的眸子,她卻是不覺地輕輕頷首。

“你……同意了?”

秦嘯怔了怔,隨即心中涌上一抹狂喜,他不敢相信幸福來得這樣容易,謝昭竟然真得願意下嫁與他!

雖然謝家不比從前,可千年的士族底蘊也不是他們秦家可以比的,若是能娶到謝昭,娶到他心中最愛的那個女子,那可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

謝昭笑着點了點頭,看着秦嘯這般歡心的模樣,她也沒來由地感到高興。

也許從那一次在建業城外的相遇便註定了倆人的緣分,這一步一步走來他們相知相守,她瞭解他,他珍惜她,一路走來直到今天,也該是水到渠成的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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