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延萍的忐忑等待中,她的婚期也終於到了。
十月十九這一天,杜府照樣張燈結綵,只是迎娶送嫁的隊伍都低調了許多,吹拉彈唱也緊緊止於府門之內,一到了大街上反倒很是安靜,一路快步而行,甚至連皇城都沒有繞上兩圈,很快就被送進了李家的大門。
梁氏替女兒委屈,可如今丈夫還深陷牢獄之中,杜延萍能夠順利出嫁她已經感到安慰了,其他的便不再過多奢求。
杜延昭、杜延意、杜延林三兄弟一起爲杜延萍送嫁,爾後自然是留在李家用了喜宴,與預料中的一樣,來李家赴宴的人也銳減了不少,隱隱有種撇清干係的味道。
風吹草動,人走茶涼,這杜家還未倒臺,識相的人已經開始選擇站隊了,甚至來杜府道賀的人掰掰手指都能數得着。
當然,這些人情往來杜老太爺與杜老夫人自然沒看在眼裡,可兒子媳婦心裡卻是難受,從前的杜家何等風光,如今卻是門可羅雀,頓時讓人生出一種淒涼之感。
杜府內的氣氛也很是低沉,雖然杜延萍順利出嫁,李家也算是忠厚實在,在這個時候還與杜家同氣連枝,這樣的親戚自然難求,可另一方面,杜伯宏的事情還沒有個最終的結果,誰也高興不起來。
而在這個時候,曲婧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原本杜伯嚴是打着不娶曲婧爲妻絕不碰她的主意,這也是對她的一種尊重,可自從那一日因着柳薇下藥破了例後,乾柴烈火,有一便有二,更何況還是一對本就相愛的男女,發生這樣的事情再自然不過,倆人又沒有成心避孕,這該來的孩子終究還是來了。
有了孩子本是喜事,可曲婧卻很是不安,杜家正處在這個節骨眼,只怕沒有一個人會爲這個孩子的到來而歡心。
甚至她通房的身份擺在那裡,這個孩子生出來也會是個笑柄。
曲婧便與杜伯嚴商量,“要不這孩子咱們還是別要了,等着二老爺的事情告一段落,來日方長,咱們還年輕,今後總會再有孩子的……”
本是商量的口氣,可看着杜伯嚴漸變的臉色,曲婧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二哥出了這樣的事情咱們都難過,可不能因爲這樣就犧牲掉我們的孩子,”杜伯嚴握緊了曲婧的手,眸中有了一抹堅決之色,“走,我這就帶你過去見母親,如今你已經有了孩子,名分的事情也該定下了!”說着便要起身。
曲婧心頭一慌,趕忙將他給拉住,急聲道:“你眼下找老夫人說這個,只怕她會以爲我藉着孩子相要,又處在這個當口,我……”
杜伯嚴沉着臉看向曲婧,“那你想怎麼樣?就不要我們的孩子了?”
曲婧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深沉,做事總要瞻前顧後,當然他並不是說這樣不好,只是涉及到孩子的問題,他不想讓那個小生命還沒有來到這個世間上便意外地夭折,那畢竟是他的骨肉,他怎麼樣也狠不下心腸來。
曲婧咬了咬脣,眼眶微紅,只低垂了目光抽泣道:“你以爲我不在意這個孩子嗎?這好歹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
“好了,我知道你心軟!”
杜伯嚴嘆了口氣,復又坐下攬了曲婧在懷中,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要不這事我先去母親那裡探個口風,不管怎麼樣都不能拿孩子的事冒險,你就安心地養胎,等着我的好消息!”
曲婧擡頭看了杜伯嚴一眼,見他面色堅決,只能緩緩點頭。
她何嘗不知道這是她上位的機會,可是她不想以孩子作要挾,更何況杜家如今還處在風口浪尖上,這個孩子來得也不是時候啊!
杜伯嚴心急這事,沒兩天便單獨找上了杜老夫人,開口還是先問及了杜伯宏的事,“二哥這事雖然有了定論,可最後的結果還未定下,父親打的什麼主意咱們也不知道,心裡難免擔憂。”
杜老夫人看了杜伯嚴一眼,手中的佛珠緩緩撥動,“你父親自有主意,咱們急也急不來,且安心等着吧!”
杜伯嚴嘆了口氣,每次問到這事,兩老的嘴閉得就像蚌殼似的,怎麼樣也撬不開,若不是對杜老太爺很有信心,只怕他們自己就要先亂了陣腳。
杜伯嚴沉默了一陣,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倒是杜老夫人見兒子一臉掙扎難言的模樣,手上動作一頓,開口道:“看你魂不守舍的模樣,今兒個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事,你說吧!”
“母親,”杜伯嚴猛然擡起頭來,“兒子的確有一事相求!”
“是不是爲了曲婧?”
杜老夫人脣角微抿,似笑非笑地看向杜伯嚴,“怎麼這才一年多的光景,她就忍不住了?”
曲婧這一年多來的確很安靜,也沒主動鬧過什麼是非,還算是個規矩人,可長久地做通房丫環她自然會有不甘,要知道當初她願意做通房丫環,那就是奔着正房嫡妻的名頭去的。
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
“母親,您誤會她了!”
杜伯嚴搖了搖頭面上有抹焦急之色,杜老夫人是對曲婧有些成見,怪不得曲婧不願意將這事告訴老夫人,眼下他也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保持沉默。
“那到底是什麼事?”
杜老夫人不禁在心裡嘆了一聲,爲了個女人就急成這份模樣,杜伯嚴只怕對曲婧用情已深,就算她再攔着只怕也攔不了多少時日了。
“是婧兒她……她有了身孕!”
杜伯嚴覺着有些尷尬,還是紅着臉說了出來,就等着杜老夫人的反應。
“有了身孕?”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隨即便反應了過來,眸中不由帶着一抹輕蔑,冷笑道:“怎麼,她有了身孕便支着你來求我,讓我爲她正名,轉了這正妻的名頭,三書六禮地娶了她不成?”
“母親,不是你想的這樣。”
杜伯嚴的眸中難得有了一抹苦澀之意,只黯然地看向杜老夫人,啞聲道:“怪不得婧兒不讓我告訴您,她就是怕您誤會了她,如今咱們家又是多事之秋,她已經覺得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想要打掉,您還這樣說她……這到底是我的孩子您的孫子,我捨不得。”
杜伯嚴垂下了目光,心裡即使對杜老夫人有些怨言自然也不敢說出來,若是老夫人容得下曲婧那就是皆大歡喜的事,爲什麼要憑添這麼些磋磨?
杜老夫人面色一斂,鄭重地看向杜伯嚴,“她真是這麼說的?”
“兒子自然不敢欺瞞母親,”杜伯嚴點了點頭,面上也不見絲毫笑容,“本來有了孩子是喜事,可在這個當口咱們誰也高興不起來,可孩子到底是我的血脈,請母親看在兒子的份上,也給您這個未出世的孫兒一份體面吧!”說罷已是撩了衣袍跪在了杜老夫人跟前。
“你……老四啊!”
杜老夫人長長一嘆,只覺得眉心有點發疼,不由伸手揉了揉。
杜伯嚴是她最小的兒子,這個兒子自小便聰慧,也沒少受他們夫妻疼愛,只是命運多舛,年紀輕輕妻子就不在了,這些年膝下也只有一個女兒,她是早盼着他另娶妻室繁衍子嗣。
只是曲婧,她雖然覺得這個女子心思深沉,但到底對杜伯嚴沒什麼壞心,如今更是懷了他的孩子……
杜老夫人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之人,這一年多來曲婧低眉順眼,態度謙恭,府中上下沒有哪個不誇讚的,倒真沒聽人說過她一句壞話,也算是個有手段的人了。
罷了,罷了!
杜老夫人搖了搖頭,又看着兒子一臉企求的模樣,到底心軟了,只道:“你先回去吧,這事我與你父親商量後再作定奪。”見杜伯嚴面色一變,眸中多了一抹失望之色,她心頭一嘆,不由又加了一句,“即使你要娶妻,這三媒六聘的哪一樣都不能少了,要以正妻之禮相待,這規矩禮數自然也要周全才行!”
杜伯嚴眸中一亮,忙不迭地給杜老夫人磕了個頭,“兒子謝母親萬全!”擡頭時已是一臉激動的模樣。
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和曲婧熬了那麼久,如今纔算是苦盡甘來,若是回頭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她知道,定會歡喜成什麼樣。
杜老夫人心頭有些吃味,不免輕哼了一聲,“怪不得人家都說養兒不中用,真是小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
“母親,瞧您說得!”
杜伯嚴這才起身笑道:“兒子成親生子後,自然也一樣孝順你,還連帶着一大家子都敬您重您,您就好好享這兒孫福吧!”
杜老夫人扯了扯脣角,打趣道:“瞧瞧這嘴巴一下就甜了,剛開始你可不是這模樣!”看着杜伯嚴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又接着說道:“這事你還要提前給玉姐兒說了一聲,可別今後有了孩子就顧忌不到你自個的女兒了,玉姐兒我可是疼她若寶,你們誰也不準虧待了她!”
“不用母親說我也知道,玉姐兒可是我的女兒!”
杜伯嚴拍了拍胸脯保證道:“不管今後我與婧兒有幾個孩子,玉姐兒都是我第一個女兒,我對她的疼愛也不比母親您少!”
“你心裡有數就好!”
杜老夫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揮手道:“下去吧!回頭我會給你大嫂說說,讓她叫廚子做些養胎的膳食,還有看症的大夫也要請位好的,這保胎之事可要一路做好,且不能大意了。”
“我替婧兒謝謝母親。”
杜伯嚴恭身一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只是這婚期還請母親儘早定下,如今婧兒雖才一個來月的身孕,可日子拖下去就得顯懷了。”
“這我比你清楚。”
杜老夫人輕哼了一聲,佯裝不耐煩道:“還不下去,難不成要我老婆子輦你走?你們這些小傢伙真是不給我一點清靜!”
杜伯嚴心願達成,自然就萬般不計較,向杜老夫人恭敬地行禮告退,這才一臉喜色地奔自個兒的院子而去。
杜老夫人這才鬆了口氣,也知道這事耽擱不得,當天就與杜老太爺商量了起來,“伯嚴的親事只怕要加緊辦了,雖然我對曲婧也不太滿意,但她好歹懷了杜家的孩子,伯嚴又中意她,真是兒大不由娘啊!”
杜老太爺捋了捋長鬚,難得一笑,“當初還不是你要折騰,如今伯嚴要娶親,你也該放下心頭這塊石頭了。”
杜老夫人瞪了杜老太爺一眼,“老傢伙,你這是在怪我呢?!”
“夫人說的自然就是對的,我哪敢怪你啊!”
杜老太爺忙陪着笑臉,見得杜老夫人轉了笑容,這才目光一凝,跟着道:“不過藉着伯嚴這事,我倒是想出了辦法。”
“喔,什麼辦法?”
杜老夫人眼前一亮,愁了這麼久的日子,總算要有一個結果了。
“在伯嚴成親之後,我會想辦法將伯宏給放出來,”杜老太爺如是說道,見着杜老夫人眸中驟然升起了一抹喜色,又擺手道:“先別急着高興,伯宏這次出來只怕官職要被貶,不能在汴京城中任職了!”
杜老夫人微微一怔,旋即有些感慨道:“只要人沒事就好,伯宏這性子太直,恐怕真是不適應這裡的生活,呆在外面也好,選個不起眼的官職,只要他這輩子能夠順遂,我也知足了。”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
杜老太爺拍了拍杜老夫人的手背,接着道:“還有伯嚴的事……”說着眸子微眯,閃過一絲精芒,“藉着這次他的親事,咱們就對外宣稱他不聽父母之言一意孤行要娶曲婧爲妻,爲着這事我一怒之下也將他貶到外地爲官,沒得到我原諒之前絕對不讓他回京!”
杜老太爺身爲首輔又兼任吏部尚書,對於官員的任免調職,這點權力他還是有的。
杜老夫人驚訝地看向杜老太爺,一時之間沒明白其中的深意,只急聲問道:“這是爲什麼?伯嚴在翰林院呆得好好的,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杜老太爺不急不慢地擺了擺手,甚至脣邊還多了一絲笑容,“莫急,莫急,你聽我說。”
“你說,”杜老夫人白了杜老太爺一眼,癟嘴道:“我看你能不能說出朵花來!”
“不只是伯宏、伯嚴他們要走,你們也要走!”
杜老太爺話音一落,便一臉高深地看向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卻有些沉不住氣,當下便跳了起來,伸手便揪住了杜老太爺的鬍子,“這是怎麼回事,你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若不是對杜老太爺還有信心,知道這老狐狸做事總有緣由,只怕杜老夫人眼下已經三下五除二地拔了他的鬍子。
“哎喲,輕點!”
杜老太爺叫喚了一聲,趕忙攥緊了杜老夫人的手,“你這脾氣從年輕時到現在都沒改,還是這般火辣!”
杜老夫人眉頭一挑,“怎麼着,你還有意見?”
“不敢不敢!”
杜老太爺連連擺手求饒,形勢比人強他不得不低頭,更何況他在杜老夫人面前也低頭慣了,寵了讓了妻子一輩子,不是習慣也成習慣了。
“夫人,你且聽爲夫細細道來。”
杜老太爺拉了杜老夫人的手重新坐下,這才接着說道:“眼下朝堂的局勢亦加混亂,若不是伯溫他是天子近臣不好脫身,我也會將他一塊送走,安排了伯宏和伯嚴的官職,剩下的便是你們這些婦孺了。”
杜老夫人心思一動,“你是怕別人針對我們,反倒成了你的掣肘?”
“夫人聰慧!”
杜老太爺不忘誇讚一句,又得了杜老夫人一個白眼,同時鬍子也被一揪,“繼續說!”
“好!”
杜老太爺也不氣,繼續說道:“等着伯嚴親事一成,我便打發他與伯宏上路,他們兩夫妻一走,府裡留下的就沒幾個了,我想你帶着孩子回老家去,我與寧總兵也有幾分交情,到了西安讓他們護着幾分也是行的,天高皇帝遠,就算有人想要對你們下手這伸手也夠不着!”
“到時候你們都不在身邊了,我騰出手來,這纔好和他們周旋不是!”
杜老太爺理了理長鬚,眸中這才綻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沒有了後顧之憂,他還怕個什麼?
“你……”
杜老夫人驚訝地看向杜老太爺,原來這段日子他不聲不響地,卻是將一切都計劃好了。
“等着這邊的事情落下帷幕,只怕我也到了該退下的時候了。”
杜老太爺有些感慨地搖了搖頭,這一輩子官場沉浮,他也見慣了太多迎高踩低的嘴臉,世事無常,沒有誰能笑到最後。
“咱們杜家該有的尊榮早就有了,如今也不求大福大貴,只要能順利地退下,我也知足了。”杜老太爺看向杜老夫人,飽含深情道:“只怕等着我這邊的事情落定又是好幾年的光景,若是這些年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可也要好好撐下去!”
杜老夫人瞬間便紅了眼睛,只握緊了杜老太爺的手啞聲道:“你放心吧,只要你決定了,咱們就這樣做去,不管幾年,還是幾十年,只要我還活着,就一定等着你回來!”
杜老太爺哈哈一笑,“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
蕭懷素得知這個消息後,已是在杜伯嚴成親之後了。
杜伯宏也終於被放了出來,一臉憔悴地出現在了杜家的團年夜宴上,整個人都默不作聲,也不知道是打擊太大,還是他終於想通了什麼。
女兒的親事,弟弟的親事他都沒有親眼看到,心裡自然也許多的惋惜。
梁氏坐在一旁緊緊地盯着杜伯宏,像是生怕他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來,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好了,”杜老太爺輕咳了一聲,目光在桌上巡了一圈,這才嘆聲道:“想必你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說着又看向了杜伯宏與杜伯嚴,“大家一起吃個團圓飯,來年只怕也不能同坐一桌了,你們兄弟倆離京赴任,凡事都要多留個心眼,保重自己和家人!”
杜伯宏與杜伯嚴對視一眼,紛紛應了聲“是”。
杜老太爺接着說道:“幾個孩子都跟着你們母親回老家去,有她看顧着我也放心,再說西安寧總兵也與我有幾分交情,他們人在那裡出不了事。”
“延昭的學業我不操心,就算在西安府考也行,不過我看還是緩個幾年再說,朝堂變幻,不是入仕之機啊!”
杜老太爺這話是對着杜伯溫說的,他自然也只有點頭的份,“父親說得兒子明白,延昭年紀也不大,就算過了二十再應試也不遲!”
王氏攥緊了手帕,卻不敢插嘴說上一句,杜老太爺已經決定了,她也無力改變什麼。
杜老太爺笑着理了理長鬚,眼神和藹地看向幾個孫兒,“延意與延林也由得他們鬧騰,當初就沒求他們做出個什麼名堂,也就趁着機會再潛心幾年,指不定他朝就能一飛沖天了!”
杜延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承祖父吉言,延意必當努力!”
杜延林也連連點頭,“祖父放心吧,我也跟着二哥一起學,指不定他日便能一起共事呢,咱們兄弟倆就愛搗騰這些,還有顧五哥他……”杜延林還想說什麼,杜延意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對他使了個眼色。
雖然他與顧清淮交好,可如今宋閣老那般針對他們杜家,景國公府作爲宋家的姻親,在杜家人面前自然討不得好,即使顧清淮沒有犯什麼過錯,也本能地被杜家人給排斥了開來。
杜老太爺看了杜延林一眼,搖了搖頭,“延林這性子還得好生磋磨,”又轉向了杜老夫人,“回到老家讓他們個個都進族學,我看族長來信說請了幾個嚴厲的夫子坐堂,也該好好斂斂他們的性子了!”
“好,”杜老夫人點頭應下,“這事回去我就安排。”
“雲姐兒,玉姐兒,沒讓你們跟着父母在一塊,也是磨礪你們的心性。”
杜老太爺說到這裡,王氏忍不住便插嘴道:“公公,雲姐兒眼看年紀也不小了,這次就讓媳婦與婆母他們一快回去吧!”言外之意便是若西安那裡有合意的人家,就將雲姐兒嫁在那裡,不回京也無礙,總不能將女兒給耽誤了。
杜伯溫也點頭道:“父親,就讓王氏回去吧,我這邊也不需要人照顧,再說母親一人管着那麼多孩子就怕忙不過來,王氏過去好歹能爲她分勞些!”
杜老太爺原本只是不想杜伯溫與王氏夫妻分離,既然他們都這樣要求,他也就應了下來。
王氏面上一喜,心頭也放鬆了,杜延雲若真不想嫁在汴京城裡,離開這裡也好,到時候親事說在外頭,只怕還沒有那麼多的變數。
實在是因爲杜延萍的親事已經讓杜家擔心了好些時日,還好李家厚道纔沒橫生枝節。
就算將來杜延雲說了個好人家,可朝堂風雲變幻,誰又能說得準,到時候有沒有第二個李家就誰也不知道了。
“懷素!”
杜老太爺的目光剛剛轉向蕭懷素,她已經沉靜地點了點頭,稚嫩的面容下一雙眼睛燦若星辰,“外祖父,您要說得我都明白,”說罷起身對着老太爺一福,“懷素跟着外祖母回去,一定會謹言慎行,不惹事,不犯事,與表哥表姐們融洽相處,還要代您老好好照顧外祖母!”
“你這孩子!”
杜老太爺笑着點了點頭,眸中有着欣慰的光芒,蕭懷素雖然也犯過錯誤,不過在他眼中都是無傷大雅的小過錯,孩子們哪能沒有點衝勁和朝氣,就連他年輕時也有過意氣的時候,這是誰也避免不了的。
可這孩子大方向一直把握得不錯,除了杜老夫人偶爾的小懲大誡之外,倒是真沒讓他操過什麼心。
不過想到了什麼,杜老太爺還是叮囑了蕭懷素幾句,“雖然不在汴京城了,可你的字畫也不能落下,每日都給我寫足畫足,指不定哪一天我回去了就要檢查的!”
“是!”
蕭懷素笑着應下,一雙眼睛眯成了小月牙,“外祖父放心,懷素一定不會落下的!”
杜老太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撫起了長鬚。
這頓年夜飯到底吃是有些壓抑,因爲大家都知道這一次團聚之後便要各奔東西,來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一大家子再聚在一起,眉宇間難掩感傷。
吃過年夜飯後,各人也沒有退去,而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訴說着離別的話語。
杜伯溫與杜伯宏還好,男子漢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不管眼前的坦途還是荊棘他們都能勇敢無畏地走下去。
只杜伯嚴有些放心不下杜延玉,將她喚了過來又好好叮囑安慰了一番,那種與兒女離別的心情與梁氏大抵相同。
兒行千里母擔憂,梁氏已經對着杜延林細心囑咐了起來,這孩子從小就皮,她是管不着了,以後也就只有杜老夫人多操點心了。
王氏是要跟着杜老夫人一同走,與幾個孩子自然不用分離,反過來又與杜伯溫交待了一番,杜延雲幾個就圍在他們夫妻身邊,看着便是一副美好的畫面。
蕭懷素有些羨慕地坐在一旁看着,曲婧也陪在一邊。
“四舅母,你這次跟着四舅舅離去,一切可要保重啊,我還等着你給我生個的小表弟呢!”
蕭懷素轉頭看向曲婧,眸中有着溫暖的笑意,曲婧懷了孩子的事在杜家不是秘密,不憑藉這個她也沒那麼容易就坐上四夫人的位置。
“嗯!”
曲婧點了點頭,卻是嘆了口氣,“你四舅舅原本是想帶着玉姐兒一塊走的,可老太爺不讓,說是孩子們見慣了京裡的浮華,也該感受感受鄉里的淳樸,今後才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
“外祖父總有他的道理。”
蕭懷素笑着點頭,“三表姐不在你們身邊,四舅母也可以全付心神地好好照顧四舅舅和你們未出世的孩子,三表姐也不想去了反倒給你們添亂。”
“你這孩子說話總是能寬慰人心。”
曲婧笑了笑,又拉了蕭懷素的手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懷素可要好好的!”話語裡已有幾分不捨。
“我知道,四舅母,你們也要保重纔是!”
蕭懷素靜靜地看着曲婧,難爲在這個時候她還能這般淡然,“這次四舅舅調任的事,四舅母心裡也別覺得委屈。”
杜伯宏是因公貶職到外地,而杜伯嚴卻是爲了迎娶曲婧而被家中兩老嫌棄,這才攆了出去,兩者性質可是完全不同。
當然,這只是對外的說法,但就算這樣,杜伯嚴與曲婧到了任上,難免會有人聽到風聲對他們指指點點。
曲婧笑了笑,目光在不遠處的杜伯嚴身上轉了一圈,眸中散發着溫柔幸福的光芒,只見她搖頭道:“這哪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能爲家中盡一分力,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再說了,能與你四舅舅在一起已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做人要懂得惜福,擁有今天的一切我很珍惜!”
“四舅母能這樣想自然是最好。”
蕭懷素點了點頭,目光卻是轉向了窗外,除夕的鐘聲已經敲響,只是誰也不肯離去,盡皆都在一起守歲。
團年夜,卻是道不盡的離別愁,蕭懷素舉目望天,冬日的夜空罕見星子,今夜卻有一顆特別得亮,不知道是不是離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