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風動影搖。
侖墟子抱着壇杏花酒,趴在石桌上,一臉頹靡,爛醉如泥。
“還喝!”天淵子奪過酒罈子,恨鐵不成鋼,“看你這沒出息的樣!”
“別以爲我,我不知道……”侖墟子努力睜開眼,憤憤道,“你自個兒躲着喝了多少?啊?”
天淵子動了動嘴脣,愣是一句話也沒反駁,反倒一仰頭把那半罈子酒喝了個乾淨。
“鶴一跟我說,你喜歡瓊華子。”天淵子又拍開了壇酒,“倒讓他說對了。”
侖墟子打了個酒嗝,醉眼朦朧道:“你這兩日,怎麼也喝的這麼兇……嗝!你跟鶴一吵架,去和好不就成了……他都回天界那麼久了!”
“他?被只狐狸迷了心!”天淵子冷哼一聲,“能瞧出你喜歡瓊華子,怎地就不知……”
“嗯?不知什麼?嘖,你這人,話說一半!”
“說個屁!喝!”
兩天前,瓊華子醒過來,沒瘋沒傻,就對着侖墟子說了三句話。
“你在我身上下的咒,已經被人解開了。”
“那些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你放過我吧。”
瓊華子勉強睜開眼,面色慘白慘白,硬撐着一口氣說完,又昏了過去。
侖墟子傻眼了,跑去找天淵子,又是一頓臭罵:“好好的人被你傷透了心,還來問我?!你要真只是因爲被之錦捏住了把柄,纔對他好的,就放過人家吧,別再假惺惺了!”
侖墟子那個惆悵,心虛了幾天,又去找瓊華子。
“之錦,我那會是因爲三途花,昏了頭纔會那樣對你。”
瓊華子拉上被子睡覺。
“你送我的禮物,我一直帶着。”
瓊華子繼續睡。
“我知道我不對,之錦,你說句話好不好?”
瓊華子掀了被子坐起來,語氣冷得跟冰渣似的:“三途花?你心裡是不是這麼想我的,自己不清楚嗎?”
“我那是氣話……”
“可也是真話不是麼?”瓊華子疲倦的扶額,“你對我說過的話,大約就這幾句最真了吧?算我求你,放過我吧,我累了。”
“之錦,”侖墟子慌了,不管不顧的一把攬過瓊華子,“你現在也沒處可去,不如跟了我,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好不好?”
“哦?只因我失了仙格,不再是仙君,就得跟着你,任你拿捏?”瓊華子笑了,“侖墟子,你打的好算盤!”
彷彿有什麼永遠也回不來了。
侖墟子覺得心裡的空缺越來越大,瓊華子不再像以前那般,幾句好話就能哄回來了。若是以往,他會幹乾脆脆的撒手,悠哉悠哉的繼續找下一個。
眼下,侖墟子只想把這個甩了自己的人按倒在牀上,讓他再也不敢有這種念頭。
瓊華子被按倒在了牀上,也不掙扎,只是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緩緩道:“第三次麼?”
侖墟子如遭雷擊,慢慢鬆開鉗制着瓊華子的手,語無倫次的道:“不是,之錦,我沒想傷你,我,都是我不對……”
“滾。”
侖墟子落荒而逃。溫溫柔柔的之錦冷起來,竟然也能那麼傷人。自己大概是將他的心,傷了個透吧。
和天淵子喝完酒,已經四更天了。
侖墟子醉的迷迷糊糊的摸回去,卻摸到瓊華子的房間裡去了。
然後給嚇得酒醒了個乾淨。
要是瓊華子突然醒來,看見自己醉醺醺的一臉圖謀不軌的樣子,大約這輩子都不會在正眼瞧自己了。
侖墟子滿頭冷汗,正準備悄悄摸回去,忽然聽見牀上的人翻了個身,痛苦道:“好燙……”
瓊華子蜷縮着身子,雙眸緊閉,眼淚滾落下來,一聲聲的低低抽泣:“不要,好燙……疼……”
侖墟子腳下一頓,到底沒能忍住,掀開被子,把縮成一團的瓊華子抱進懷裡,才發覺那身子有些偏熱,額頭上都是汗。
難怪做了噩夢。
侖墟子一手撫着瓊華子的背,一邊用清清涼涼的仙力小心的把人裹了起來,當水神麼,這點作用還是有的。
果不其然,瓊華子很快就安靜下來,歪着頭在侖墟子懷裡睡得香,嘴角微微翹起。
“之錦,我真的在你身上栽了……”侖墟子凝視着自己從來不曾認真看過的睡顏,帶着一點無奈,“栽的心甘情願。”
清早,瓊華子醒過來,懶洋洋的躺在牀上,嘆了口氣。渾身還是痛的要命,彷彿那鐵鏈的灼傷已經烙進了骨子裡,揮之不去。
天淵子推門進來了,道:“之錦,你覺着好些了麼?”
“守中仙君。”瓊華子下意識的往天淵子身後看了看,“好了些,但還不能隨便亂動。”
“鄴川沒來,在睡呢。你不必如此生分,喚我守中就好了。”天淵子瞧着瓊華子氣色不錯,便把端來的藥放在一旁,閒聊了幾句,“之前你晚上都睡不好,今日怎麼?不做噩夢了嗎?”
瓊華子抱着被子慢慢坐了起來,顯然心情愉悅,輕輕笑道:“睡得不錯,噩夢做了一半就沒影了。”
“那便好。你迴天界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瓊華子迷茫的眨眨眼,搖頭道,“不清楚,先回錦繡海待着吧。”
“我聽說,你同錦繡海里的那些花靈相處的不太好?”天淵子擔憂道,“如今又回去,我怕你受欺負,不如來我府上住一段時間吧。”
瓊華子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我們之間的交情,沒有好到這般地步吧?”
天淵子摸摸下巴,試探道:“之錦,你記不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錦繡海,遇到過兩個髒兮兮的小仙童?”
“唔……”瓊華子很努力的去回想,想了半天,沖天淵子抱歉的笑了笑,“我好像,記不得了。”
“我聽着你的聲音耳熟,可總想不起在哪聽過。”天淵子端過涼好的藥,放到瓊華子手裡,“近來才忽然想起,曾經有個花靈救過我和鶴一,那時候我看不見,是你把我們送回木犀子那的。”
“是嗎?”瓊華子接過藥碗,慢慢喝了,“守中,不瞞你說,此次我雖撿回了條命,卻忘了很多東西。”
天淵子一驚,抓住瓊華子的手,正要說話,沒想到瓊華子猛的一掙,手裡的藥碗也飛了出去,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不要碰我。”瓊華子緊緊抱着被子,縮到了牀角,嘴脣也失了血色,“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很怕……”
天淵子神色漸漸嚴肅起來,道:“之錦,你夜夜噩夢不斷,又怕人觸碰,是不是還不願意出這屋子?”
瓊華子咬着脣,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這……”天淵子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你還想一個人回錦繡海?”
瓊華子紅了眼眶,窩在被子裡,下巴扣在膝蓋上,喃喃道:“我還能去哪?”
“等等,”天淵子腦子裡靈光一現,想到了件不可思議的事,“爲何……鄴川能碰你?之前他……”
“不要提他!”瓊華子崩潰似的喊了一聲,抱住頭,帶着哭腔,“不要提他……不要……”
“好好好,不提他,不提他。”天淵子趕緊安慰道,“你還是住到我府上吧,也清淨些,沒什麼人。”
好容易把人哄的平靜下來了,天淵子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轉頭看着一直站在外面的侖墟子,道:“都聽見了?”
侖墟子一副恨不得衝進去的模樣,無比焦急道:“守中,怎麼辦?就讓之錦住到你那去嗎?他晚上會做噩夢,我得陪着他……不對,我只能留在凡間,這可如何是好?”
“現在知道急了,心疼了?”天淵子斜着眼,冷哼道,“你最好離之錦遠些,省得到時候,沒病也被你惹出病來。”
“……守中,我該怎麼辦?。”
“暫且先讓他緩緩吧。”
天淵子總算磨磨蹭蹭的回了天界,安頓好瓊華子,又磨磨唧唧的到了雲霄子家門口,彆扭了半天,才敲了敲門。
“吱呀”門開了,一個小仙童探出頭來,看清來人,有些驚惶的道:“仙君尚未歸來,不知天淵子大人有何貴幹?”
“他去哪了?”
“大人沒聽說嗎?”小仙童睜大了眼睛,“仙君要在千雷澤受罰整整三十日,如今纔過去一半。”
“三十日?!”天淵子倒吸了口冷氣,一把揪住小仙童,“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小仙童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說不清。
“鶴一仙君違抗天君旨意,自然要受罰。”
身後忽然傳來聲音,天淵子猛的回頭,就看見靈脩子笑盈盈的站在臺階下面,慢條斯理道:“他養的那隻狐狸,打傷了一衆天兵天將,又對天君出言不遜,逃到下界爲禍一方,你說,那狐狸該不該死?”
“可整整三十日,未免也太過了!”天淵子不信道,“天君怎會罰的這樣重?”
“不僅如此。”靈脩子轉身,扔下一句話,“雲霄子,對天君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