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子悄悄回來了。
雲霄子悄悄下界了。
天淵子被召到東極殿裡,汗都下來了。
天君在他面前慢慢踱步,來來回回,就是不說話,時不時看一他眼,似笑非笑,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守中,我向來很看重你。”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聽的天淵子渾身一震,趕緊道:“多謝陛下厚愛。”
“我也很看重鶴一。放任你們交好,也正因爲你們都是本君最信任的人。”天君話鋒一轉,平淡的語調驟然拔高,厲聲喝道,“可你們卻互相幫着欺瞞本君!”
天淵子猛的擡頭:“陛下,我……”
“瓊華子私自在下界與侖墟子會面,雲霄子追着那狐妖下界,本君竟一無所知!”
天淵子咬咬牙,單膝跪下,道:“此等小事,何需陛下煩憂……”
天君手上光華一閃,一團虛無縹緲的霧氣慢慢浮現了出來。
天地初開,空曠虛無,萬物自混沌中來。天君所持寶器,名混沌,無堅不摧,無往不利,可除萬物,亦可生萬物,死生有無,皆在混沌。
天淵子覺得完了,這回可能真捅了個大簍子,自己十有八九得回去躺個好幾天。不由在心裡把雲霄子罵了個百八十遍,順帶腹誹了一下胡亂沾花惹草的侖墟子,以及那隻半瘋半傻的臭狐狸。
此刻青元正在山林裡拼命逃竄。
其實也說不上逃竄,只是逃的有幾分狼狽罷了。任誰從南天門上跳下來,身後還追着個雲霄子,恐怕那模樣都不會比青元好上一些。
雲霄子想破了腦袋也沒明白,青元怎麼會對南天門的路那麼熟悉,等自己追到南天門,只看見一縷潔白的尾巴尖兒,在雲裡一晃,就不見了。
兩個天兵慌里慌張的要去報天將,正巧遇上迎面趕來的雲霄子,還沒來得及擺出個什麼表情,就被雲霄子直接打暈,一人賞了一個小小的遺忘咒。
青元脫力的靠着一棵大樹坐下,隨手畫了個掩飾氣息的小陣,抹了把額上的虛汗,閉上眼睛歇息。好容易積攢了些力量,暫時將這該死的咒壓下一日,說什麼也得逃出去。
悄無聲息的,青元似是有所感應,曲起的手指蓄了一股妖力,按捺了會,猛的朝某個方向揮了出去,隨即站起來拔腿就跑。
嘩啦一聲,雲霄子倒是沒有受傷,就是有點灰頭土臉,還吃了幾片樹葉。眼見青元又要跑的沒影了,雲霄子嘆了口氣,停下了來。自家的小狐狸分明已經沒什麼勁再逃了,偏偏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拼了命的跑。自己若再追下去,怕是會逼他做出些什麼傻事來。
青元逃到一間破廟裡,扶着紅漆剝落的柱子緩了緩,發覺沒人追上來,疑惑之下倒也不由鬆了口氣,便四處撿了些乾淨的稻草,躺在上面,慢慢的蜷成一團。
天慢慢陰了下來,烏漆墨黑的雲聚攏過來,破廟裡颳起了雨前的涼風,將稻草吹的七零八落的。
青元是被冷醒的。
逃出來的時候身上只穿了件單衣,外套都沒披一件,偏生凡間是初春的季節,冷的要命。青元爬起來,努力把自己縮到角落裡,哆哆嗦嗦的朝手呵氣。
不能用妖力來禦寒,會被發現的。
青元咬緊了牙,莫名竟感到了些委屈,似乎這個時候,有誰該把自己摟進懷裡纔對。
忽然烏雲翻滾間炸開一聲響雷,春雷隆隆,瓢潑大雨噼裡啪啦的就下來了,這間破廟在暴雨裡搖搖欲墜,彷彿風再大些,就散架了。
淋雨算不得什麼,要命的是,打雷了。
青元一口咬在了自己手臂上,血都滲出來了,整個人在溼噠噠的稻草堆上止不住的顫抖,身子微微弓起,緊繃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電閃雷鳴,記憶彷彿被一顆小小的石子激起了千重浪,鑲着金絲邊的靴子,濃重的血腥味,魂魄被揉碎了的感覺,痛到死去活來,還有那在腦袋裡嗡嗡作響的聲音。
“他在哪?說!”
“我……我不知道……啊!!!”
“說不說!”
青元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整個人痛的好像燒起來了一般,渾身上下一道又一道傷痕,血流不止。
破廟裡,青元帶着哭腔小聲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雲霄子一直在暗中跟着,此時也顧不得什麼,一腳踢開破廟的門板,把青元抱進懷裡,將肆虐的寒風和雨擋在外邊,連聲喚道:“青元,你醒醒,醒醒啊!”
狐狸哭的噎了一下,抽抽搭搭的擡起頭,一見是雲霄子,勉強恢復了些神智,趕緊抹掉眼淚,伸手就想推開。
雲霄子握住他伸過來冰冰涼涼的手,溫柔的哄道:“莫怕,青元,我在呢。”
狐狸忽然猶豫了,輕輕的推了幾次,不怎麼想推開這個暖和的懷抱了。至少看起來沒什麼危險,比雷雨天安全多了。
一個暖暖的吻落在了溼掉的頭髮上,青元悄悄縮了下脖子,在雲霄子眼裡真是可愛的不得了。
“青元,你莫要再跑了,不想回天界就不回吧,我在這陪着你。”
青元愣了下,脫口道:“那你……”不會被責罰嗎?
後半句話被他吞了下去,有點尷尬。
“你的妖力都枯竭了,強行使用,會傷了自己的。”雲霄子生怕懷裡的狐狸又跑了,略略緊張道,“我,我是真心想對你好。”
這真是個糟糕的告白,時機和地點都不算太好。一個灰頭土臉,一個渾身溼透,在間四面漏風的破廟裡,下着暴雨打着雷。
沉默半晌,青元纔開口道:“你爲何,將我丟下了整整九千九百年?”
“……我忘了。”
“那我憑甚信你?!”狐狸咬牙切齒道,“若非我肩胛骨上的這朵梅花,你還記不起來不是?!”
“是我不對。”
“我折了四條尾巴,你就用這輕飄飄的四個字一筆帶過?!好不要臉!”
雲霄子無言以對。
“我……”狐狸還想再罵,天空好死不死轟的一聲雷,剎那間威風全失,一頭扎進雲霄子懷裡瑟瑟發抖。
“借,借我躲會,雨停了再算賬……”
“本來就是你的,不用借。”
“不要臉!”
雲霄子趁機啄了青元的額頭好幾下,看懷中的狐狸一臉惱怒又不敢發作的模樣,忽然心裡甚是愉悅。
雨過天晴,外面漸漸響起了聲聲鳥鳴,嘰喳脆響。青元從雲霄子懷裡掙出來,有些尷尬的垂了狐狸耳朵,才發現自己居然像只幼狐一樣露着兩隻耳朵,頓時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你……你笑什麼?!”狐狸兇巴巴的道,卻一點氣勢也沒有,反倒像在慪氣。
雲霄子笑的真的很開心,眼睛都彎起來了:“笑你好看。”
……唔,這個倒是沒法反駁。
“別以爲你說兩句好聽的話,我就會跟你走。”
“那我給你說一輩子,如何?”
青元的心撲通一跳,扭過頭,悶悶道:“不要,斷尾巴那麼疼……你那一劍,真狠,我都那樣求你了……”
雲霄子手一顫,驚愕道:“你記得?”
“你以爲我傻的時候什麼也不記得?”狐狸兇狠的瞪了一眼過去,“每次傻狐狸被嚇得不輕,我就多少能看到些東西,怎麼會不記得?”
“青元,我……”
狐狸抹了把淚,恨恨道:“你幾次三番恐嚇我,都想裝糊塗過去?”
“是我的錯。”
青元甩開雲霄子的手,跌跌撞撞站起來要走,淚眼朦朧的,沒走幾步就被樹根絆倒,摔進了個熟悉的懷抱。
“當心些。”
青元真覺着尷尬,乾脆安靜的趴了會,忽然想起了什麼,小聲道:“之前,是不是也有過雷雨,我也躲在你懷裡?”
“你記得這個?”
狐狸嘟囔道:“我是不是……還給你跳過支舞?”
“這個你也記得?”雲霄子想起那日醉酒的青元,嫵媚的像個妖精,“說是一舞傾城也不爲過,當然只有我一人有幸見得。”
“那是,是……”青元似乎難以啓齒,一臉不堪回首,憋了半天才道,“是……求偶舞,我那時是醉了,稀裡糊塗的……”
雲霄子反應奇快無比,截住話頭道:“我看到了,所以已經是你的人了。”
狐狸目瞪口呆,在風中凌亂:“你,你無恥!”
“你想始亂終棄嗎?”
“不,我沒有,我不是……唔嗯……”
狐狸睜大了眼睛,表示非常憤怒。因爲自己,又被佔了便宜,又又又被人按在樹上親親摸摸,還很沒出息的紅了臉。
“雲霄子!”狐狸終於喘過氣來。
“我說過,你該喚我鶴一。”雲霄子鬆了脣,輕喘了口氣,又按着狐狸親了下去,翻來覆去親了個夠,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