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界有三奇,一奇錦繡海,內有仙葩無數,四時景色盡聚一海;二奇千雷澤,此間雷電形態各異,暴戾難馴,卻不傷人性命;而第三奇,卻是靈脩子的那仙君府。
沒有人知道貿貿然一腳踏進去會發生什麼,據說生生嚇瘋了好幾個仙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被扔出來,話都不會說了。
雲霄子反覆叮囑青元,憂心忡忡。狐狸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表示自己一定會乖乖的,還主動牽緊了雲霄子的手。
縱然是提前送了拜帖,雲霄子和青元還是在門口被晾了小半個時辰。
緊閉的硃紅大門忽然開了,並無仙童出來引路,裡面的石磚路面乾淨的一塵不染,卻刻着繁複詭異的紋路,路邊的樹開滿了潔白的花,樹幹如墨汁般漆黑,一眼望去,竟望不到頭。
這不同尋常的景色嚇壞了狐狸,豎起一對耳朵,抖抖抖死活不肯進門,趴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哭。
“青元,我說過什麼?”
狐狸擡起一雙哭紅的眸子,可憐巴巴道:“仙君,我怕……”
“抓着我的手,閉上眼不要看。”雲霄子抹去狐狸眼角的淚花,溫柔道,“莫怕,我在。”
青元猶豫了一下,慢慢爬起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牽住了雲霄子,閉起眼睛,溼漉漉的睫毛一顫一顫的,透着幾分委屈。
雲霄子帶着青元踏上了那詭異的石磚路,一步一步往前走。白花烏樹無風自搖,嘩啦啦的彷彿人在笑一般,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青元腿一軟,直接昏過去了。
雲霄子將狐狸攬到懷裡,腳下不停,走到第八十一步,圍繞在耳邊的滲人大笑忽然歸於寂靜,眼前豁然開朗,是一間書室前。
半敞着的門,靈脩子就倚在門口,坐在一堆書頁裡神神叨叨的念着,手中一支筆龍飛鳳舞墨汁四濺,在一卷不知多長的白紙上飛快的落下字跡。
雲霄子冷冷一哂:“好大的陣仗。”
“抱歉抱歉,嚇着你帶來的人了?”靈脩子頭也沒擡一下,毫無歉意。
“這便是蕪歲仙君的待客之道?”
“客?”這回靈脩子終於肯賞一眼了,“什麼時候一隻小小的狐妖,也配在我這以客相稱了?”
“他是我帶來的。”
“所以鶴一仙君不惜在大殿上威脅天君?”靈脩子繼續揮筆,同時騰出隻手來輕敲書冊,剎那間十幾本書開始飛快的翻動起來,字跡竟從頁上飄了出來,在空中交錯飛舞。
雲霄子總算懂了靈脩子莫名的怒氣從何而來,道:“天君既已不再追究,你卻來責問,豈非僭越?”
靈脩子手下一頓,道:“爲一精怪惹得天君傷神,着實不是你雲霄子該做的事。”
“如此說來,蕪歲仙君是不肯治了?”
“我也沒這麼說。”靈脩子收筆,拍拍手,半空的字跡又回到了書頁中,一疊疊摞的整整齊齊,“別寶貝似的抱着了,放下來。”
狐狸被輕輕放到了地上,昏睡着,散開的頭髮遮了半邊面容,耳朵沒什麼精神的垂着,眼角還掛着淚痕。
“快萬年的狐妖?這麼點大?”靈脩子只看了一眼,便看出了個大概,“這咒很厲害啊,不僅將他封回了幼年時的模樣,連智力也一併降了回去。”
雲霄子皺眉,道:“我一直以爲他是魂魄受了傷,才變傻的。”
“魂魄?”靈脩子一愣,伸手撥開遮在青元臉上的髮絲,仔細看了半晌,“影響不大,最多忘了點東西。你扶起他,我試試這咒。”
雲霄子依言扶起狐狸,讓他靠在自己懷裡。靈脩子手上微微泛着光,在青元的百會穴上一拂,又在額上看似隨意的畫了幾下,低喝一聲:“現!”
一瞬間密密麻麻的黑色符咒從青元皮膚上鑽了出來,拼命掙扎扭動,想要繼續潛藏回去。靈脩子取出筆來,凌空疾書,飛快的劃出一串串字跡同那些黑色符號纏鬥起來,互相撕扯吞噬,激烈的讓人目不暇接。
本來昏迷的狐狸忽然睜開了眼,捂着頭撕心裂肺的慘叫起來,在地上發瘋似的打滾,甚至開始嘔血。
雲霄子大驚,喝道:“快停手!”
靈脩子驟然停筆,那黑色符咒一下子又全鑽回了青元體內,歸於平靜。
“如何?”
“無解。”靈脩子嘆氣,“你也看到了,這咒狠毒無比,直接下在了他的魂魄上。若強行解開,怕是要魂飛魄散。”
“無……解麼?”雲霄子眼神一黯,抱起狐狸,輕柔的替他擦去面上的血污,衝靈脩子微微頷首,“多謝,告辭了。”
“除非有大機緣,方能解了這咒。”
雲霄子腳步一頓,道:“何等機緣?何處去尋?”
靈脩子面帶微笑,搖頭道:“我只知那機緣應了一個離字,且不可強求。”
“離?”雲霄子唸了幾遍,心中莫名一悸,將青元抱的緊了些,回頭道,“多謝相告。”
靈脩子目送雲霄子離開,笑容漸漸淡去,神色冷然,取過一張白紙書了幾筆,折成一隻蝴蝶,隨手一拋,那蝴蝶便撲棱撲棱扇着翅飛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