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等!”
雲霄子神色一凜,將天淵子攔在身後,警惕的看着來人,雲霄劍半出鞘,威脅似的響了一聲。
那人停住腳步,攤攤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天淵子撥開雲霄子,上前一步,眸子明亮如初,仔仔細細打量了那人一陣,道:“你是……那個砸了我的頭?”
“正是正是,方纔不小心聽見了你們的話,二位可是天上的仙君?”
“不錯。”天淵子冷冷道,“秦廣王犯下大罪,天君命我等來將他就地正法。”
天君不會輕易對九殿閻羅動手,否則便是與冥府徹底撕破臉皮。可天淵子卻已經忍不住對秦廣王的殺唸了,魂魄與肉身分離倒還好,若仙格被強行取出來,那痛苦不亞於遭了活生生的抽筋扒皮,也不知瓊華子最後瘋沒瘋,就算找回了魂魄估摸着也好不到哪去。
“可二位,並不清楚秦廣王的閻羅殿在哪,不是麼?”那人笑了笑,一襲黑袍襯的臉色愈發慘白,寬大的衣袍下空空蕩蕩,單薄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不如我來給二位引路?”
天淵子與雲霄子對視一眼,見後者微微點了點頭,才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君棘。”那人明明看着有幾分蕭索,笑起來卻很是親和,“兩位帶着個昏迷不醒的人,怕是多有不便,若信得過,跟我來。”
天淵子揹着瓊華子,跟在後面悄聲道:“鶴一,你爲何就這般信了他?”
“這冥府之中,有什麼需得我們忌憚的人麼?”雲霄子輕輕回道,“他若老實,我們便不動他,若耍花樣,正好看看幕後指使是誰。”
“我總覺着他不像是一般的鬼,但他身上的鬼氣很弱啊,比普通小鬼都弱。”
“確實……”
說話間,就到了一處石壁前。
“到了。”君棘在黑乎乎的石壁上隨手拍了兩下,露出一個洞口來,“藏在這,就不會被發現了。”
雲霄子一步踏進去,看了看,回頭道:“這是你平日藏身的地方?”
“是,冥府入夜後會有鬼潮,太弱小的鬼就會被吃掉,我只能躲在這裡。”君棘將角落卷起來的草蓆鋪開,“把仙君放下來吧。”
安頓好瓊華子,天淵子忽然問道:“你的脖子爲什麼是斷的?”
生前就被砍斷的話,斷口不應該如此光滑平整纔對。可誰有那麼大怨氣,要砍了一個死人的脖子?
君棘撫上纏着繃帶的脖頸,垂了眸子:“死了很久以後,被人砍掉的。”
“抱歉……”
“不礙事,我們快些走吧,入夜了就不太好趕路了。”
一開始三人,哦不,是兩人一鬼徒步而行的,後來雲霄子嫌棄太慢,提起君棘就御風走了,總算在天上那個灰不溜秋的圓球落山之前,到了一座森然的白骨宮殿門口。
“二位仙君,秦廣王的閻羅殿到了,我就在外邊等着吧。”
雲霄子放開君棘,遞給他一枚玉符,道:“這兒不安全,若遇着危險,它可保你一命。”
君棘有些驚訝的看了雲霄子一眼,拿過玉符收到懷裡,微微頷首道:“多謝。”
天淵子幾步趕上已經往宮門走的雲霄子,揶揄道:“看不出你心腸還挺好的。”
“他不是一般的鬼。”雲霄子邊走邊抽出劍來,若有所思道,“我們直接劈了大門闖進去麼?”
“劈個鬼!你這麼個謹慎的人,怎麼總時不時喜歡用粗暴的手段解決事情?”天淵子翻了個白眼,“我們掩住氣息溜進去,快把劍收好!”
雲霄子哦了一聲,收劍入鞘,縱身一躍,輕輕巧巧的翻牆進去了。
“……你怎麼這樣熟練?”
“不知道啊,跟你學的吧。”
“你別信口胡說,我幾時當着你的面幹過這種事了?”
“那就是鄴川。噓,別出聲。”
天淵子頓時噤聲了,一安靜下來,耳邊就隱隱有了慘叫聲,斷斷續續,悽悽厲厲,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一聽就知道受了慘無人道的折磨。
“瓊華子?!”天淵子心都揪起來了。
燈火通明的大殿,秦廣王半靠在錦繡緞面的長椅上,手裡抱着個美人,笑着看被鎖在中間奄奄一息的瓊華子,一個響指,又加了把火。
身爲閻羅王,自然有很多折磨魂魄的手段。瓊華子的魂魄被鐵鏈牢牢縛住,鐵鏈的另一端烤在一個大火盆裡,燒的通紅通紅,整條鏈子光想想就燙的要命,就這樣一圈又一圈纏在了脆弱的魂魄上。
瓊華子叫的聲嘶力竭,在地上打滾,可鐵鏈被壓在身下,貼的近,燙的更狠,只能不停的翻來覆去,明明已經沒有半分力氣,還得拼命掙動。
天淵子眼睛都要瞪出血來了,剛要出手,一道劍芒比他還快,一劍狠狠釘碎了那條鐵鏈,又砍了兩根柱子,“嘩啦”整個宮殿塌了一角。
“誰?!”
雲霄子滿面寒霜,持着雲霄劍一步一步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劍芒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殺氣四溢。
秦廣王站了起來,色厲聲疾道:“你們竟敢擅闖閻羅殿!天界莫非想同冥府開戰嗎?!”
“開不開戰我不清楚,”雲霄子的眼神如同千年雪峰般冰冷,“但是你,已經沒命了。”
“我可是新一任的冥君!”秦廣王亮出冥君府印,有恃無恐道,“你敢動我?”
話音剛落,天淵劍已經無比干脆的一劍洞穿了秦廣王的眉心,將裡面的魂魄絞了個粉碎,又從頭到尾把整個軀殼劈成了兩半。
“守中,你未免也太沖動了。”雲霄子拾起落在地上的冥君府印,淡淡道,“怎麼說也該等我一塊出手。”
“這種貨色也敢這般囂張,冥府真是內鬥太久了,沒落了。”天淵子收起昏過去的魂魄,小心的放入玉瓶裡溫養,“那府印可是真的?”
“嗯,只不過尚未認新主。”雲霄子捏着府印,彷彿要生生捏碎一般,“異雀子……定參與了其中,這塊府印本該在他手上的,他終於要反了麼?”
“本來就是冥君的部下,哪來反不反的。瓊華子的仙格呢?”
“在我們來之前,就碎了。”雲霄子指了指地上撒落的細碎銀光,“他應該先是眼睜睜的看着仙格被碾碎,又抽了魂魄在這受折磨,然後肉身被送去活祭。”
天淵子捧着玉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不停的搖頭嘆息。
“我們先將瓊華子送回去……”雲霄子忽然頓住了,望着某處,殺氣比之前更甚,“異雀子,你出來!”
頭頂一聲巨響,瓦礫碎石稀里嘩啦的落了下來,異雀子隨意的站在一片狼藉中,搖着雀羽扇好不悠哉。
“擄走瓊華子,是你指使的?”
“指使倒說不上,我哪指的動九殿閻羅呢?”異雀子謙虛道,“唆使罷了。”
天淵子怒道:“瓊華子何其無辜!你這般折磨他,簡直喪心病狂,良心都給狗吃了!”
“其一,我早就不算是天界之人,瓊華子死活與我何干?”異雀子笑眯眯的一搖扇,不緊不慢道,“其二,我沒那麼大本事將瓊華子從天界弄到冥府,只不過託人給天君捎了一封信去罷了,其他什麼也沒做。”
“那封信?”天淵子猛然記起了天將呈上去的信箋,“裡面寫了什麼?”
“寫了什麼?”異雀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然是讓你們天君極爲心虛的事。”
天淵子還想繼續追問,雲霄子拉住了他,低聲道:“莫要聽他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異雀子彷彿聽見了什麼極好笑的事,放肆的笑了起來,“我胡說八道?啊?冥府變成這個鬼樣子,若說天君沒有插手過,你信是不信?”
“你們冥府無主,亂了不也正常?”天淵子憤然拔劍衝了上去,角度刁鑽的刺出一劍又一劍,又快又狠,劍芒疾閃,彷彿一瞬就揮出了幾千劍。
異雀子眼中也露出一股子狠勁,雀羽扇紅光大漲,羽翼飛旋,抵擋着攻勢,猶在大笑道:“天淵子!你氣昏了頭嗎?不開靈眼就敢同我這般拼殺!我冥府無主,我冥府爲何無主?!冥君失蹤,又有誰奈何得了冥君?!這天地間可不就這一人麼!”
天淵子眼睛一眯,湛藍的眸子掃過四周,飛快的刺破了尚未成型的雀羽陣,一邊破口大罵:“你放屁!冥君與天君素來交好,人盡皆知!你滿口胡言,污衊天君,異雀子,今日我就要除了你這個混賬東西!”
“天淵子,別以爲你有靈眼我就奈何不了你!”沒了雀羽陣,異雀子步步後退,顯然有些支撐不住,擡頭看了眼一旁虎視眈眈的雲霄子,恨聲道,“雲霄子,你就等着給他收屍吧!”
雲霄子眉頭一皺,心頭略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幾乎不假思索的要插手兩人的對拼,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異雀子將玉符藏在滿天雀羽當中扔了出去,天淵子一劍擊碎後,黑色光芒一閃,整個人便失去了蹤跡。
“他去了哪?!”
異雀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跡,譏諷道:“你還有心思擔心天淵子?那隻狐狸估摸着快死了,你不趕回去救他嗎?”
雲霄子忽然覺得胸口發悶。
天羅地網,千絲萬縷,環環相扣,步步緊逼,獵物被困在網中動彈不得。
異雀子已經張狂的沒邊了,笑的都快喘不過氣來:“雲霄子啊雲霄子,你到底還是天君的一條狗,還妄想着看清大局?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