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天君把玩着手裡的半塊府印, 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丹心子道:“陛下爲何不即刻攻打冥府,將餘下的半塊也奪來?”
“那是荒兮的地方,不到萬不得已, 本君不想動。”天君站起來, 往偏殿走去, “有了這半塊府印, 本君已經能夠近他身了。至於冥府會如何, 還得看他自己的抉擇。”
丹心子神色複雜的望着天君離去的背影,道:“陛下,對冥君切不可心軟……”
“不需你來多嘴!”
天君行至偏殿前, 推門而入。
偌大的偏殿,冷清的沒有半點人氣, 屏風後一張紗幔重重的大牀, 瀰漫着詭異的黑氣。
天君繞過屏風, 便再也無法前進半分,被那雲霧般繚繞着的詭異黑氣生生攔住了。
天君冷冷一笑, 取出府印,以仙力催動,接着輕易的便走進了黑氣之中。
荒兮躺在牀上,雙手交疊在腹部,呼吸綿長平緩, 彷彿只是睡着看一般。
“你以鬼氣阻了我那麼多年, 如今該醒了吧。”
荒兮緩緩睜眼, 道:“虛極。”
“我沒有對冥府動手, 那祭壇的封印自己失效的。”
“那又如何?”荒兮支起身, 卻因爲睡了太久手腳無力,只得靠在牀柱上同他說話, “你以爲,這般我便不會厭惡你麼?”
“本君不在乎。”天君不自覺的加重了語氣,眼底似乎有着一絲不甘,“冥府尚在,而你也無法再躲在鬼氣之中沉睡,該做抉擇了,荒兮。”
“你之前給我說的兩條路,是什麼來着?”荒兮斜着眼,滿臉輕蔑,“我忘了。”
天君的眉毛抖了一下,伸手掐住荒兮的下巴,湊到近前,一字一頓道:“臣服於我,還是同冥府一起滅亡?”
“我不想選。”
“本君的耐心是有限的。”
荒兮歪頭:“我就是不選,你能怎樣?”
“你!”天君氣的七竅生煙,“你以爲我在同你說笑嗎?!”
“難道不是?”荒兮冷淡道,“我已經落在了你手裡這麼多年,你居然還留着冥府,就爲了等我一個回答?我答與不答,又有何分別?”
“自然是有的。”
“我臣服於你,冥府是你的。不臣服於你,冥府也是你的。”荒兮呸了一聲,“你倒是告訴我,區別在何處?”
天君忽然笑了,加重了掐着下巴的力道,見荒兮疼的直皺眉,神情更加愉悅了,壓低了嗓子在他耳邊道:“你當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放手!噁心!”
“你若臣服於我,冥府還是你的,天界也是你的。”天君放開他的下巴,攬腰往懷裡一帶,“不好麼?”
“好個屁!”荒兮急得爆了粗口,“虛極,就算我落到了你手裡,終究也還是冥府的冥君!”
“很快就不是了。”天君攔腰抱起他,“你是想讓我對冥府做點什麼,還是對你做點什麼?”
“無恥!”
“你再不老實,我就將你扒光了扔到東極殿門口去。”
荒兮險些咬碎了一口牙,心裡將天君罵了個遍,順帶也臭罵了一頓異雀子,怎麼就輕易讓天君進了冥府,找到了祭壇,還得到了府印!
可憐的異雀子,還不知他的陛下已經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猶在奇怪自己今天怎麼多打了兩個噴嚏。
“怎麼回事……”異雀子嘟嘟囔囔的擦了擦鼻子,繼續衝靈脩子發牢騷,“冥府那是能隨便借給人練兵的地方嗎?陛下回來後臭罵我一頓可怎麼辦?啊?”
靈脩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異雀子面前晃了晃:“你若不借,妖族兵力不強,怕是冥君就沒得回來了。”
異雀子一時語塞,訕訕道:“你這麼一說,倒也不錯……”
“這是冥府地圖?我瞧着這裡不錯,那也不錯,西邊似乎很合適……”
“你怎麼不把整個冥府都拿去?”
靈脩子大喜:“我正有此意!”
“住口!無恥!”
“莫要生氣啊,再商量商量……”
此時荒兮被扔在浴池裡,也正在窮盡花樣挖空心思的想詞兒罵人。
天君把他扔進來的時候,只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話:“你躺了上千年,不覺得身上難受的慌嗎?”
……確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前路再渺茫,也得先洗個澡。至於洗完之後會發生什麼,荒兮已經懶得去想了,罵歸罵,但天君的品行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當他洗完從浴池裡爬出來,看到衣架上掛着的衣服時,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虛極想的太好了,畢竟那可是在他們交情還不錯的時候,就往冥府塞內奸的人。
天君很有禮貌的敲敲門:“怎麼洗了那麼久?”
“……你給我換套衣服。”
“我覺得很適合你。”
荒兮拎着那款式繁複花裡胡哨的衣服,嘴角一抽,堅決道:“換一套。”
門前的影子消失了,過一會又折了回來,道:“我給你送進來?”
“不……”
“那你自己出來取吧,這除了我沒有別人。”
荒兮泡在池子裡,冷靜的思考了一會,艱難道:“你……掛在屏風上……”
“好。”天君推門,施施然走進來,將手裡的銀紋黑衣掛在了屏風上,然後又站了好一會,久的荒兮心驚肉跳,總覺得那屏風薄如蟬翼,戳一下就破了。
轉念一想,畏畏縮縮也沒什麼用,便喝道:“你站在那做甚?”
天君沉默半晌,忽然道:“看影子。”
丟下這一句就迅速離開了。
荒兮目瞪口呆,回過味來,渾身上下一個激靈,哆嗦了半天,破口大罵:“無恥!噁心!”
洗完澡,再對上天君,氣氛就有些微妙。
“這浴池如何?”
“還行。”荒兮生硬道。
“看樣子,你是不肯輕易服軟了。”天君悠哉的倒了杯茶,“也罷,那我便將剩下的半枚府印奪過來。”
荒兮的眼神一瞬陰冷下來。
“放心,我不會毀了冥府的。”天君摸摸下巴,忽然想起了什麼,“只是我沒料到,當年放過的那隻小妖,竟是九尾狐王的後代。”
“他沒死?”
“你要我放了他,我自然不能不給你個面子。”天君神色溫柔,“如何?當時你說的兩樣,我都不曾動過。”
荒兮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捏在手裡的茶盞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都快捏碎了。
“你既然中了我的封印,就老實待着。等到我取得兩塊府印,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荒兮不客氣的啐了一口。
天君眼睛微眯:“不如與我同住在寢宮?”
荒兮驚的跳起來:“你做夢!”
“那就莫要再惹本君不快。”丟下一句威脅十足的話後,天君起身往東極殿去了。
荒兮呆立了半晌,突然用力一揮袖,將桌上的茶盞果盤通通掃到了地上,弄得一地狼藉。
丹心子經過侖墟子府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再去敲打一番,畢竟這是天君一統兩界的大事,可不能有誰從中作梗。
侖墟子顯然沒打算給他好臉色,站在門口,也不讓他進去,只冷冷道:“有何貴幹?”
“我只是來提醒你,這兩日安分些。”
“我還是被軟禁了不成?”侖墟子怒極而笑,“天君都不曾說話,你倒巴巴的替天君來做惡人麼?”
“侖墟子,我只是好心來提醒你。”丹心子面目含霜,“何況,你如今在天界是個什麼境地,自己還不清楚?”
侖墟子瞅了他身後一眼,冷笑道:“還帶着那個木偶?”
“你!”丹心子被戳到痛處,不由怒極,“待到陛下剿滅妖族,一統兩界,我倒要看看,你會落到個什麼狼狽地步!”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
內室,瓊華子默默的遞上一杯茶,替侖墟子撫着背,輕聲道:“丹心子身後的那個仙使,爲何是個木偶?”
侖墟子喝了口茶:“那便是我同你提過的洗心。”
“哦。”
侖墟子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瓊華子追問,不解道:“你爲何不問了?”
“洗心仙使,我雖不曾見過,卻略有耳聞。”瓊華子淡淡道,“他在當年剿滅妖族的戰役裡不幸隕落,難怪丹心子這般仇恨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