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可不會留情。
利齒劃過皮膚,尖銳的嘶鳴在耳邊叫囂,穆守中被吵的頭昏腦漲,血腥味終於激起了骨子裡的狠勁,抄起劍,拼了命的劈砍起來。
不知道殺了多久,蝙蝠像是殺不盡的一般,一波又一波,耳邊的噪音就沒停過,穆守中越殺越嫺熟,越殺越興奮,一把劍揮的密不透風,漸漸忘我起來。
連有人在喚他也沒聽見。
然後,一劍,深深的刺了進去,不屬於自己的血腥味在洞窟裡瀰漫開來。
“守中,你……”
穆守中一哆嗦,鬆了手,不敢置信的退了一步,顫聲道:“鶴一?”
“是我,我來找你……你在哪,我看不到你……好多蝙蝠……”
“我在這,這裡……”穆守中軟着腿,勉強挪到了之前的地方,摸索着,碰着了鶴一的袖子。
劍已經被抽出來了,扔在地上,還有一股子藥粉的味道,應該是止血用的。
“鶴一,你別死,千萬別死,求你……”穆守中把人護在懷裡,眼淚止不住的流,“你說話啊,說句話……不,不會已經……我,我又……”
“你再勒……我就真……死了……”鶴一艱難道,眼前有些發暈,“用靈眼……找,找出路……”
“我不會瞎吧,鶴一,我……不敢。”
“守中,”鶴一的聲音漸漸弱下去了,“救救我。”
然後再也沒有動靜了。
穆守中慢慢擡起眼,眼中湛藍的光芒撥開了深沉的黑暗。
鶴一的傷在胸口,差一點就刺中了心臟了。穆守中背起鶴一,拾起劍,抵擋着蝙蝠的圍攻,艱難的朝着墜下來的地方挪去。
洞壁有凸起的石塊,還有藤蔓。
縱然摔得渾身是傷,穆守中到底還是爬了出來,然後解開系在腰上的結實藤條,在附近的樹上繞了一圈,把鶴一拉了上來。
還有呼吸。
穆守中繼續揹着鶴一,在錦繡海里跌跌撞撞的走。他閉了靈眼,暫時看不見,幸虧遇見了個花靈。
鶴一傷好後,特地找了他一趟。
“守中,你當真沒事?”
“沒有啊,你看我都能用靈眼了。”
“我是說……”
“誒,你就別瞎操心了,我真的沒事。”
只有穆守中心裡清楚,自己再也不可能,在黑暗裡揮的動劍了。
這幻陣真是陰險的不得了。
天淵子躲閃的有幾分狼狽,身上已經掛了彩,手裡的劍卻遲遲砍不下去,只能堪堪抵擋着襲來的攻擊。
好不容易捱過了閉靈眼的時候,忽然又多了道暗陣。天淵子啐了口血沫,湛藍的光一閃,剎那開啓了第二次靈眼。
暗陣失效,那幻陣內充斥着數不清的劍芒,看着氣勢洶洶,然而就是個花架子。除去一開始歪打正着的弄出了點威脅,壓根就沒甚作用。
想着異雀子那篤定得意的口氣,天淵子懷疑他給什麼人騙了。這些年過來,也不是沒有人在閉靈眼的時候偷襲過自己,次數多了,年幼時的恐懼也淡了,只不過施展起劍法來有點畏手畏腳。要不是這幻陣,那些劍芒一道都別想傷着自己。
異雀子把秦廣王給賣了,肯定沒想到別人轉頭也把他給賣了。
只是這大陣佈置的精巧,一時半會出不去。靈眼除了開頭莫名其妙的十四年,每次使用不得超過兩個時辰。
雲霄子總不至於兩個時辰都尋不到自己吧。
天淵子安安心心的坐了下來,把劍插在地上,展開了個結界,百無聊賴的數着有多少劍芒撞了上來。
怎麼覺着這佈置陣的手法,有點眼熟呢?
思索間,大陣忽然崩塌了。雲霄子持着劍,臉色差的可怕,渾身血跡斑斑,就站在不遠處。
“鶴一?”
“出事了。”雲霄子面上竟露着悲愴,“青元出事了。”
天淵子面色一凜,收回劍,幾步上前,扶住雲霄子的肩膀,道:“鶴一,你冷靜些,狐狸不會有事的。”
“我要回天界。”
“異雀子究竟和你說了什麼?”
“他說,”雲霄子的手微微顫抖着,“天君支開我們,就是爲了處死青元。”
“一派胡言!難道那羣鬼將,還是天君放他們進來的不成?”天淵子用力晃了晃雲霄子,試圖讓他清醒些,“天君既然已經放過了狐狸,就不會趁你不在對他下手,莫非你信不過天君?”
“我……”雲霄子茫然的擡頭,滿腦子竟只有九尾狐王曾經說過的話。
天淵子急了,脫口道:“你不要信那老狐狸胡說八道!”
死一般的寂靜。
“……你怎會知曉?”
天淵子張了張口,自知失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門上漸漸冒出汗來。
“是你……封了我的那段記憶,是不是?”
“鶴一!那老狐狸不安好心,他本來就是想篡了天君的位才被殺的……”
雲霄子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問道:“我只問你,是,還不是?”
“……是。”天淵子忽然平靜下來,“我偷偷跟着你,全都看到了。”
雲霄子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眼中盡是失望。
天淵子望着那渾身是血的人影走遠了,纔想起自己還沒問過他,傷的重不重。似乎每次,雲霄子總弄得一身傷,還偏偏不肯說,也不肯喊痛。
這麼多年來,自己偷過他的點心,扒過他的衣服,搶過他的牀鋪,壞過他的好事,最嚴重的就是刺了他一劍。這是雲霄子頭一回生氣,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天淵子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怎麼就沒有狠下心來,把那段記憶直接抹個乾淨。
另一邊,異雀子狼狽的從閻羅殿的廢墟里爬出來,灰頭土臉,罵道:“瘋狗!爲了只狐狸命都不要了!”
而後又神經質的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天淵子已經死了,雲霄子,你若再反了,天界定會亂的精彩!到時候天君自顧不暇……哈哈哈……”
“你太小瞧天君了。”
“誰!?”異雀子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嗓子,笑不出來了,盯着眼前的人,嘴脣都哆嗦起來,“你,你怎麼還活着?不可能,我分明親手殺了你!”
“哦?”君棘一身寬大的黑袍,像穿在個骷髏架子身上一般空空蕩蕩,微微笑道,“你可以再殺我一次,看我會不會再活過來。”
天淵子找到藏着瓊華子肉身的山洞,將魂魄放了回去,又四處瞧了瞧,並沒有看見君棘,大約還在那閻羅殿外等着吧。
天淵子帶着瓊華子準備離開冥府,末了又想起和雲霄子的打的那個賭,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又輸了,鶴一。”
成都郊外,天淵子剛出來,便看見一角深藍色繡着海水紋衣服,似乎等了很久。
“鄴川?”
“你們可算出來了,鶴一怎麼先你一步走了?”
“別管這個了,”一提起雲霄子,天淵子就頗爲頭痛,“你怎麼會在這?”
“我……”侖墟子打開摺扇,遮了半張臉,眼神亂飄,“我來接人,不行麼?”
“我好的很,用不着你來接。鶴一傷的不輕,你該跟着去纔對。”天淵子故意道。
“鶴一臭着一張臉,哪裡是需得我關心的模樣!”侖墟子終於露出了尾巴,急急問道,“之錦怎麼樣了?”
天淵子把昏迷的瓊華子塞進他懷裡,沉痛道:“你看看好不好?”
“他的……仙格呢?”
“被人取出來碾碎了,魂魄上還被纏了一圈圈燒紅的鐵鏈,差點就魂飛魄散了。”
侖墟子晃了晃,險些抱不住人:“之錦他,他還活着麼?”
“活着。”天淵子不知是第幾次嘆氣了,拍了拍侖墟子的肩膀,“鄴川,說真的,你對他好些吧。”
“之錦,之錦,聽得見我說話嗎?”
“別喊了,醒不過來的。”天淵子看着紅了眼眶的侖墟子,猶豫了會,遲疑道,“鄴川,你是喜歡他的吧?”
侖墟子哽了一下,抱着瓊華子看了許久,才微不可聞的道了句:“我不知道。”
天淵子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用劍鞘在他後背狠狠敲了一擊,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有個人這麼死心塌地的喜歡你,你還有什麼好挑挑撿撿的?啊?!你自個不也眼巴巴的跑來冥府入口等着嗎?喜歡就他媽早說啊!”
侖墟子被打的差點吐血,驚恐道:“你們今天一個兩個都是吃了□□嗎?”
天淵子態度十分惡劣:“等人醒來了,你給我老老實實跪在瓊華子面前認錯,把你幹的一件件混賬事都說清楚!你要是還敢揹着瓊華子鬼混,我就把你三條腿都打折!”
“你……你無理取鬧!”這簡直斷了自個的風流路啊,侖墟子不甘道,“我不讓之錦知道不就行了!他……我不會虧待他的……”
“好哇!你還跟我唱反調!今日本仙君不把你打個半殘,這仙號就送你了!”
“你在鶴一那受氣,幹嘛對着我撒!別,別動手!會傷着之錦的!天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