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川會傳信回來?真稀奇。”
天淵子府上的梨花開了,雪色紛揚,樹下襬一小桌,清酒綠瓷盞,互酌對飲,好不愜意。雲霄子又斟了一杯,晃了晃瓷盞,道:“他遇着了不小的麻煩。”
“我看看……”天淵子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不甚在意的展開信紙,掃了幾行,險些把喝下去的酒噴出來,“咳咳咳!瓊……瓊華子?!”
雲霄子不鹹不淡的抿了一口酒,道:“繼續看。”
待到雲霄子斟了第二杯酒時,天淵子放下信紙,神色無比嚴肅,望着雲霄子欲言又止。
“如何?”
天淵子滿臉秋風掃落葉般的惆悵,不顧形象的拎起酒罈子灌了一口,道:“我在想,鄴川這麼作下去,幾時能把自己作死呢?”
“不會很久的。”
天淵子更惆悵了:“你說瓊華子怎麼就那樣傻了吧唧的追下界去了呢?我們在天君面前多替他遮掩些,省的到時候被發現了,還得他一人受罰。”
“嗯。”
天淵子拍案而起,怒道:“你就沒個什麼感慨?瓊華子多不容易,追鄴川這麼個風流成性,處處留情的傢伙,還不知道怎麼地被封了記憶,鄴川究竟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酒撒了。”雲霄子冷靜的扶起被震倒的瓷盞,又倒了一杯。
“你,你……”天淵子半天都沒你出個所以然來,頹然的坐了回去,用八個字點評道,“冷心冷肺,鐵石心腸。”
“你都沒說在點上,要我說甚?”雲霄子終於捨得放了酒杯,多說幾句了,“再者,我被天君打了個半死也沒見你痛哭流涕啊。”
“你怎知我沒痛哭流涕?”天淵子憤憤道,“枕頭都哭溼了。”
“哦。”
天淵子鼻子都氣歪了。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三途花一事,你怎麼看?”
天淵子聞言,收斂了玩笑的神色,認真道:“那仙童被捉到後就一直癡癡傻傻,要麼是裝的,要麼就是真的失了魂。若失魂……和你家狐狸的狀況也就差不多了。”
“咒。”雲霄子冷冷的吐出一個字,凍得掉渣。
天淵子沉吟了會,又道:“和狐狸身上的封魂咒又不盡然相同,這個咒,應該是可以操控被施咒者的,一旦操控者捨棄了他,那人就會變的癡傻起來,什麼也問不出來了,當真狠毒。”
雲霄子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屈起,無意識的一下一下叩着小桌。
“喂!”天淵子不滿的在雲霄子面前晃晃手,“鶴一,又在想你家狐狸?”
“嗯。”雲霄子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認了,“青元近來時好時壞,清醒和癡傻的時候一半一半。”
而且,清醒過來的青元,根本不讓自己靠近半分,整日整日的縮在角落,不吃也不喝。
“這有什麼,好了一半總比一直傻的要好,你苦着臉做甚?”天淵子奇道,“莫非他清醒的時候根本不與你親近?”
雲霄子愁雲慘淡道:“我將他一個人丟在堯光山上九千九百年,又害他斷了四條尾巴,他怎能不恨。”
“那也怪不得你,當時你不是沒認出來麼?”
“是啊,怎麼會沒認出來呢?”雲霄子長長的嘆了口氣,瞥了他一眼。
“我怎知曉。”天淵子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拿起桌上的信紙用力抖了抖,“鄴川要我們找靈脩子幫忙,看能否從咒的本身查出什麼眉目。你上回已經去過了,想必熟的很,這等重任就交與你了。”
“不去。”
“爲何?!”
“我答應了青元,帶他去錦繡海玩。”
天淵子氣的跳了起來:“你不是說他不與你親近麼?”
“傻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你可閉嘴吧!”天淵子終於忍不住掀了自家的小桌。
雲霄子回了府上,沒見狐狸跑出來迎接,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徑直去了內室。
青元安靜的待在角落裡,抱着膝蓋,低着頭,長長的髮絲垂落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半隻赤足露在衣服外,一動不動,看起來似乎睡着了。
雲霄子慢慢走了過去,大約三尺開外,青元忽然低喝一聲:“別過來。”
“青元,你又什麼也沒吃。”
“別過來!”青元聲調稍稍高了些,膝蓋邊的手不自覺的捏成了拳,“雲霄子,你別過來,別……”
雲霄子只得停住腳步,盤膝坐了下來,柔聲道:“我不過來,莫怕。青元,我不會將你交與天君的,你吃點東西好不好?”
青元將身子縮的更緊了些,抗拒之態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低聲道:“這話你已說了千百遍,我纔不信。你這般軟禁我,有何企圖?”
雲霄子頗爲傷神,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卻無論如何也拉不近一分距離。角落裡的狐狸忽然身子一歪,躺倒在地上,玉般白皙的面容掩映在散落的烏髮之下,竟顯出些許憔悴來。
傻狐狸要回來了。
狐狸還是傻乎乎的時候比較可愛。
雲霄子將狐狸抱到被褥上,細細的理好那一頭長髮,然後俯身貼在青元光潔的額頭上,順着秀挺的鼻樑一路吻到脣邊,輕笑一聲:“晚安。”
這一覺,估摸着要睡到明早。正好帶着傻狐狸去看錦繡海。
晨光微曦,雲霄子被一陣毛茸茸弄醒了,睜眼就看見狐狸趴在自己身上,興奮的甩着尾巴。
“仙君仙君,去錦繡海嗎?”
雲霄子揉揉眼睛,皺了下眉,道:“青元,下去。”
狐狸愣了愣,委屈道:“爲什麼?趴着很舒服啊……仙君,有什麼硬邦邦的……哇!”
雲霄子一把將狐狸掀了下去,坐起身黑着臉道:“不許亂摸亂蹭亂趴,聽見沒?”
“聽,聽見了。”
“乖,帶你去錦繡海玩。”
狐狸打了個滾,屢教不改的爬到雲霄子身上,咬上嘴脣舔了舔。
“這樣也不可以!”
雲霄子扯着一隻上躥下跳的狐狸,一身令人退避三舍的低氣壓。途經南天門,把守的天兵嚇了一跳,還以爲有誰打上門來了,看清是雲霄子,趕緊行禮。
雲霄子點點頭,拎着狐狸繼續往錦繡海去了。
兩個天兵瞅着人走了,悄聲議論道:“傳聞雲霄子大人被只狐狸迷了心,果不其然。”“就後面那個活蹦亂跳的白色毛球?”“那是尾巴,你且看仔細些……”
雲霄子假裝什麼也沒有聽到,只是看了拎在手上的狐狸一眼,盯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若有所思。
睡起來一定很舒服。
錦繡海的某個小島上。
狐狸採了一大把花,滾了一身草,噠噠噠跑回雲霄子面前,獻寶似的舉了起來:“仙君仙君,你看……”
“嗯,好看。”
“這個花甜的,能吃嗎?”
“不能。”雲霄子拿走了花束,在狐狸嘴巴癟下去之前,塞了塊特地帶來的棗泥糕,想了想,又塞了一塊。
“唔唔唔!”狐狸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差點被噎死,哭兮兮的道,“……嗓子疼。”
雲霄子好笑的摸摸青元的狐狸耳朵,道:“吃點草根去去味?”
“不,”狐狸垂下耳朵,看起來分外乖巧,烏溜溜的眼珠子狡黠的一轉,“要仙君親親。”
雲霄子想起昨天青元縮在角落裡的模樣,不由心裡一疼,抱起狐狸親親額頭,道:“多吃點,吃胖點。”
“會被賣掉嗎?”
“胖了繼續養着,養你一輩子。”
狐狸很高興,抖乾淨了草屑,趴在雲霄子懷裡軟軟糯糯道:“喜歡仙君。”
“喚我鶴一,青元。”
“鶴一,喜歡鶴一。”狐狸無比順溜的改口。
雲霄子抱着青元的手無意識的收緊,呼吸一滯,狐狸還沒來得及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按到在了花草叢裡。
雲霄子控制不住自己,那一聲喚的幾乎燒掉了他所有的理智,只咬住那溼潤綿軟的脣瓣,粗暴的吻着,急切的索取着,青元口中混着殘餘的棗泥糕的滋味,酸酸甜甜,甚是美味。
“青元,青元……做我的人,好不好?”
狐狸被吻的滿臉紅暈,一雙眸子水光瀲灩,一聲長一聲短的輕哼着,也不知聽沒聽清雲霄子的話,胡亂的嗯着。
“你現在說的,都不知道作不作數……那我,姑且當真好了。”雲霄子慢慢鬆開狐狸,眨了下眼睛,似乎要滾下一滴淚來,“我養你一輩子,你不許走。”
狐狸渾然不覺,咂咂嘴道:“鶴一,我還想吃糕……”
“嗯,都給你吃。”
火燒雲大片大片的掛在天邊,燒成一幅赤紅的畫卷,沒有歸巢的鳥,也看不到落下的夕陽,只有一隻熟睡的狐狸趴在仙風道骨的白衣仙君背上,口水流了一塌糊塗。
狐狸還說夢話:“鶴一,要吃糕……”
白衣仙君微微側頭,眉眼溫柔,帶着笑意輕輕道:“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