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元出了狐狸洞, 擡頭望天。月光不是很亮,被一層薄薄的雲霧遮住了。回過神來,才驚覺不遠處竟站着個影子。
“誰?!”
“你不必驚慌。”來人一身寬大黑袍, 夜風吹過, 愈顯得單薄, “想單槍匹馬闖入天牢, 無異於癡人說夢。我便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你是誰?爲何助我?有何目的?”
“我名君棘, 曾經受過雲霄子一點恩惠。”君棘面色蒼白,笑容卻親切的很,“助你不過是爲了報恩。”
青元冷冷打量着他, 道:“真是拙劣的藉口。能輕易穿過我梅林卻不被我發覺的人,也會有受人恩惠的時候?”
“世事無常嘛。”君棘聳聳肩, 笑容帶上了淡淡的無奈, 拿出塊玉佩, “而且,我也沒有說謊。”
青元狐疑的接過玉佩, 拿到手上,臉色就變了變,緩緩開口道:“確實是他的氣息。”
“現在可信我了?”
“不信。”青元摩挲着那塊玉佩,眼睛微眯,在月光下更顯得深沉, “不過, 也無所謂, 我只想救人。”
君棘從懷裡掏出一隻匣子, 雙手奉上, 道:“這是我無意得來的一件東西,如今算是物歸原主了。”
青元一愣, 仔細看了看那匣子,也沒什麼特別的,似乎被加了層封印,心念一轉,道:“你來打開它。”
“我打不開的。”君棘似笑非笑的望着青元,攤手道,“因爲這是你父親的遺物。”
青元手一抖,差點摔了匣子,定了定神,才小心的去碰那鎖釦,還未碰到,鎖釦咔嚓就開了。
一支梅花靜靜的躺在錦緞上,開的正豔。
“這……這是……”
“不認得?九尾狐族的長生梅,若用作梅花陣的陣眼,比你種的這片梅林不知強了多少。”
“我知道……”青元喃喃着,忽然擡頭盯着君棘,目光灼灼,“你從何處得到的?”
“秘密。”
青元眉梢一挑,收了匣子,指甲驟然變得細長鋒利,搭上了君棘纏滿繃帶的脖子,冷冷道:“說!”
君棘面色蒼白,空蕩的黑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眼神有些空茫,平靜道:“我的脖子本來就是斷的,我也早已是個死人。”
“你?”青元驚疑不定的看着他,“你從冥府而來?”
冥府之人,只有魂魄纔是真真切切的,至於肉身,或者維持着死時悽慘的模樣,或者依着生前的樣子再做出一個來,附在上面,如同木偶一般,不會有什麼變化。
“莫非我死的還算好看,你瞧不出來?”
“……倒也不是。”青元抿脣,收斂了殺意,“冥府,如今是不是亂的很?”
君棘垂下眸子,看不清神色,淡淡道:“九殿閻羅反了。”
“憑你那麼弱的鬼氣,居然能活下來,還開啓了冥府的入口,不簡單。”
“因爲我不會死。”君棘口氣平淡的就彷彿在說今天吃過了一樣,“我也不能死。”
青元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背後竄了上來,下意識的抓住了那纖細瘦弱的手腕,道:“不會死?”
“這個身體,是我做出來的不知第幾個。”君棘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脣邊的笑意更暖了些,“之前的那些,運氣不好,沒躲過鬼潮,被撕碎了。”
“那你爲何……脖子還是斷的……”
“我不想忘記而已。”君棘擡頭望了眼升到樹梢的啓明星,冰涼的手覆上青元的臉頰,“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小殿下,你心太軟了,和青域一點也不像。”
“青域?等等,你認識我父親?別走!”
君棘早已不見了蹤影。
青元氣惱的跺跺腳,又不甘心的四處瞧了瞧,忽然想起了什麼,掏出懷裡的匣子,從裡面滑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紙條來。
速往冥府入口。
捏着字條,青元沉思半晌,最終還是朝着成都方向去了。
天亮了,兔子精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從洞裡走出來,看見鍋裡剩下的兔子肉,嚇得一腳踢翻了火鍋,逮了只小妖問道:“這鍋裡燉的誰?”
“不……不知道啊,野兔吧……”
兔子精摸摸臉,自言自語道:“不是我啊,不是我就好。”
“今,今天的酒已經送到了,青元大人……”
安霧打了個哈欠,道:“不用送了,狐狸又離家出走了,找那個仙君去了。”
成都郊外。
“你……異雀子?!”
“別來無恙,僅存的小九尾。”
異雀子看起來有幾分憔悴,話裡依然帶刺,囂張的不行。
青元臉色難看,一揮衣袖,裡面藏着的長生梅剎那間亮了起來,四周梅樹破土而出,很快便長成了一小片豔紅的梅林。
“別那麼兇啊,臭狐狸。”異雀子搖着雀羽扇,一點也不慌張,“打傷了我,誰在天界給你帶路?怕是連天牢大門都摸不到。”
說話間,一朵梅花“咻”的飛了過來,在異雀子的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當初,你對我用了搜魂?”青元的衣衫無風自動,塗了胭脂的脣緩緩勾起,露出一個勾魂奪魄的笑容,“我最恨的,便是有人搜我的魂。”
異雀子撫過血痕,眼神漸漸變得狠厲起來,道:“你不想雲霄子活命了嗎?”
“可我信不過你,更想殺了你。”
“你當我巴巴的趕去送死嗎?君棘沒有跟你說清楚?”異雀子啐了一口,“廢話不多說,走,還是不走?”
青元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了手,道:“就我們兩個?”
“不然?”異雀子翻了個白眼,“集結一幫子人大張旗鼓的衝進去嗎?”
“帶路。”
天淵子仙君府。
瓊華子抱着膝蓋坐在池子邊,盯着水裡的倒影發呆。
因爲一下空缺了兩個仙君的位置,侖墟子被召回了天界,凡間就暫時改爲由幾個仙使輪流巡查水域狀況,並上報仙君。
天淵子愁眉不展,梨花樹下的酒罈子凌亂的滾落一地。
“守中,你這般借酒澆愁可不行。”
“我還能如何?”天淵子從凡間喝到了天上,就沒停過,也只有去覲見天君的時候才化了酒勁,勉強讓自己清醒過來。
侖墟子奪過酒罈,怒道:“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鄴川,你休要管我……不,不然我就把之錦趕出去,讓他住錦繡海……”
“天淵子!”
天淵子醉醺醺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隨手拎起一個空酒罈狠狠砸在地上,砸了個粉碎,衝侖墟子吼道:“他自己找死!我能怎麼辦?!”
侖墟子沉默了。
“你給鶴一求情,已經惹得天君不悅了,就別再管他了,他活該。”天淵子抱着頭喃喃,臉上神色不知是哭還是笑,“他活該!”
從天淵子那離開,侖墟子有些心煩意亂。一來是因爲雲霄子,二來則是爲了瓊華子。
晃悠晃悠着,莫名的晃到了錦繡海。
侖墟子苦笑了一下,輕車熟路的到了某處荷塘附近,遠遠的眺望着瓊華子的本體,一株小小的白色菡萏。
有些東西,總要沒了才知道珍惜。
忽然身後傳來響動,侖墟子一回頭,看見張熟悉的面容,頓時傻了,磕磕巴巴道:“之,之錦?”
“鄴川仙君是來看那株小白蓮的?”若灼勾住侖墟子的脖子,湊近道,“我瞧見仙君好幾回了,那小白蓮竟如此冷情,真是不知好歹。”
“你不是之錦……你怎麼會和之錦如此相似?”
“喏,”若灼伸手一指荷塘邊的桃樹,輕佻的笑道,“那個是我。冰蓮就長在桃樹下面,雖然沒有伴生菡萏來的那麼親近,但也差不了多少。大約這就是爲何,我和之錦會如此相像吧。”
侖墟子身體微微後仰,皺着眉頭,有幾分不悅道:“別靠的那麼近。”
“怎麼?怕小白蓮看見?”若灼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整個人貼了上去,“小白蓮不領情,仙君又何必如此執着呢?我又不比他差什麼。”
侖墟子總算明白過來了,可如今自己對嚐鮮早已沒了什麼興趣,當即推開若灼,冷冷道:“你哪裡比得上之錦了?”
若灼眯起眼睛,神情微冷,忽然間又笑了起來,抓住侖墟子的肩膀,吻了上去。
這可真是猝不及防,侖墟子差點就動手了,從來只有自己佔他人便宜,什麼時候竟輪到他人吃自己豆腐了?
“若灼?”
背後輕輕的一聲,侖墟子猶如五雷轟頂,魂飛魄散,一轉身,就看見瓊華子站在那,趕緊解釋道:“之錦,我不是……”
哪曉得瓊華子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對着若灼道:“你在做什麼?”
“聽聞鄴川仙君被你甩了,我倒覺得他挺不錯,便想來試上一試。”
“這樣。”瓊華子口氣淡淡的,平靜無瀾,“隨你的便,只不過,我回本體休養的時候,你莫要再作弄我了。”
若灼漫不經心道:“知道了,不會再往白蓮上潑淤泥了。”
侖墟子一聽,揪起若灼的衣襟,怒道:“你竟敢往之錦身上潑泥水?”
“侖墟子。”瓊華子終於捨得看他一眼了,“裝模作樣不累麼?若灼長得和我幾乎一模一樣,也對你有意,你何必再糾纏於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