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今兒一早,宮裡傳來消息,說是襄貴嬪肚子裡的孩子……沒了。”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秋姑姑手中還拿着那雲紋蜀錦的緞子,卻對沐清塵說了這樣一句話。
此時清塵正在寫字,聽了秋姑姑的話,手中的動作一頓,筆尖的墨汁滴在紙上,悄然暈開。
“是嗎?可惜了……”只是低嘆一句,清塵波瀾不驚地拿開那張被墨汁染過的紙,再次提筆。
秋姑姑一直看着沐清塵面上的神色,卻始終瞧不出任何端倪,她自詡閱人無數,也正因爲如此,所以皇上纔會派她在這玉鉤公主的身邊,可卻不曾想到,她在玉鉤公主身邊日久,卻連一件可疑的事情都沒查到。
唯一可疑的……或許就是這玉鉤公主,毫無可疑。
“這可怎麼是好?那奴婢辛辛苦苦描的這些個花樣子,豈不是白做了?”錦顏一聽,立刻驚訝地問着。
“這次用不上,總有用得上的一天,皇上正值盛年,後宮妃嬪又年輕,還怕有你送不出去的時候?”清塵似乎不以爲意地說着。
“王爺吉祥。”清塵話音剛落,卻聽到守門的紅綢如此行禮。
清塵擡頭,卻見蕭逸一身玄衣從門外走進來,一雙勾魂眼中盡是輕佻的笑意,俊美無雙的臉上,那份玩世不恭地痞氣被他扮演地淋漓盡致,多一分則顯得輕浮,少一分則減了魅力,恰如其分。
“王妃好興致。”蕭逸笑道。
“王爺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清塵擱筆,擡頭衝着蕭逸緩緩一笑,眼神微閃。
“讓本王看看王妃寫的什麼?”蕭逸不答反問,負手走到清塵的身邊,從身後環住清塵的腰,將下巴擱在清塵的肩上,語氣微凝,“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王妃這是在誇讚本王嗎?”
沐清塵一愣,這樣突如其來的親暱讓她有些無所適從,饒是新婚那一夜,兩人已經有了肌膚之親,可對她來說,蕭逸仍舊是個陌生的男子。
臉頰邊傳來微微灼熱的觸感,讓她有片刻的失神,回想起自己在寫下這八個字的時候,腦海裡竟然真的是蕭逸這張隱藏在瀟灑和不羈外表下的臉,心中沒來由地一驚。
“王爺就會取笑我,王爺多日不來,我念着王爺也實屬平常……”清塵配合着低頭,運了內力,臉上泛起一抹酡紅,聲音婉轉,帶着女兒家的嬌羞,似是很不好意思。
見二人如此情狀,秋姑姑十分識趣的放下手中的針線,給錦顏和握瑜遞了個眼色,三人一同退了出去,而秋姑姑在轉身關門的一瞬間,卻見蕭逸將沐清塵橫抱而起,朝着內室而去。
“王妃這模樣,真是可人得緊吶……”
“王爺……嗯……”清塵咬着脣,讓自己的脣間飄出那曖昧不清的低吟,嬌柔的身子被蕭逸摟在懷裡,依偎着,毫無間隙。
直到確定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清塵這才一把將身上的蕭逸推開,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被蕭逸弄亂的衣服。
臉上的嬌羞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凌冽。
“王妃真是好演技。”蕭逸順勢坐在清塵的牀邊,與清塵並排而坐,手指勾起沐清塵的下巴,嘴角邪魅的笑意絲毫不減。
“彼此彼此。不知王爺今日找我,又有什麼要緊事?”清塵伸手拿掉了在她下巴上肆掠的手指,冷眼問着。
“今日早朝,皇上連續貶了三名官員,雖然職位在朝中無足輕重,但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蕭逸看着沐清塵,恢復到本來的表情,說着。
“沈丞相的門生?”清塵一言道破。
“宮裡傳來的消息,襄貴嬪突然小產,其原因只是因爲喝了德妃送來的一碗補湯。”蕭逸再次開口,“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
“是啊,我的目的達到了,可王爺的目的,不也達到了嗎?”清塵冷哼一聲,輕笑,“王爺重回凝月,根基未穩,所圖之事需謀定而後動,眼下,就是王爺的大好機會。”
“本王想做什麼,你倒是清楚。”蕭逸眼神微縮,盯着那個明顯聰明過頭的女子,“本王真的很好奇,天星國什麼樣的高人,能教出你這樣的女子。”
“王爺日日流連青樓,卻還能將宮中前朝的事情掌握得一清二楚,玉鉤也很好奇,王爺在暗中的勢力,到底有多龐大。”清塵不爲所動,針鋒相對。
和蕭逸接觸的越深,清塵就越是驚心。
蕭逸在天星國十年的生活,幾乎可以用落魄兩個字來形容,當她還是葉傾城的時候,爲了幫助蕭凌登上帝位,一統江山,曾經分析過對蕭凌有威脅的所有蕭氏皇族,卻依然沒有發現,蕭逸在凝月國還潛伏了一支這樣的力量。
若非此次託生在玉鉤公主身上,她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在凝月國盛世繁華的背後,還有一個蕭逸。
蕭逸所圖,無非是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這跟她扳倒蕭凌的目標不謀而合,然而她以天星公主的身份初到凝月,蕭逸也是剛剛回國,沒有蕭凌那樣強大的人脈,和往日積累下來的人心,所以一切的事情,還得慢慢謀劃。
她設計挑起蕭凌後宮的爭端,將襄貴嬪腹中胎兒之死轉嫁在沈碧環和太后的身上,讓蕭凌失去了與沈家對抗的籌碼,也讓蕭凌和太后本就有嫌隙的心,更加分崩離析。
罷官免職,只不過是蕭凌動沈家的第一步,而蕭逸卻可以藉此機會,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慢慢地站穩腳跟。
見蕭逸沒有再說話,沐清塵再次開口:“王爺若無事,還是去看看沈側妃吧,沈丞相的門生被貶職,沈家遭逢打壓,她的心裡肯定不快,溫香軟玉,王爺還需憐惜纔是。”
蕭逸聽清塵的意思,知道她這是在開口趕人了,不由得咧嘴一笑:
“怎麼?王妃這是在把本王往別的女人懷裡推?卻不知這是寵辱不驚,還是欲擒故縱呢?”
清塵一愣,不由感嘆這人變臉的速度實在太快,搖了搖頭,這纔開口:
“何用我推?除了我這裡,其他地方王爺跑的都挺勤的,我只是覺得,王爺要達成目的,沈側妃倒是個很好的突破口,不是嗎?”
“多謝王妃提醒,不過王妃自己也不可大意,身邊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還是要調查清楚纔是。”蕭逸說完,轉身離開。
聽了蕭逸的話,清塵凝眉,她如今身邊只有四個人,懷瑾和握瑜都是摘星樓培養出來的心腹,自然可信,秋姑姑是蕭凌的人,毋庸置疑,莫非……他說的是錦顏?
可錦顏平日裡粗心大意,膽子小,雖是公主侍女,卻性子衝動,說話直來直去,如此一個毫無心機的女孩子,會是她身邊的隱患嗎?
如此想着,清塵走到門口,將門打開,卻見錦顏站在門口,似乎在低頭想着什麼。
“錦顏,你什麼時候來的?”清塵問着,她記得,蕭逸來的時候,秋姑姑帶着她和握瑜走了的。
“奴婢……奴婢見王爺離開,想着王妃可能需要伺候,所以這纔過來的。”錦顏笑着說道,“王妃,王爺不留下用膳嗎?”
“我哪裡留得住他,他去清暖閣了。”清塵聽了錦顏的話,這才笑了,如此解釋着。
沐清塵臉上的笑容滴水不漏,絲毫端倪也不曾顯現,也不知她是對錦顏的說辭相信了,還是心中另有打算。
“王妃也真是的,王爺都來了,怎麼還讓他去了沈側妃那裡?論容貌,論才華,沈側妃哪一點比得上王妃您?奴婢不知王爺怎麼想的……”錦顏似乎有些不甘心得絮絮叨叨,如同往常一樣,別無二致。
清塵這一次沒再讓錦顏住口,她仔細聽着錦顏的話,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明瞭。
蕭逸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一定是有證據或者知道了什麼纔會這樣提醒她,就如同她當初跟他說秦忠此人不可信一樣。
錦顏從小在天星國長大,自入宮起就一直隨侍在沐清塵的身邊,並沒有機會接觸旁人,唯一能接觸的,便是天星國宮裡的人。
沐清珏。
腦海中閃過這個名字,清塵將目光投向錦顏,似乎想要從這個看似天真無邪的女子臉上看出什麼。
錦顏被沐清塵看的有些不自在,頓時悻悻地住了口,癟了癟嘴,沒再說別的,她也並未察覺清塵已對她起了疑心,只道是清塵不喜她這般碎嘴,就如同前幾次呵斥她不要多話一樣。
“錦顏,你跟在本宮身邊,多久了?”沐清塵忽然開口問着。
“王妃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了?奴婢七歲進入天星國皇宮,便一直跟在公主的身邊,又隨公主遠嫁到凝月,如今已經整整九個年頭了。”錦顏說着,臉上帶着笑意,對清塵的話,似乎絲毫不曾防備。
“九年,足夠了。”清塵低頭,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的神色,如此低語。
九年的時間,足夠沐清珏將一個女孩子培養成一個善於僞裝的細作,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儼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可往往就是這樣看似無害的人,纔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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