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煙翠柳的最頂層,蕭逸坐在房內,看着桌子上放着的諸多證據,以及趙旭查回來的資料,神色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旭站在不遠處,似乎在等着蕭逸的吩咐,然而等了很久,也不見蕭逸開口說任何話,心中不由得疑惑,不知道蕭逸真實的想法究竟爲何。
“確定這些消息屬實?”半晌之後,蕭逸才開口問着。
其實問這句話也是多此一舉,趙旭是他手下最出色的情報人員,打聽消息幾乎沒有出過差錯,所以他面前放着的信息,可以說完全可信。
“消息屬實,請王爺放心。”趙旭點點頭,說着,“屬下明察暗訪,查了不少人和事,發現這些人和地方,或多或少都和先皇后葉傾城有着莫大的關聯。”
蕭逸聞言,沒有再說話,他對沐清塵的好奇和試探,從來沒有停止過,可惜沐清塵做事太滴水不漏,尤其是她身邊的人,個個都是保密的好手,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所以他就只能從清塵去過的地方入手,比如……積雲寺的後山。
從智通大師查到玉虛子,從懷瑾的醫術查到南空神醫,從夜殤的輕功查到嶺東吳家……然後他發現,不管是玉虛子還是南空神醫,亦或是從嶺東吳家走出來的叛逆之子夜殤,都跟葉傾城有着一定的聯繫。
沐清塵,葉傾城。
蕭逸在心中再一次默唸這兩個名字,他越發肯定沐清塵和葉傾城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可是到現在爲止,他依舊不清楚沐清塵到底是怎麼認識葉傾城的,從來沒有聽過她們兩個什麼時候見過面,甚至關係好到連這些機密的事情也可以透露。
“去查一查異姓侯的動靜,我回一趟王府。”心思轉定之後,蕭逸如此吩咐着,轉身離開了輕煙翠柳,趁着暮色回到了逸王府。
他原本以爲清塵會在露落居等着,可是沒有想到,進了門,屋子裡只有貼身伺候的三個婢女,就連不常在屋內伺候的懷瑾也在,卻就是不見清塵的蹤影。
“參見王爺——”握瑜最先發現蕭逸,然後福身行禮,懷瑾和錦顏緊隨其後。
“王妃人呢?”蕭逸看着屋裡的三個人,目光微縮,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閃而過,冷聲問着。
“王妃她……”錦顏似乎被蕭逸臉上的神色嚇到,說話也有些哆嗦。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蕭逸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聲音也提高了不少。
自從他和清塵說好要互相信任之後,清塵做什麼事情都會事先跟他說一聲,即便需要他掩護,她也會直接開口,很少有這種一聲不吭就離開的時候。
“王妃去宮裡了,她說如果她事先告訴王爺,王爺一定不會讓她去的,所以王妃就在王爺回來之前先離開了。”握瑜深吸一口氣,直接開口說着,“王妃還說,等王爺回來後就告訴王爺,白日裡異姓侯來過,皇上肯定也已經知道了,如今正是風聲緊張的時候,請王爺不要輕舉妄動。”
“她知道風聲緊張,竟然還在這個時候去宮裡?”蕭逸一聽,眼中頓時竄出一團火焰,帶着隱隱的怒氣。
蕭逸之所以從輕煙翠柳趕着回到逸王府,就是擔心清塵會衝動之下去宮中,沒想到清塵竟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圖,搶在他回來之前離開了露落居,先一步到了宮裡。
雖然他不知道清塵到底爲什麼那麼恨沈家,爲什麼費盡心思也要將沈家一網打盡,但是他知道,清塵對沈碧環的恨意從來都不是假的,如今知道沈碧環被打入冷宮,就一定會去冷宮,解決她們之間的恩怨。
但如今正是風口浪尖,宮中妃嬪和朝中官員接連出事,蕭凌有怎麼會看不出來,這一切是有人在暗中搗鬼?說不定,蕭凌早就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才特意留着沈碧環,目的就是爲了引清塵出去。
懷瑾和握瑜等幾個人都不敢再說話,只是看着蕭逸,不知道說些什麼。宮中危險,她們又何嘗不知?但是清塵向來固執,決定了的事情,從來沒有人能夠改變,更不用說她們這幾個丫頭。
蕭逸在露落居里站了一會兒,腦海中思忖着這件事情該怎麼解決,如果他現在光明正大出去,就會讓秦忠知道清塵不在露落居,那麼秦忠一定會將這個消息傳到宮裡,讓蕭凌有所準備;如果他悄悄出去,又擔心露落居這幾個丫頭不足以應付秦忠,被發現端倪。
可是如果他不進攻,那麼清塵……
懷瑾到底是幾個人中心思細膩之人,似乎是看出了蕭逸的想法,便開口對蕭逸說道:“王爺,宮中兇險之極,王妃孤身犯險,奴婢怕會出事,還請王爺進宮,助王妃一臂之力。”
“是啊,王爺,憑咱們幾個的功夫,宮中肯定是進不去的,現在能幫助王妃的,便只有王爺您了。”握瑜點頭說着。
“放心吧,王爺,露落居有奴婢們看着,之前爲了瞞着秋姑姑,咱們也假扮過王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錦顏也附和着,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蕭逸。
蕭逸看着眼前的幾個丫頭,都對沐清塵忠心耿耿,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感嘆,沐清塵就是這麼有本事,她一手培養起來的人,個個都對她忠心不二,這份能耐,就是他也自愧不如。
“放心吧,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會讓她有事。”蕭逸說道,“你們見機行事。”
話音落下,蕭逸便進了內室,就如同風晞然每次來去一樣,從窗櫺一躍而出,施展輕功離開了逸王府。可是他並沒有直接進宮,而是去了輕煙翠柳,因爲在進宮幫沐清塵之前,他必須做足準備。
而蕭逸以爲去了宮裡的沐清塵,此時卻並沒有在宮裡,而是去了摘星樓,因爲南空神醫傳來消息,羅依依醒了,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去看一看,而且要把事情的始末告訴羅依依,讓她知道目前的情況。
“我真沒想到,我竟然能活着從那個深宮的囚牢裡出來。”安妃看見清塵的時候,便如此說着,語氣裡充滿了感概。
“現在你做到了,你不再是宮裡的安妃,而是一個全新的羅依依。”清塵說着,“你父親和兄長都在京都,等京都的事情都了了,我會讓你跟着他們一起回到南郡。”
“你說真的?我父親和哥哥都在京都?他們是爲我來的?”羅依依問着。
“一半吧,你現在先不要想那麼多,養好身體纔是正經,爲了瞞過蕭凌,那一劍刺的可不輕。其他的事情,等你養好了傷再與你父兄詳談也不遲。”清塵勸着。
羅依依點點頭,充滿感激地看着清塵,說道:“這一次謝謝你,想到這樣一個金蟬脫殼的辦法,否則我不知道要在那個地方,待到什麼時候。”
“我們有過協議的,你也幫了我,我們不過是互相幫忙而已。好了,你好好休息,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清塵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如此開口說着,安頓好羅依依躺下,便離開摘星樓,朝着宮廷而去。
蕭逸猜的沒錯,她和沈碧環之間的恩怨,在今夜務必要有個了結。
這一天,她已經等了太久,久到葉家的仇恨已經深入骨髓,而前世臨死前的一幕深刻在記憶力,揮之不去,無法磨滅。每次看到沈碧環的臉,她就會想起臨死前的滿腔恨意,想起蕭凌在她的耳邊,雲淡風輕地說出要將沈碧環接進宮,封爲德妃。
她是沐清塵,可她骨子裡卻是葉傾城,葉傾城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也不屑當一個好人,惡毒的罵名揹負地夠久了,那麼她爲什麼不索性更惡毒一點?也不枉費白擔了這個名聲。
清塵的一襲黑衣在暗夜裡隱隱綽綽,如同一縷幽魂,更像是來自地獄的幽冥鬼煞,臉上帶着肅殺,目光凌冽,一片冰冷。
這一刻,她褪去了巧笑嫣然的紅妝,化身修羅鬼魅,不是天星國的玉鉤公主,也不是那個進退得宜的逸王妃,而是一個內心充滿仇恨的女人,她想做的,就只是報仇而已。
宮裡依舊沉寂,似乎近日的風浪沒有在宮裡引起任何波瀾,後宮妃嬪死的死傷的傷,再也不復往日的熱鬧,清塵就這麼站在冷宮的城牆上,看着四周,終於……鳳藻宮不再是六宮之中,唯一黑暗的存在。
沈媛死了,安妃走了,淑妃昏迷着,皇貴妃已經在冷宮,六宮之中,唯有蕭凌的龍宸宮還依然燈火如舊,但是她知道,用不着多久,龍宸宮那僅存的光芒,也將不復存在。
夜色悽迷,遠處燈火闌珊,清塵施展輕功,毫無聲息地自牆頭躍下,進了冷宮之中。
九月的天氣,暑氣已經逐漸消弭了,夜間有陣陣涼風襲來,吹動周圍草葉沙沙,讓人霎時間生出一股不寒而慄之感。
清塵神色不變,凝神聽着四周的動靜,憑着自己的記憶和只覺,朝着沈碧環居住的房間而去。
清寒的冷宮裡,破爛不堪,原本的雕樑畫棟早已經消失不見,只剩歲月斑駁之後的斷壁殘垣,四周遍佈的蜘蛛網讓人蹙眉,空氣中傳來一陣腐朽的黴味,充斥着清塵的鼻尖,可她恍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