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且柔山最大最華麗的營帳裡傳來一聲脆響,秦喜站在下首,低頭俯身,不敢看坐在上面的蕭凌。
宮中八百里加急趕到且柔山傳遞消息的禁軍還跪在地上,與他一同待在地上的,還有方纔因爲帝王的憤怒而隨手掃落的茶杯。
“一羣廢物,宮中數千禁軍,竟連一個女人都抓不到,朕還養着你們幹什麼?”蕭凌語氣淡淡,可身上卻散發着無盡的怒意,盯着那個禁軍。
那禁軍已然有些顫抖,甚至連擡頭解釋的勇氣都沒有,感受着帝王的目光鎖住自己,如芒刺在背,戰戰兢兢:
“回皇上的話,那女子武功高強,而且神出鬼沒,卑職等剛追到怡景宮附近,便沒了蹤跡,正打算尋找,卻又聽聞龍宸宮有異狀……”
“爾等無用,卻盡找藉口。”蕭凌眯着眼睛,看着跪在下首的人,“能在宮裡將你們耍的團團轉,定然是對凝月宮廷十分熟悉,告訴章靖暗中調查宮中每一個女人,將身高體型相似的人全部給朕找出來,朕要一個一個地查。”
“卑職遵旨。”那禁軍說着,朝着蕭凌拱手叩頭,領命而去。
“叫人來把這裡收拾了,朕出去走走。”蕭凌對秦喜吩咐着,隨即轉身,拂袖而去。
蕭凌一身常服,走出營帳,從且柔山頂吹來的風讓方纔還怒氣衝衝的他稍稍有些冷靜,他沒有帶任何人,只是自己一個人走到不遠處的山坡上,居高臨下,看着眼前的景象,思慮萬千。
一個女人,一個武功高強、內功深厚的女人。
第一次看到那個女人,是蕭逸成親那晚,在鳳藻宮;第二次接觸這個女人,是在天機子被抓後,在天牢;如今,這個女人第三次出現,卻直奔龍宸宮。
他自己就已經是當世之下少見的高手,可這個女人卻能屢次在他手中逃脫,可見其手段不凡,而在這個世界上,能有如此手段,讓他折服的女人,只有一個人。
葉傾城。
鳳藻宮是葉傾城曾經的居所,天機子曾與葉傾城交情甚篤,龍宸宮裡放着葉傾城的屍體;這個女人出現的時間地點,每一次都和葉傾城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可是,葉傾城已經死了,死在他的計劃裡,死在他對權力的掌控中,包括葉氏一門所有的人,都已經身首異處,那麼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她和葉傾城,又有着什麼不爲人知的關係?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樣的事情,皇上做的也不少了……”
那女子的聲音言猶在耳,竟讓蕭凌生出了絲絲錯覺,那樣冷冽的笑意,那樣嘲諷的語氣,竟和記憶中的葉傾城有着絲絲重疊,彷彿這些話,就是葉傾城當着他的面說的一樣。
“皇上,出事兒了。”就在蕭凌陷入沉思時,秦喜的聲音卻在背後響起,帶着一絲焦急。
“何事如此驚慌?”蕭凌旋身,看着秦喜,問着。
這個太監,自他出宮立府開始,便跟在他的身邊,忠心耿耿,處變不驚,就連曾經的葉傾城也曾讚歎,倘若秦喜並非宦官,當可出入朝堂,成爲他身邊的又一能臣謀士。這麼些年,能讓秦喜臉色劇變的事情,還真是不多。
“是逸王側妃身邊的婢女……皇上還是去看看吧。”秦喜一臉難以啓齒的表情,說着。
蕭凌也不等秦喜說清楚,便直接去了蕭逸的營帳,掀簾而入的一瞬間,衆人紛紛行禮,可臉上的目光,卻各有特色。
“誰能告訴朕,發生了什麼事。”蕭凌的眼神從衆人面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不斷抽泣的沈碧寧身上。
一向瀟灑不羈的蕭逸也難得沒有說話,甚至是面色有些陰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暖夏,神情莫名。
“皇上,暖夏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一定是有人冤枉她。”沈碧寧沒有說話,倒是沈碧環率先開了口。
“嬪妾也希望是冤枉的,可她若真是冤枉的,嬪妾一世清白……”沈碧寧從未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與沈碧環頂嘴,可是這一次,她卻沒有選擇沉默。
“皇上——奴婢冤枉——”暖夏聽見沈碧環和沈碧寧的話,心中自然明白該選擇誰,便朝着蕭凌叩首,口中喊着冤枉。
“住口!”顧嫚如卻在此刻說話了,“你口口聲聲說冤枉,想讓皇上替你做主,你總該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說出來纔是。就知道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顧嫚如適時地開口讓蕭凌的耳邊頓時清淨,眼中的激賞一閃而過,這纔開口:“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啓稟皇上,事情是這樣的……”暖夏見蕭凌給她辯解的機會,便指着與她一同跪在地上的侍衛,開口說着,“奴婢被這個禽獸玷污,還請皇上爲奴婢主持公道!”
“皇上,卑職冤枉!卑職是喝了逸王殿下賞賜的茶水,纔會意識模糊不清,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卑職絕對沒有想要做出這等禽獸之事啊——”侍衛也同樣跪在地上,呼天搶地。
“那茶水可還有剩餘?讓隨行的太醫驗一驗。”一聽侍衛的話,便看出了其中的根由,於是吩咐着。
“回皇上的話,在此事發生之後,德妃姐姐便找太醫驗過了,那茶水中被證實下了媚藥。”顧嫚如回答着。
“這下了媚藥的茶水,從而何來?”蕭凌再問。
“回皇上的話,這茶水是沈側妃身邊的暖夏姑娘送到王爺帳中的,說是沈側妃送的。”當時一道守門的另一個侍衛如此說着。
“皇上明鑑,嬪妾從未讓暖夏送過茶水給王爺,王爺前日受傷,太醫包紮的時候嬪妾是在旁邊伺候的,太醫囑咐王爺不能喝濃茶,嬪妾又怎會不記得?是以嬪妾萬萬不敢拿王爺的身體開玩笑。”沈碧寧卻在此時說着。
“這麼說來,茶水就是暖夏自作主張給逸王送去的?”蕭凌眯着眼睛,問着。
暖夏沒想到蕭凌竟然這般精明,從一開始就看出了是茶水有問題,而她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她和暖冬輪流當值在沈碧寧身邊伺候,可偏偏太醫給蕭逸包紮的那天,她並不在場,不知道蕭逸不能喝茶。
於是,暖夏咬了咬牙,顫抖着開口承認:“是,茶水是奴婢自作主張送過去的。”
“這丫鬟膽子也夠大的,瞞着沈側妃送一壺下了藥的茶水給王爺,幸虧是王爺不能喝,否則……這逸王府,又要多一位側妃了。”楊昭儀在一旁看着,聽到這裡,便忍不住開口諷刺着。
她一向與顧嫚如同氣連枝,幫着顧嫚如對付沈碧環是常有的事,如今出事兒的是沈家的人,她若是不趁此機會落井下石怎麼行?
衆人都明白楊昭儀的意思,無非是暖夏想瞞着沈側妃勾引王爺,飛上枝頭變鳳凰罷了,可是這個被人故意引到沈側妃帳子的侍衛,卻又難以解釋了。
“就算奴婢送茶水給王爺,也是爲了王爺和沈側妃,可是奴婢沒想到茶水被這個侍衛給喝了,還……奴婢再怎麼樣,也不會拿自己的清白做賭注。”暖夏繼續狡辯着。
“這就奇怪了,你說你是爲了沈側妃與王爺,才送了這壺下了藥的茶水,可爲何最後在沈側妃帳子裡與人顛鸞倒鳳的人是你呢?就算這茶不是王爺喝了,那也該是這侍衛毀了沈側妃的清白纔是。”楊昭儀繼續說着,“還是你等的人,原本就是王爺,卻沒有想到,等來了侍衛?”
“奴婢……”暖夏沒想到楊昭儀竟然還會有此一問,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麼,只是低着頭,臉色竟有些隱隱的蒼白。
原本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暖夏假借沈碧寧之名,給蕭逸送上了一壺茶,茶中被下了媚藥,她本想借此機會,讓蕭逸和沈碧寧親近,卻不曾想,蕭逸因爲前幾日狩獵受了輕傷,太醫囑咐不宜多飲濃茶,於是便將這壺茶賜給了看守營帳的侍衛。
暖夏以爲茶水被蕭逸喝下,便差人將沈碧寧引到蕭逸的帳中,自己留在沈碧寧的帳中,等着結果。可沒想到茶水被侍衛喝下,頃刻間渾身燥熱難安,卻在此時有人將他引到沈碧寧的帳子,看見了帳子裡的暖夏,一時控制不住,便強行玷污了暖夏的清白。
侍衛孔武有力,暖夏又哪裡掙脫得了?她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種下的因,這惡果竟然報應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她又怎麼能對蕭凌說實話?於是只將這一切的罪過推到那侍衛的身上,便以爲一了百了。
暖夏不知那侍衛到底是怎麼來沈碧寧的營帳,更加不知道爲何明明算計好的事情,卻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這件事情往大了說,是她暖夏不知廉恥想要勾引王爺,往小了說是她不分尊卑陷害主子,可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有人覺得,她纔是整件事情中,最吃虧的一個。
“行了,此事到此爲止,將這個侍衛拉下去杖責一百,貶爲燒火兵;至於暖夏……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有辱皇家名聲,杖斃。”蕭凌在將所有的事情理順了之後,便如此下了命令。
暖夏一聽,頓時臉色蒼白,瞪大了眼睛,如同晴天霹靂,她沒想到,一夕之間,卻是兩重天地,身爲奴婢,生和死從來不由自己做主。
就在她被拉下去的瞬間,她似乎看見了沈碧寧眼中得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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