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塵話音落下,夜殤腳步一停,身形一頓,卻很快恢復過來,跟上清塵的腳步。
這份異樣並沒有逃過清塵的眼睛,她心中一凜,扭頭看着身邊的夜殤,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夜殤並沒有回答清塵的問題,而清塵竟然也不再追問,只是加快了腳步,朝着燕歸樓而去。
“明日,你去一趟大皇女府,不管用什麼辦法,將懷瑾給我帶到燕歸樓。”清塵的聲音十分冷冽,平靜的沒有一絲感情,可跟在她身後的兩人卻聽出了語氣裡傳出的濃濃擔憂。
已是深夜,整個南疆都城家家門戶緊閉,道路上已經空無一人,沒有人在外面行走,只有偶爾路過的皇城護衛,在確定四周平安無事之後,又轉身離開。
周圍十分安靜,因爲趕路而帶動的風,吹動清塵的裙角,發出摩挲的聲響,伴隨着幾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倒也讓這份寂靜的暗夜增添了幾分人氣。
清塵知道握瑜對夜殤來說意味着什麼,自握瑜進入摘星樓那天,夜殤便喜歡着握瑜,平日裡的吵鬧鬥嘴,不過都是夜殤在引起握瑜的注意,是他們彼此表達好感的一種方式而已。
從前因爲葉傾城要跟着蕭凌南征北戰,施展宏圖大業,所以整個摘星樓的人便將自己的私人感情放在一邊,替葉傾城出生入死,打探消息,幫助她平定各地叛亂,擊敗天星。
如今她成了沐清塵,葉氏一族盡數覆滅,三千隱衛伏誅,摘星樓成爲她手中最後的底牌,爲了她的仇恨,她所求的真相,摘星樓的兄弟們更是不遺餘力,從來不曾抱怨過一句,都對她唯命是從。
正因爲如此,所以夜殤和握瑜之間明明互相喜歡卻不能明說的感情,成了兩人心中永遠的遺憾,她從沒想過自己身邊的人會出這樣的事情,所以她本來打算等南疆的所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便給夜殤和握瑜主婚,讓他們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可如今……
她唯一希望的,便是握瑜不要有事。
從六王府到燕歸樓並沒有多遠,可在這個夜裡,清塵卻覺得這條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因爲心中焦急,所以覺得漫長。
一路沉寂,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的燭火燈光出現在兩人的眼前,清塵便知道,是燕歸樓到了。
兩人的步伐並沒有因此而減慢,毫不猶豫地朝着燭火搖曳處奔去,從窗戶一躍而入,便看到屋子裡站着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清塵認識,便是明月安排在南疆的燕歸樓管事,也是摘星樓中,與夜殤平級的七堂堂主之一,陳凡。
清塵在南疆是易了容的,摘星樓中並沒有多少人見過她這張臉,所以在陳凡看到她進來的第一反應,便是亮出武器,全神戒備。
“陳堂主。”看見陳凡戒備的表情,夜殤忙出口打招呼,說完這話,便又退到清塵的身後。
陳凡看見夜殤,又看着夜殤身邊的女子,見到夜殤對清塵畢恭畢敬的樣子,心中便明白了清塵的身份。剛想開口說什麼,卻又看到身邊的大夫,便什麼也沒說,只向清塵點了點頭。
“她的傷勢怎麼樣了?”清塵上前一步,開口問着。
“身中十劍三刀,其中的九劍兩刀都是皮外傷,大夫剛剛處理了傷口,但是有一刀一劍,卻刺中了要害。”陳凡說着,“那一劍正中心口,傷及心脈,,還有一刀……”
陳凡話說到一半,卻忽然住了口,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回頭看了牀上的握瑜一眼,而後別開眼,似乎不忍看的樣子。
清塵看到陳凡這個表情,神情一凜,毫不猶豫地上前幾步,走到握瑜的牀邊,看着躺在牀上的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的震驚難以言喻。
“怎麼會這樣?”清塵驚叫出聲,饒是想來淡定從容的她看到這樣的握瑜,也不免有些失控。
夜殤走到清塵的身邊,順着清塵的目光看過去,頃刻間,他握緊了雙拳,似乎在極力隱忍着什麼,如果不是這麼多年來練就的自制力,他只怕就要控制不住拆了整個燕歸樓。
握瑜平靜地躺着,除了心口那一劍,大夫不敢動之外,身上的其他傷口都做了簡單的處理,紗布上星星點點的血跡觸目驚心,讓人更驚心的,卻是握瑜的臉。
一條約莫五寸長的傷口,從握瑜的左額划向右臉,傷口的血液還沒有凝固,鮮紅的液體順着臉龐滑落,滿目血色。半寸深的傷口皮肉外翻,露出裡面的血肉,看起來可怖至極,這便是陳凡想說卻不忍心說的那道刀上。
於性命無礙,可對於女子來說,臉上有着這樣的一道傷口,的確是要害。
“握瑜姑娘自己的武功本就不弱,南疆一般的殺手並不能奈她何,能造成這樣傷口的人,武功必定不弱,而且有着深厚的內功,才能如此精準地劃這麼一刀。”陳凡終於還是開口,“若是讓我知道是誰心思這般歹毒,竟要存心毀了握瑜的臉,我一定一刀把她劈成兩半!”
清塵沒有說話,夜殤更是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之前在信上看到握瑜傷勢的時候,他以爲只是一道淺淺的傷口,憑着懷瑾的醫術,和她特製的膏藥,怎麼地也能讓握瑜的臉恢復七八分,可是他沒有想到,當他看到握瑜時,會是這樣的情景。
“還愣着幹什麼?快給她止血!”清塵震驚過後,回過神來,衝着旁邊的大夫吼着。
大夫被清塵嚇了一跳,雙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手中拿着乾淨的白布給握瑜擦拭臉上的血跡,可奈何手不聽使喚,擦了好幾次也沒有成功。
“讓開。”清塵見狀,出口吩咐,聲音冷冽。
大夫不明所以,卻被清塵一把推開,從他的手中搶過白布,自己動手,爲握瑜擦拭臉上的血跡。胸口的傷經過簡單的處理,已經沒有流血了,她現在只盼着懷瑾快點到,然後給握瑜療傷。
“姑娘,這麼重的傷勢,恐怕只有懷瑾姑娘能治。”陳凡見狀,開口說道,“聽說懷瑾姑娘正在南疆都城,不如屬下派人將她接過來。”
“姑娘早已經派人去了……”夜殤此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如此說着。
正欲再次開口,卻聽到窗外一陣異響,卻正是明日去而復返,帶着懷瑾從窗口跳了進來。
“姑娘,握瑜她怎麼樣了?”懷瑾心憂自己的妹妹,疾步走到握瑜的牀邊,開口問着。
“你給她看看,我要她活着。”清塵從牀邊起身,將位置讓給懷瑾。
“姑娘請放心,她是我妹妹,我一定會竭盡全力讓她活着。”懷瑾衝着清塵堅定地點點頭,然後走到握瑜的身邊,開始處理傷口。
明日去大皇女府的時候,已經簡單地給懷瑾說明了握瑜的傷勢,所以懷瑾是帶着藥箱來的,而且陳凡原本就給握瑜找了大夫,傷口處理的也很及時,懷瑾只是從這個大夫手中繼續他沒做完的事情而已。
懷瑾跟在清塵身邊日久,處理傷口早已經是駕輕就熟,清塵也絲毫不曾懷疑她的醫術,所以只是安靜地在一旁等着。
懷瑾動作很快,那個大夫不敢處理的心口一劍,在懷瑾手中也視若平常,清洗、止血、包紮一氣呵成,再加上她用的是自己配置的上好金瘡藥,還有大皇女平日裡賞賜給她的藥材,比那個大夫的用藥要好得多。
當她處理完胸前的傷口,目光再上移到握瑜的臉上時,手中的動作也頓時停住了,目光復雜地看着握瑜,眼中的淚水驀地便滾落下來,毫無預兆。
“懷瑾……”清塵上前一步,低喚。
“姑娘……請你一定,要爲握瑜報仇。”懷瑾沉默半晌,卻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聞言,清塵和夜殤表情同時一怔,一種巨大的失落和絕望在兩人的心中涌起,不約而同地看着握瑜,瞳孔驟然微縮,眼神中迸發出無邊的恨意。
這句話別人或許不瞭解,可是清塵卻知道的很清楚。
懷瑾身爲南空神醫的徒弟,什麼樣的傷能治,什麼樣的傷不能只,一眼便知。更何況,當初蕭逸的傷勢那麼重,懷瑾也沒有說過半句治不了的話,可是現在,她卻只是讓自己替握瑜報仇。
從來沒有哪一次,懷瑾的心中有如此大的仇恨,自己的親妹妹容顏被毀,成了她臉上一道永遠去不掉的傷疤,從此以後,握瑜會帶着這道傷疤,接受別人的笑話和詬病,也許一輩子自卑,永遠擡不起頭來。
“懷瑾,動手給她療傷,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她和從前一樣!”清塵並不接受這樣的結果,“這筆賬我記下了,我一定會幫她討回來,但是……我不能讓她就這個樣子……”
懷瑾看了清塵一眼,默默點了點頭,開始處理握瑜臉上的傷口。
臉上的傷口是最重的,想來這下手之人是存了心思一定要將握瑜的臉給毀了,卻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有這樣高的身手,又對握瑜這般憤恨。
握瑜已經陷入昏迷,可是懷瑾在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依然會牽動她的神經,疼痛讓她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眉,額頭上不停地冒出冷汗,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