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塵因爲趕了好幾天的路,即便一身男裝,也顯得風塵僕僕,身上略帶着一些寒意,到了羅依依的房間裡,才覺得緩和一點。
她的身體早在逸王府的時候受過寒,後來又中了芝蘭蕊的毒,所以也十分畏寒。
羅依依似乎察覺到清塵的狀況,於是撥了撥火盆,讓屋子裡的炭灰燒的更旺一些,這才坐在清塵的對面,看着清塵,沒有說話。
“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清塵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微微嘆息,然後開口問着。
羅依依並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將樓惜玉送給她的玉佩拿出來,放在桌上,推到清塵的面前。
“這是樓家的祖傳玉佩,向來都是婆婆直接交給兒媳婦的,可是樓老將軍的夫人早在多年前便已經過世,所以這玉佩,一定是樓惜玉交給你的。”清塵淡淡的開口,說着。
這些事情,都是明月在信中告訴她的,所以她知道的很清楚。
“你很清楚這塊玉佩的來歷,說明……你對這塊玉佩很瞭解,他當年,應該也曾想要送給你吧?”羅依依聞言,苦澀一笑,說着。
“你想表達什麼呢?”清塵微微擡眼,問道。
“不管怎麼樣,我都無法取代你在她心裡的地位,他愛的永遠是你。如果成爲他的妻子,要忍受他心中裝着別的女人,這樣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我寧可不要。”羅依依說的很決絕,態度也很堅定。
“羅姑娘,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樓惜玉會給你一個這樣的承諾?”清塵對羅依依的話並不評價,反而問着。
“爲什麼?”羅依依一愣,“難道不是因爲他感動我爲他做的這些事情嗎?其實說到底,這些事情也是你爲他辦到的,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沒有你的人在身邊幫襯,我什麼都做不到。”
“不,你錯了。”清塵搖了搖頭,再次開口,“他把玉佩送給你,讓你成爲他的妻,不是因爲感動,也不是因爲感激,而是因爲他愛你。樓惜玉不是衝動的人,也不是那種因爲某些恩惠就將自己的終身賠進去的人,他之所以這樣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很清楚的知道,他要的是你,羅依依。”
“怎麼可能!他都親口承認了,他的心裡還有你,他忘不了你。”羅依依一點都不相信。
“依依,對自己自信一些,你是這麼優秀,又對他一往情深,你憑什麼以爲他不會愛上你?你們現在是當局者迷,你以爲他娶你是因爲感激,可是你卻忘記了,你們都不是可以將就的人,如果不是因爲有感情,他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娶一個不愛的人。”清塵再次說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他早在我作爲和親公主,遠嫁凝月的時候,就應該聽從家裡的安排,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可是他並沒有,因爲他不願將就,而如今,他說要娶你,給你一個名分,不是因爲感激你做的一切,而是因爲,他只是想娶你,想讓你成爲他的妻子。”
“謝謝你跟我說這麼多,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羅依依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只是一個在樓惜玉和沐清珏身邊撒嬌的小公主,嬌氣有脾氣,然而也善良真誠。我忘不了他看着你的眼神,帶着寵溺,帶着包容。如今,你什麼都會,什麼都懂,簡直無所不能,我連當年的你都比不過,又有什麼資格,來和現在的你相比?”
“依依,我們走的是不同的路,你爲什麼要拿自己和我比呢?我愛的人是我的丈夫,蕭逸,我來京城的目的,除了解決你和樓惜玉的事,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找他。他爲我做了很多事,我們一起經歷了生死,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清塵說道,“所以,我永遠不會是你和樓惜玉之間的障礙。”
羅依依咬了咬牙,看着清塵,似乎在斟酌她的話。
“如果可以,請給你和樓惜玉彼此一個機會,讓他向你證明,他並沒有辜負你,也向你自己證明,你多年的等待和付出,沒有白費。好嗎?”見羅依依沒有說話,清塵再一次開口。
“我還要再想想,公主,或者我該叫你皇后,謝謝你今天的一番話,我並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樓惜玉,我是不相信自己。”羅依依最終如此說着。
清塵聽了羅依依的話,微微嘆了口氣,默默搖頭,卻也並沒有再說什麼。
她知道,羅依依是心中有了心結,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則別人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因爲在南郡的時候,大家都以爲樓惜玉是看到了羅依依的好,真心喜歡上她,所以兩人才會同進同出,如同一對璧人。
可是沒想到,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才知道,樓惜玉對羅依依,是因爲曾經救命之恩的感動和感激,而不是因爲愛。
如果這一次,不能讓羅依依相信樓惜玉是真的愛她,那麼她和樓惜玉之間,就永遠不會有結果,這心結如果不解開,那麼羅依依和樓惜玉,恐怕這一輩子,就只能有緣無分。
“那你再好好想想吧,有什麼事情吩咐明日和明月去做,不管你要什麼,他們會幫你的。”清塵點點頭,說道,“我趕了好幾天的路,略有些疲憊,就不多說了。”
“明月應該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你快去休息吧,雖然我知道你武功高強,可是也撐不住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羅依依也點頭,如此說着。
清塵和羅依依相視而笑,似乎在這一瞬間,兩人都明白了什麼。
原本應該是情敵的兩個人,從在凝月宮廷的重逢和針鋒相對開始,就已經註定瞭解不開的緣分,她們本來應該站在對立面,卻因爲某些事,某些人,而走到一起,聯起手來,甚至現在,還能夠在一個房間相談甚歡。
清塵沒有多留,轉身離開了羅依依的房間,剛走到不遠處的院子裡,便看見明月,說是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還有熱水可供洗澡。
跟着明月去了房間,清塵好好地洗了個澡,卸去了滿身的疲憊和風塵,然後躺在牀上,舒舒服服地睡了個覺。因爲趕路得這幾天,她幾乎是不眠不休,已經好久沒有閤眼了,而她在見蕭逸之前,必須養足精神,否則,蕭逸會擔心。
而在清塵休息的時候,明日和明月一直守在門外,確保萬無一失。因爲他們知道,樓主連日來趕路肯定很累,他們不想她被任何事情打擾,不管是誰,所以他們要守在門口。
清塵從未覺得自己這麼疲憊,所以她睡得很沉,外面的動靜幾乎都聽不見,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夜深人靜,月上中天的時候。
當她睡飽了,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腦海中忽然間冒出一個念頭,心中便有了計較。
“明月,明日,你們進來。”清塵開口低喚。
她醒來的時候,便感覺到門口不遠處的兩道氣息,她知道是明日和明月,心中感動,在這樣的時候,他們依然不離不棄地陪在她的身邊。
“公子,有什麼事?”兩人進來,看着清塵,問着。
“我有件事情吩咐你們兩個去做,切記不要露出任何馬腳。”清塵想了想,如此說着,然後壓低了聲音,在兩人的耳邊繼續說着什麼。
卻見明月和明日點點頭,表示明白,等清塵吩咐完了之後,兩人便飛身離開,出了清塵的房門,然後去辦清塵交代的事情。
心病還須心藥醫,有些事情,總還是要解決的,不能因爲某個人的心結或者是不信任,就聽之任之,任由這件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發展,造成最終無法預料且無法挽回的結局。所以,她必須要想辦法解決。
因爲白日裡睡了很久,現在的清塵反而有些睡不着了,她起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站在院子裡,看着灑落在地上的銀霜,感受着夜涼寒風,卻讓她的思緒更加清醒。
也許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個冬天,顯得格外漫長。
打傷蕭逸的顧延昭還沒有找到,蕭凌與南疆合謀已成事實,沐清珏受控於人超出預料,漠北戰事初定可能隨時爆發,南疆偏安一隅卻伺機而動……
所有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如同纏纏繞繞的絲線,纏繞在她的腦海中,糾結着她的心神。
她很想拋開這一切,與蕭逸一起遠離是非,可是……她還不能。
因爲她心底最深的疑惑還沒有解開,芝蘭蕊的解藥也還沒有着落,她和蕭逸的性命朝不保夕,因爲她的“死亡”而挑起的戰火,也還沒有徹底平息。
所以,她放不下,放不下很多人,很多事。
而就在清塵對月嗟嘆的時候,明月和明日已經按照她的吩咐,連夜佈置好所有的東西,只等天一亮,便啓動這個計劃。
夜色如水,風裡流霜,這注定又是一個不平靜的夜,很多人輾轉難眠,只是因爲迷失了心,看不清未來的路,聽不見呼喚,找不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