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裡,金穗才記起來,姚長雍今日說過,讓她明日不要出門。原來姚長雍早知道姚老明日要來提親了。她翻個身,感覺渾身滾燙,擺了幾個睡姿都不舒服,暗自恨恨道,居然又被姚長雍耍了一把。
翌日一大早,黃老爹吆喝着家下人等大掃除,特意花了大價錢在花市上買了幾盆鮮花擺在屋內充門面。黃府的僕婦們見黃老爹喜氣洋洋的,一個個湊在一起八卦,甚至於有人以爲黃老爹記錯日子了,現在還沒到過年呢,怎就積極得跟過大年似的?
將近晌午時,姚老太太帶上姚長雍,前後侍衛簇擁圍成一條長龍,大張旗鼓地出行,前頭有侍衛開路,目的地很明確,直指黃家,有人問,侍衛們直接答,一傳十,十傳百,都曉得姚老太太要親自去黃府。
過路行人紛紛側目,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嘀咕道,姚老太太不常出門,這麼招搖過市的,爲的哪般?
及至看到沒掩窗的馬車裡坐着白媒婆,大家立刻跟炸了鍋似的,這架勢,分明是去黃家提親啊!羨慕的,眼紅的,酸溜溜的,嫉恨的,各種眼神朝黃家的方向射去,錦官城的高官都不敢跟姚家攀親,這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黃家居然捷足先登了!還有不少男女老少在心裡爲美男姚長雍惋惜,捶胸頓足,恨不得大吼,貌若無顏的黃家孫女竟敢辣手摧草!
姚老太太朝馬車外瞥了一眼道:“我多久沒出門,咱們錦官城的百姓還是這麼熱情啊!”人羣圍着馬車,馬車的速度十分緩慢。而且有些人甚至丟下手頭的事跟着馬車移動,看熱鬧。
姚長雍以拳掩脣,咳了一聲,道:“大家爲老太太的風姿傾倒!”
惹得姚老太太笑罵:“都老妖怪了,談什麼風姿!”
話音剛落,馬車前突然飛來一束鮮花,有一便有二,各種香帕、水果、花朵不要錢一樣朝馬車飛過來。馬車伕又叫糟糕。又覺得特別驕傲,記得上一回少女們扔帕子,扔了滿車,還是在他們家歡大爺未成親前。
姚老太太透過玻璃車窗看到了外面的場景,拉着姚長雍的手戲謔道:“我還以爲沒姑娘看得上你,沒想到我孫子魅力可真大!瞧瞧,外面上到五六十歲的老媼。下到三歲的女童,都朝你扔花呢!”
姚老太太明白,這是因爲大家看見白媒婆了,姚長雍素有貌若潘安的名聲在外,想趁着他結親前,最後一次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意,或者直白點說。是愛美之心。
姚長雍大囧,臉色唰地紅了,任他再怎麼鎮定,也實在沒料到出門引來這種效果,他十分納悶,他常常騎馬穿街過巷,哪次也沒像今次這樣轟動啊?遂窘迫而生硬地反戲謔回去,道:“焉知大家不是爲了能見得老太太一面?”
姚老太太掩着帕子哈哈大笑,難得見孫子的窘迫模樣,她真心被娛樂了。笑過一回,說道:“這樣也好,聲勢越是浩大,這親事越是做的準。”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喻意不言而明。姚長雍定親的消息從梁州傳到伯京,他們再抓緊些定親,等姚太后挑到合適的人家,事情早已成爲定局。姚太后只有一邊涼快的份兒。
讓姚太后空歡喜一場,姚老太太想想就覺得快意。
馬車到達黃家時,車頂和車前盛滿花朵和香帕,黃家的門房詫異地看向這隊長龍。奔進門內,磕磕巴巴地大喊道:“老太爺,姚府的四爺上門來啦!”
一語驚起千層浪,才做完大掃除的僕婦們立刻明白,原來他們忙活一上是爲了迎接姚四公子啊!
黃老爹坐在書房裡前走兩步,後退兩步,焦慮難安,聽到這聲喊叫忙跑出門外,想想覺得不能表現得太高興,忙正了正神色,若無其事地迎向大門口,走到半路上時,另外一個門房才補充道:“姚家的老太太也上門來了。”
黃老爹點了點頭,姚老太太親自上門在預料之內。
門房看黃老爹心中有數,不緊不慢的,澎湃的心潮終於平復許多,實在是被姚老太太出門的陣仗給驚到了,尤其是姚老太太還帶着比縣太爺還威風的儀仗隊到了黃家來,連他這個做門房的都覺得倍兒有面子。
姚長雍在門口給黃老爹見禮,黃老爹寒暄兩句,又上前跟馬車內的姚老太太作揖,讓門房們拆了大門的門檻,直接把姚老太太的馬車迎到二門處,黃老爹本要準備轎子,姚老太太看黃老爹如此殷勤,覺得不好意思,搖搖手道:“咱們老人家合該多動動腿腳,這便走着去吧。”
這時,金穗在二門處迎接,姚老太太便笑呵呵地把手遞給金穗,另一手扶着琳琅,姚長雍在後面和黃老爹說話。姚長雍看了眼前面的金穗,脣角忍不住翹起來,今天金穗穿了件靛青縷金繡牡丹交織綾褂子,裡面是一件淡粉偏白色的襖子,襖子袖口鑲了一圈火紅的狐狸毛,下面繫了一條寶藍色暗花棉裙,額上貼了孔雀尾花鈿,雙環髻兩邊各插了一支燒藍點翠鳳形釵,行動間,裙下鑲藍寶石的小靴子若隱若現。
姚老太太瞧着金穗一身打扮,不住口誇好看,誇得金穗臉色微紅,姚老太太凝了兩眼金穗額間的孔雀尾花鈿,道:“瞧着眼熟。”
金穗笑道:“這是我初來錦官城那天,大太太給的見面禮。今兒瞧見了,正好配我這身衣裳,便貼上了。”
孔雀尾花鈿只有小小的一片,但因顏色絢爛多彩,與孔雀尾巴的色彩極爲相似,加工之後更似孔雀尾了,是極難得的色彩天然孔雀尾花鈿,因此才顯得金貴。
姚老太太心知金穗這是向姚大太太示好,心頭高興,也對金穗的識趣頗爲滿意,作爲兒媳,有時候確實不得不退讓,這沒什麼道理可講,只因爲自己依靠的男人是婆婆花費了一生心血培養的。
金穗也正是因爲明白這個道理,纔會着意打扮一番。
幾人各自坐下,金穗和姚長雍各自給對方的長輩正式見禮,金穗和姚老太太說了幾句家常話,藉口去準備茶水,便退了下去,只讓月嬋和幾個二等丫鬟在明堂伺候。曉煙來往穿梭,打探消息。
果然,等她一離開,那位白媒婆便進了明堂,把兩家的孩子誇得天花亂墜,金穗就在隔壁,雖看不見堂上衆人的臉色,但能聽到聲音。聽到白媒婆說“黃姑娘花容月貌,明眸皓齒,傾國傾城……”,她不厚道地想笑,這些詞用在姚長雍身上才比較合適吧?而且,白媒婆壓根沒見過她,居然一口氣能說出那麼多成語來,不愧是城裡有名的冰人。
這話誇得黃老爹都不好意思了,黃老爹咳了一聲,那白媒婆忙住了口,轉而誇姚長雍,誇男子自然不能夸容貌,要誇才能,直到姚老太太也咳了一聲,白媒婆才意猶未盡地住口,住口之前,狠狠地看了聲色不動,從始至終笑意盈盈的姚長雍兩眼。
姚老太太走過場一樣,正式開口求婚:“黃老太爺,我是看着黃姑娘長大的,品性、模樣、才幹都是一等一的,想要爲我家不成器的小子求娶黃姑娘爲妻,請黃老太爺認真考慮,若黃姑娘入我姚府家門,全府上下必當竭盡心力地愛護。”
不管是不是過場,姚老太太這番話說得真的挺動人的,而且,以金穗對姚府的瞭解,姚府的媳婦們其實過得真的挺順暢的,至少比外面許多婆婆苛刻的人家過得順心。
黃老爹便答:“貴府四公子小小年紀便有大成,以少年之力支撐家族,愛護家人,有責任心,待人以誠,品性高潔,是男兒的好榜樣。這門親事,老漢代我家孫女允了。”
白媒婆笑得見牙不見眼,對姚長雍道:“雍四爺,快,快,黃家老太爺允了親事,該送上大雁了!”
姚長雍眉眼笑意盎然,提着兩隻大肥雁上前跪下,鄭重其事道:“多謝黃老太爺割愛。”
黃老爹聽見此話,眼眶一熱,險些掉下淚來,金穗是他捧在手心裡疼了十幾年的孩子,哪裡真捨得這麼給了人家,口中卻連連道:“好,好,姚四公子快請起吧。”
姚老太太則道:“黃老太爺,從今天起,長雍便是你的準孫女婿了,再叫姚四公子,可不是折煞了他麼?”
姚長雍正有此意,因此並未立刻起身。
黃老爹順其自然地改口道:“好,便隨着老太太叫長雍吧。長雍,快起身,地上涼。”
姚長雍笑道:“多謝黃老太爺。”這才從地上起來。
除了早猜到的月嬋,黃府的其他丫鬟婆子們全部驚呆了,他們家姑娘跟姚家的少東家結親?天啊,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嘛!
金穗看見曉煙抱進來的兩隻大白雁獻寶,一陣無語,一個恍神間,記起了當初翠眉和武雙魁定親的情景,那時候武雙魁沒有大雁,弄了兩隻呆頭鵝。曉煙讓金穗摸一摸,金穗嘴角噙着笑意,摸了摸大雁的腦袋。
時間過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