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一下,滿山的茶樹冒出了新芽。
龍溪村便進入了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季節。
天未明,山間繚繞着淡淡的霧氣,啓明星的光芒還在天幕之上閃耀。
村裡已經有人走動,帶起了人聲。
紛擾的喧譁,金戈鐵馬,低喃的詛咒,被那人聲一下驚破,化作了片片碎光。
蘇月一下驚醒,翻身坐了起來。
頭上冷汗直冒,身子也不覺微微顫抖着。
胸口殘留着激痛。
耳邊似乎還回想着那穿透所有畫面滲透過來的聲音。
那個,她一直當做閨蜜,當做自家姐妹一般對待的女人。
“你醒了?”
一聲清冽好似泉擊玉石的聲音響起,將那些混雜的聲音一下擊破,蘇月一愣,轉頭看去。
牀邊站着一個身着青色長衫的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陽光從那半扇窗戶裡斜照了進來,在他神色清冷的面容上映照出了淡淡的櫻色。
骨秀神清,皎然如玉。
玉樹不及其姿,芝蘭未有其華。
雖是年紀還少,卻已經可以預見以後的絕世風華。
蘇月再愣,那少年已經轉身,聲音清淡的道:“既醒了,便快去看看你母親吧,她快死了。”
母親?
眼珠轉動了一圈,將周圍的境況收入眼中,再摸了一下身下那薄薄的木牀,蘇月的眉頭皺了起來。
難不成,我又穿了?
這破舊得可以的環境……
上次好歹穿的是侯府千金,雖然是那般的侯府千金。
見蘇月沒動,少年回頭,微蹙着眉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蘇月心頭一跳,起身下了牀,跟着少年進了另外一間茅草屋子。
屋子不大,陳設更是簡單,不過一張木牀,一張木桌並兩張椅子而已。
一個老婦坐在牀邊,正皺着眉頭探視着牀上之人,見兩人進來,站起了身。
眼中帶了憐憫的衝着蘇月道:“月牙兒,去見見你母親吧。”
月牙兒?
蘇月心頭一動,來不及想更多,下意識的,便從少年身邊走過,走到了牀邊。
牀上躺着一個形容削瘦依然不減秀美之色的女子,看到她來,那本已灰敗無色的臉上突然浮起了一層亮光。
少年掃了一眼那兩人,對老婦微微揚了下下顎,轉身出了門,老婦亦跟着出去。
只留了那母女兩人在屋裡。
“月牙兒……”女子輕喚了一聲,從破舊的薄被下面伸了隻手出來,對着蘇月招了下。
沒有任何猶豫,蘇月上前握住了那隻手,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莫哭,莫哭。”女子已經無力,連擡手替心愛的女兒擦淚都做不到,只能輕輕握了一下蘇月的手。
身體裡涌上了心痛酸楚之意,蘇月忍不住輕喚了一聲娘。
“月牙兒……”女子眼中滿是不捨和憐愛,咬了下脣,道:“月牙兒,孃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你姓蘇,你娘和你爹是明媒正娶,並不是什麼苟合,你是正經的貴家小姐,不是什麼奸生子!”
女子用了最後的力量從脖子上拽下了一個小玉佩,塞在了蘇月手中,道:“這個,是你爹爹留下的信物,還有,我們婚配的契書,和一些銀兩,娘都埋在了門口第三棵樹下,你收好,記住,一定要收好,誰都不能給!”
“娘!”蘇月只覺心中碎了一般的痛,順着身體本來的意識哭了出來。
“孃的好月牙兒,好閨女……”女子的聲音逐漸的輕淡了下去,眼中亦慢慢無神,低喃般的道:“娘對不住你……以後……以後只能靠你自個了……孃的月牙兒……你還這麼小……這麼小……”
滿是悲慼和不甘的聲音一點點低落,最後無聲無息。
女子的手亦鬆了去,唯有一對眼睛,依然愛憐無比的看着蘇月。
蘇月跪在了木牀前,握着那女子的手痛哭出聲,任由一聲聲撕心裂肺般的叫聲衝出口。
她知道,這是這個身體裡原來那個靈魂,那個叫月牙兒的小姑娘最後的發泄,亦是最後的留戀。
隨着哭聲開始嘶啞,那種心碎一般的痛楚亦慢慢消失。
蘇月伸出手,將女子的眼睛合攏上,低低的呢喃道:“我會,給你們報仇的……”
月牙兒……
原來,她不是再次穿越了,而是,回到了這個身體的從前。
上一次,她穿越過來的時候,月牙兒已經十五歲,在強撐過那麼多年的艱辛之後,選擇了放棄,將身體讓給了她。
而這一次,月牙兒選擇了現在就跟隨她母親一起走。
而她,將再次代替月牙兒。
重生!
既然上天再給了她一次機會,那麼,這次!
不光是月牙兒的仇,還有她自個的仇。
她誓要連本帶利的報了回來!
“喲,你們是誰?這少爺長得可真俊,莫不是我那小姑子的新相好?”
屋子外頭響起了一個甜膩膩又蕩又尖利的聲音。
蘇月身子一挺,站了起來。
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
是了,雖然上輩子她穿過來的時候,原身在十歲以前的記憶都沒了,但是有一樣,她是知道的。
在母親死後不久,她就被賣給了人家做丫頭!
現在這個時候,那人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