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之後。閒來無事,就練練拳腳,強身健體嘛哈哈哈。”梵音笑呵呵的。
逸興思盯着她,鳳眸幽深,溼潤的眼睫襯的他愈加冰冷:“你入宮不過兩個月,只是拳腳功夫,如何洞穿他人胸膛?”
“碰巧,碰巧而已。”
“淘沙春去那數十人呢?也是碰巧?”
梵音收起嬉笑神色,肅穆間帶着幾分冷意:“不是碰巧,就是我殺的。你有什麼意見?”
逸興思搖頭:“沒有什麼意見,只是驚訝。”
梵音擰去發間的水,又擰了擰衣裙:“不必驚訝。皇宮那種處處藏着豺狼虎豹的龍潭虎穴,我會點什麼用以自保,也很正常。不是嗎?”
逸興思看着她的動作,言語入耳,卻默不作聲。林凡隱約察覺出兩人的氣氛不對,轉身去拾柴火,生堆篝火。半晌,逸興思徐徐道:“你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她當然變了,她不僅不是陸弦思,甚至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梵音”,她是異世界魔尊梵音吶。梵音脫下外衣,沒有接話。
林凡轉過身。逸興思見狀也避開眼睛。梵音輕笑道:“裡面還有衣服,你們躲什麼?”
縱如此,林凡依舊老老實實背過去站着,倒是逸興思忍不住往這邊瞥了眼,本想教訓她即使裡面有衣服也不能當着男人的面脫外衫,話到嘴邊卻停住了。他的目光凝在她的手臂,濃眉緊緊皺起。
逸興思的神情變化之快,散發的寒意讓梵音一愣:“你怎麼了?”
水珠順着他完美的下顎線一路滑到下巴,輕輕墜下。逸興思眉頭一鬆,眉眼染了幾分笑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當年因何結的緣?”
怎麼忽然問起這個?梵音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兩家舊時,夭桃穠李。”
逸興思淡笑:“一晃這麼多年了。”
逸興思這張面容,笑起來一如春風化雪,夜星劃空。梵音怔了片息,頓覺他笑起來不像會有什麼好事,還是早些離開爲妙。
衣衫烤的差不多,梵音起身:“此地不宜久留,你們收拾好就儘快離去吧。”
林凡轉過來,依依不捨道:“主人。”
梵音安撫道:“有緣還會再見的,我們後會有期。”
梵音走後,林凡還站在那裡,直到梵音徹底消失,才落寞地坐回地上。“逸公子,我們也趕緊離開吧,席氏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呢。”
逸興思默不作聲。林凡烘乾衣物,“逸公子,你怎麼了?”
逸興思忽然問道:“林凡,你相信一個人會性情大變嗎?”
林凡望了眼梵音消失的地方:“逸公子您是在說主人吧?雖然我不知道主人從前什麼樣子,但主人現在這樣就很好,最起碼在皇宮裡,她還能保護自己。”
逸興思依然沒有接話。待林凡烘乾衣物,起身詢問:“逸公子,我們出發吧?”
逸興思起身,拂去衣間的泥土與枝葉。“方纔在水裡,似乎有人在幫我們,你注意到了嗎?”
林凡道:“是主人?”
逸興思頗爲篤定道:“不是她。此人身量頎長,儼然是位男子,且他出現的時間要比阿思早。”
林凡撓頭回憶:“有這樣一個人嗎?當時水下混沌一片,我並沒有看見。”
林凡沒有看見,但逸興思卻是有印象的。他想要浮出水面的時候,忽遭圍攻,下一瞬便昏了過去。閉眼前他似乎看見了一個人,且那人的眸色與河水無二……會是誰呢?難道真是他的幻覺?搖了搖頭,逸興思眸色冰冷。不論是誰,今次他也不會走了。
“逸公子?逸公子?我們該走了。”
“我們還不能走。”逸興思熄滅篝火,往上京城的方向而去。
林凡緊跟他的腳步:“可是主人說,我們再不走,席氏不會放過我們的。”
逸興思神色暗淡,回首之際已掛上一抹淡笑。“可若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席氏會將怒火牽扯到阿思的頭上,他們只會用更卑鄙齷齪的手段害她,你願意嗎?”
“我不願意!”林凡認真道,“可是……可是……”
逸興思寬慰道:“你放心,我們就在這城中滯留幾日,在確定阿思沒事後,就離開。再者,席氏剛剛派人追殺過我們,他們一定以爲我們已經逃走,一時半會不會再在城中埋兵,眼下上京城反倒是最安全的。”
“那好,我們就再待幾日,最晚到八月十五,若八月十五前沒有異常,我們就西下。”
“好。”逸興思眼眸微眯,腦海中盡是方纔梵音的手臂。竹青色的翼紗下,少女肌膚盈白如雪,那本該盛開緋色桃花的地方,竟空空如也。逸興思撩起左臂,臂上李花素雅清新,與記憶中的那朵桃花截然不同,然而今日他沒有在她身上看到。
夭桃穠李。少一朵,又哪裡能成命定的情緣?象徵身份的胎記忽然消失,愛人的性情驟然大變,諸此種種,樣樣都在表明她不是陸弦思!他竟才反應過來!那真正的陸弦思哪裡去了?她眼下又身在何處?恐怕只有這個代替了她的人才能給他答案。
逸興思步調沉重。阿思,等着我。
*
梵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淘沙春去,那裡纔剛發生一場惡戰,百姓恨不得敬而遠之,是以此時周圍空無一人。饒是如此,梵音也不敢大意,還是從側門繞了進去。
大堂內狼藉一片,死屍橫陳。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血腥味,梵音下意識舔舐尖牙。雖說她度過了一段平穩的日子,但再聞到血腥味,還是遏制不住體內的煞氣,尤其到了水下,更爲躁動,這種刻在骨子裡的東西,沒個千八百年是洗不掉的。
她繞過死屍,走上樓梯,二樓已教她拆了個七零八落。她沿打鬥的痕跡走,像在尋找什麼。終於,她在一處門框處停下。俯身,輕嗅。
就是這種香。指尖繞動,那淡的近乎於無的香氣異常乖順地跟隨梵音的指尖鑽進她的鼻腔。梵音果然猜的不錯,方纔她與那些黑衣人惡鬥時,有人站在這裡,靜靜地看着他們,若非這股奇異的香,她根本無法察覺此人。
梵音掏出一張素色的四方紙片,在上面灑了少許白粉,將餘香輕輕一攬,摺疊,妥帖地收入懷中。下樓梯時,她忽然想起何時聞過這股香味。上回來淘沙春去,她也是在此處撞上一個人。一個,說着蹩腳中原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