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痛。
好痛。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炸開,嗡嗡作響。
梵音雙眸緊閉,掙扎了幾息,忽地睜開眼,劇烈的疼痛在她睜眼的瞬間散去。
梵音劫後餘生般喘了幾口氣,好半晌纔回想起來昏睡前發生的事。天雷劫,沒錯,她昏睡前正在歷經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只要她捱過那場雷劫,她就可以飛昇魔尊,可是後來……後來她怎麼昏過去了呢……
梵音起身搖了搖腦袋,忽然眼前白茫茫一片,她霎時想起來,她明明已經捱過了八十一道天雷,卻在她馬上就要晉升的時候,蒼穹又降一道雪白而又兇狠的雷!
“好你個天道老兒!降個雷劫連個數都能數錯!九九八十一!你劈下八十二道天雷就是故意要本座死是不是!哼!”
梵音掐腰恨恨罵道,只是還不等她罵完,梵音忽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她的腰什麼時候這麼細了?梵音不由得挺直腰板,左量量右掐掐,真的細了!梵音立刻想低頭看看,沒看到,隨之腦中想起第二個疑惑——她的胸又什麼時候這麼大了?!難道是被雷劈的?!
一雙美目瞪得溜圓,梵音不敢相信地伸手託了託,居然是真的!隨後,她維持着這個姿勢,東瞧瞧西望望,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來。
這裡不是長生海,亦不是她的洞府,更不是什麼荒野。這裡的佈置倒像凡界富貴人家的居所。香軟華貴的被褥,秀麗繁複的牀幔,四方規矩的桌椅,盈盈蜿蜒的香菸以及……兩個目瞪口呆的婢女。
兩個婢女一左一右,左着桃衫,右着碧衫,各自的手裡不知端着什麼東西,正怔忪地盯着梵音看。
梵音愣了幾息,倏地放下手,用笑聲掩飾尷尬。
兩個婢女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這是什麼情況”的眼神,沉默半晌後,只見左邊的婢女慢吞吞地上前一步,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娘……娘娘?”
“?”娘娘?什麼娘娘?她是想說姑娘吧?是了,凡界大都是這麼喚的。梵音笑着詢問,“是你們救本座回來的吧?”
桃衫的力拔:“?”
碧衫的山河:“?”
梵音瞭然於心似的招了招手,一面下牀,一面體貼道,“本座知道了,想來本座在此叨擾已久,如今本座醒了,這便離去,十分感謝兩位姑娘的出手相救,他日若有什麼需要本座幫忙的,你們只管到長生海無痕洞來找本座,本座定當義不容辭。”
說着話,梵音已走出房門,見天光燦燦,院中景緻精美,不由心緒大好,對身後跟出來的兩個婢女淺淺一笑,“走了。”說罷,梵音閉上了眼。
卻見她佁然不動,四平八穩。
梵音欸了聲,張開雙臂看了看自己,旋即笑着解釋道,“剛睡醒,狀態不太好,再試一次。”說罷,又閉眼轉了一圈。
空氣中瀰漫着尷尬的氣息。
梵音強扯出一抹笑來,看了看腳底,又看了看身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憋了口氣,伸出右手化作爪狀,凝了半晌,竟半點變化都沒有。
果然,三千年的功力,沒了。
心底的不安變作現實,梵音倏地眼前一白,撅了過去。
意識消散間,她好像聽到哪個姑娘嗷的一嗓子哭了出來,邊哭邊喊她家娘娘瘋了云云,再便沒了意識。
一炷香後。
力拔和山河站在屋內一角,齊齊盯着牀上舉着爪子好一會的梵音。
山河偷偷拽了拽力拔的衣角,哭意未散道,“拔拔……你說娘娘她是不是瘋了呀……你看她,她已經那樣好一會了,她到底在幹什麼呀……”
力拔亦不解,“我不知道啊……”
山河又說:“娘娘她自打醒來,先是朝着空氣大罵一通,然後看見咱倆又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最後自己個跑到外面轉圈圈,她到底怎麼了啊,咱們要不要再請御醫來看一看啊?”
力拔亦擔憂,“我也不知道啊……”
山河依舊碎碎念,“拔拔……要不咱們還是稟告皇上吧,或者請位會術法的道士來?我懷疑,娘娘她是被什麼髒東西給附身了,不然怎麼會說出那麼多奇怪的話?還說什麼‘本座’?”
“子不語怪力亂神!”力拔拍掉山河的手剛要接着說話,卻聽“啪”的一聲,兩人雙雙朝牀上看去。
只見梵音一爪子拍在牀上,狠狠道,“居然真的一點魔氣都沒有了!”說罷,她朝力拔伸出另一隻爪子,“給本座拿個鏡子來。”
力拔聞言,立馬去了。
梵音瞧着鏡中的自己,意料般道,“果然。”
她果然教那雷劈死了!然後又活了!重生到眼前這個女子身上。鏡中的女子,生得美極了。膚如凝脂,欺霜賽雪,發若墨瀑,綠雲裊繞,柳眉着黛,紅脣似血,還有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這女子,生得好一副桃花面。
梵音看着鏡中的女子,忽然笑了,笑意帶着幾分自嘲。何曾幾時,她有過這樣嬌花般的時候。從前三千年,她一直蝸居在無痕洞,滿身心撲在修煉上,只爲登上魔族至尊,不料想,卻在飛昇的最後一刻死了。
不甘心,怎麼想都不甘心。
明明是那天道老兒的錯,因何她要爲此承擔後果?
梵音越想越氣,一鏡子拍在牀上。
“大不了,從頭來過就是了。”
說着,梵音調整坐姿,打坐調息,試圖調動周身之氣。
然而,她根本調不動。
眼下這個凡人女子渾身上下別說沒有一絲魔脈,便是尋常習武之人的內力都沒有,完完全全的一個普通人,這對從前周身魔氣源源不竭又強勁淳厚的梵音來說十分不適。
如此看來,還需從長計議,但是在此之前,她還需要搞清楚一件事。
梵音眼睛微眯,下一瞬就將目光打在力拔身上,她向力拔招招手,力拔得到示意,慢慢靠近。
“娘娘?”力拔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梵音舔了舔嘴脣,“本座……額……我爲什麼會在這裡?”
力拔聞言愣了一瞬,旋即似恍然般在牀邊蹲下,看着梵音道,“娘娘……您該不會……您該不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吧?!”
梵音嗯了聲,拖着長長的音道,“是啊……是……”她撓了撓頭,繼續道,“我這是……這是發生了什麼呢?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呢。”
梵音佯裝苦惱般搖了搖頭,隨即悄咪咪睜開條眼縫去瞧力拔,只見力拔淚眼汪汪地看着自己,一雙小手攥着被褥甚是可憐,“娘娘,您果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哭意猶在,瞧着還是有幾分不敢相信,梵音決定再添把火,悽聲道,“是啊,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呢,我連我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力拔一聽這話立馬急了,轉頭對山河道,“快請御醫來!”說罷回首,又往前湊了湊,“您怎麼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您、您是宣州知府陸葉弘的獨生女,陸弦思呀!半月前您被選中成爲秀女,如今已封御女了呀!”
梵音的目光原本還追隨着匆匆離去的山河,下一瞬便收了回來,“什麼?”梵音眨了眨眼,隨後挺直了腰板,“御女?御女是什麼?”
力拔解釋道,“后妃呀,職位呀!”
后妃?!她堂堂魔尊,重生後竟成了凡界皇帝的后妃?!這這這!這簡直荒謬!
梵音不敢相信地扶額,驚訝了半晌也沒能回過神來。力拔見她的樣子,心中越發擔憂,心道娘娘果真將過去忘得一乾二淨,半分都記不得了。
不知過了多久,梵音終於接受了她已經成爲后妃的事實,“那我……那我是怎麼變成這幅樣子了呢?”
力拔激動道,“您教雷劈了!”
梵音:“?”
力拔道,“昨日,您非要單獨出門一趟,不許奴婢們跟着,奴婢們拗您不過,便隨您去了,誰知到了傍晚,您也沒回來,這時,外頭忽然下起傾盆大雨,倏地天降一道驚雷,那雷又響又亮,幾近照白了整座皇宮,然後就有宮人在玉春池旁發現了您!”
驚雷?梵音轉了轉眼珠,忽然激動道,“可是一道雪白刺目又兇狠無比的雷?!”
“正是!”力拔愈加興奮道,“您記起來了!”
梵音回道,“沒有!”
力拔:“……”
“不過我好像明白了……”
“您明白什麼了?”
梵音默然,心中卻已翻出滔天巨浪。那第八十二道天雷與力拔口中描述的一模一樣,也就是說,陸弦思昨日遇見的那道雷分明與她遇見的是同一道雷,是那道劈下的雷將她們兩個聯繫到了一起,劈中她的同時,也劈中了陸弦思,那麼也就有可能,兩個人都沒有死,只是互換了靈魂,換句話說,她的本體或許還活着?!
想到這裡,梵音抑制不住地興奮,如果她的本體還活着,那隻要換回去就好了啊!何必從頭來過?
力拔見梵音喜怒無常的,不禁又擔憂起來,她顫着喚了聲,“姑娘?”
梵音道,“玉春池?”
力拔茫茫然,“啊……?”
梵音道,“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