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
這麼長情?
梵音微微詫異。
這麼看來,席斯幽對裴蘇御的喜歡,一點也不比商棲遲的少。眼下,她終於可以理解她們二人因何如此不對付了。與此同時,她更好奇的是,裴蘇御究竟生了一副怎樣的好樣貌,值得這麼多國色天香的姑娘歡喜?找機會,她真的想見見……
席斯幽繼續說道,“後來,本宮長大了,到了婚嫁的年紀,本宮的父親便給本宮擇選郎君,可是本宮怎麼也不願意嫁給別人,爲此,本宮還與父親鬧爭吵了一回……”
具體是怎麼爭吵的,席斯幽沒有細說,但從她足有寸寬的玉鐲來看,想必因爲這次的爭吵,席斯幽做過後悔的事。
梵音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正對上席斯幽情意滿滿的雙眸,“但是本宮很幸運,皇上他回來了,可當本宮再見到皇上的時候,還是驚愕了一番。”
“本宮一直以爲,舒貴姬當年折斷皇上的雙腿,挖空皇上的雙眼不過是權宜之策,她到底是皇上生身母親,不會對皇上下如此狠手,沒想到……”
“不過想想也是,舒貴姬若不這麼做,世間哪還會有皇上這個人呢?”
“後來,本宮遍尋天下名醫,試圖爲皇上治療眼疾、腿疾,可見過皇上的人都說,皇上治不好了,本宮心如死灰,只能想着看看做些別的或許能幫到皇上,於是,本宮又重金懸賞,消息放遍九州,只爲能給皇上挑選一件合適的輪椅,沒想到這時,你出現了。”
“陸美人,你真的很聰明,只從麒麟書閣取了幾本書看,就能造出如此精妙的輪椅,本宮真的很驚喜,也很感謝你。”
席斯幽說到這,眼角已泛起淚花,氤氳了眼尾的白梅。
她這般真情實意地誇讚,倒讓梵音有些受不住,畢竟她那輛輪椅裴蘇御沒坐幾天就壞了,還讓裴蘇御受了傷,此時此刻總覺得心裡有愧,想來想去只能乾巴巴地說:“娘娘嚴重了。”
席斯幽自嘲似的笑了笑,耳根染上一片緋色,“瞧瞧,也不知今日是怎麼了,竟洋洋灑灑說了這麼多,陸美人莫要見怪。”
梵音含笑應之,默而不語,但心裡自有計較。
席斯幽此番引她前來,大抵就是爲了方纔那段話,追根究底想要拉攏梵音,既然她已經知道輪椅的製造方法是從麒麟書閣所得,那必定先前調查過她,方纔那番肺腑之言,打的是感情牌,不得不說的是,梵音真的有一點點被她打動。
梵音並不是個冷心冷血的人,縱然她身入魔道三千年,可心底一直住着人間,並非她貪戀煙火氣,而是心頭柔軟的某處,不經意間就會被某些溫暖觸動。
她會因爲力拔和山河的真心相待選擇不辜負;會因爲裴蘇御的真情流露選擇同情與憐愛;會因爲銀孑的坦誠相見選擇結盟;會因爲春水瑤長街的繁榮而動容……自然而然的,也會因爲席斯幽的真情而感動。
但理智,卻永遠凌駕於這些情感之上。
在她漫長而又孤寂的歲月裡,枯燥、修煉、危機、血腥纔是她生存的全部,相比之下,那些情感雖然珍貴,卻渺小如浮游,就像被層層包裹住的蠶繭,若無人抽絲剝繭,便走不進她真正的內心。
換句話說,她對席斯幽感到感動,但也只到感動爲止了。
思忖間,白燭伊已匆匆趕來,見到梵音的那一瞬,還是忍不住瑟縮。
“淑儀娘娘。”白燭伊向席斯幽見禮。
席斯幽將眼底的情感漸漸收回,又恢復一副端莊祥和的模樣,“人走了?”
白燭伊道,“是,臣妾已將娘娘的話帶到。”
這時,梵音已起身,聽到白燭伊的話,看向席斯幽的眼神帶着一絲詢問。
席斯幽笑着解釋道,“本宮讓他莫要打美人的主意,警告罷了。”
梵音勾勾嘴角——這是警告?這是宣告吧?饒是如此,她還是說了句,“多謝娘娘。”
白燭伊看了眼梵音,猶疑地看向席斯幽,眼神裡帶着些怯,她張了張嘴道,“娘娘,皇上往照影宮去了……”
梵音下意識看了眼席斯幽,只見席斯幽眼底一絲落寞轉瞬即逝,從容笑道,“既然如此,陸美人還是儘快回去吧,皇上到照影宮找不見你,該擔心了。”
梵音淡笑地拜別席斯幽,轉身離去。
看着梵音漸漸消失在宮門口的身影,席斯幽的眸光逐漸黯淡,轉而陰鬱,她擡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花,嘴角揚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明宿去哪兒了?”
白燭伊走到席斯幽身邊,俯身低首道,“回娘娘的話,明宿往邀月宮的方向去了。”
席斯幽哼笑一聲,慢條斯理地玩弄食指上的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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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燭伊疑惑道,“娘娘,明宿真的會懷疑舒明儀嗎?”
席斯幽似無辜道,“本宮也不知道呢。”說罷,她擡腳,在驚鵲地攙扶下前行,“這兩人,就是一對瘋子,一個九州八荒誰都不愛,一個九州八荒就愛那麼一個,要死要活,爲愛成魔,呵呵呵……你說他會不會懷疑?”
白燭伊聽得似懂非懂,猶豫地答道,“會?”
席斯幽斜睨了她一眼,面上笑意全無,“不會,明宿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幾句話就能從舒明儀的回答裡推敲出來,舒明儀對他又是唯命是從,忠心不二。”
白燭伊奇怪道,“那娘娘爲何?”
席斯幽道,“想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不再信任,就要從懷疑開始,同理,想要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開始信任,就要從……‘真情流露’開始……”
席斯幽說得愈加神秘,白燭伊已徹底聽不明白了,但是直覺告訴她,席斯幽的後半句,似乎在暗指陸弦思。看來,席氏已徹底看中陸弦思這枚棋了,想必不久的將來,席太師就會向陸葉弘拋出橄欖枝。
照影宮。
力拔守在宮門口,與她一道的還有御前護衛,伯喬。
見力拔滿眼急色又不好發作,梵音加快了腳步,迎了上去,“這是怎麼了?你怎麼站在這?”
力拔握住她的手,因着此刻她背對着伯喬,便瘋狂給梵音使眼色,口中道,“娘娘,您可回來了,皇上已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力拔不置一詞地在梵音手上寫字,梵音瞭然於心,握了握力拔的手,“晚膳多食,就在外面多走了會,讓皇上久等了。”
說着,梵音看了眼伯喬,伯喬往梵音身後尋了眼,“娘娘出門又沒帶婢女啊,這便奇了,今日怎麼不見娘娘身邊那個碧衫的丫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