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剛好在月圓夜後三天,估計那時候銀孑也該回來了。
裴蘇御看着她興奮的臉,“你好像很高興?”
梵音怕他誤以爲自己不喜歡皇宮,遂道,“沒有,就是有點、有點好奇。”
“好奇什麼?”
梵音試探性問道,“溫熹園的規矩也和皇宮一樣嗎?”
裴蘇御早就猜中她的心思,說道,“一樣,只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梵音的臉瞬間拉下來,渾身的興奮氣兒都教裴蘇御的一句話給澆滅了,“這樣啊。”
裴蘇御忍笑道,“不過溫熹園的守備要比皇宮輕些,后妃和宮人們在園裡相對自由。”
梵音的眼睛又亮起來。
守備輕些好啊,自由好啊,她最喜歡自由了,有這個機會,她沒準能重啓魔脈了!
奏摺全部批閱完畢後,也到了晚膳時間,力拔進來稟告道,“娘娘,您吩咐的銀桂鯽魚湯燉好了。”
梵音看着力拔,“那湯還缺樣東西,本宮親自去瞧瞧。”
力拔低首道,“是。”
兩人走後,伯喬奇道,“娘娘還會燉湯呢?”
裴蘇御緩緩收回視線,聲線平和道,“她的意思,是魚兒上鉤了。”
這一次,伯喬反應很快,“舒貴姬?”
裴蘇御坐起,舒展了下筋骨,“是。”
伯喬見他起來時,雙腿明顯因爲慣性微微擡起,倏地一怔,慌亂地躲開了視線。
裴蘇御注意到,只輕輕地笑着,擡腿搭在牀沿,“我既然已經告訴你了,就不怕你知道。”
伯喬忽然半跪道,“皇上。”
裴蘇御下牀將人扶起,“這是做什麼?起來。”
伯喬驚訝地望着裴蘇御的一雙腿,起身時發現裴蘇御站起來竟比他還高半個頭,電光火石間,他又意識到了什麼,“皇、皇上,你、你的眼睛?”
裴蘇御摘下青綾道,“嗯,也是好的。”
露出青玉色狐狸眼的那一刻,伯喬整個人僵住了,連呼吸都忘卻。他從未見過如此顏色的眼眸,也從未見過如此漂亮又勾魂的眼睛,只一瞬間,伯喬竟紅了耳根。
裴蘇御眸底噙着淡笑,“嚇到了?”
伯喬後退半步,呆呆地說道,“沒……呃不是……還是、還是有的。”
伯喬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彷彿魂遊天外,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傳聞中被斷腿、被剜眼的大梁皇帝竟是渾身無疾的!不僅如此,他身量頎長,身材健碩,生得也漂亮。
這這這……
這跟父親說的完全不相符啊!
他該不會是假的吧!
裴蘇御看着伯喬憨憨的模樣,淺菀道,“母妃當年的確折了我的雙腿,剜了我的雙眼,但離宮後,母妃用胡部的秘法,將我的腿治好了,至於我的眼睛,因爲受過重創,雖不能同常人相比,但也能視物,就是見不得光亮,常年需要青綾遮眼。”
跳動的燭火映在裴蘇御的狐狸眼中,伯喬盯着他,驀然反應過來,連忙拿起裴蘇御手裡的青綾道,“那皇上您快遮上……”
裴蘇御接過戴上,一派從容。
伯喬此刻卻是心跳如雷,因爲他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一旦這個秘密被揭穿,帶來的將會是腥風血雨,他忐忑、不安,甚至疑惑。
“皇上爲什麼要告訴臣這些呢?”
他完全可以不告訴他,一直這樣下去,可他爲什麼要告訴他呢?
裴蘇御道,“因爲你姓伯。”
在伯喬滿眼疑惑的視線裡,裴蘇御道,“你父親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母親在生你的時候,遭遇了難產?”
伯喬詫異道,“有。”
裴蘇御道,“你父親有沒有說,是誰救的你母親。”
伯喬如實道,“父親只說只說是一位貴人,但具體是誰,父親始終不肯告訴臣。”
裴蘇御道,“是我的母親。”
伯喬慢慢地睜大了眼睛。
裴蘇御道,“不告訴你,也是因爲我母親的身份特殊,況且當年朝堂動盪,若教外人知道,十七皇子的母妃與忠勇侯府有關係,必要惹出不少麻煩,這才隱瞞下來。”
“我母親擅長鬍部巫醫術,較大梁的醫術有所不同,所以她才能救下連御醫都無力迴天的你的母親,還有你。”
伯喬怔忪地聽着,渾身似有電流竄過。
“後來我和母親出宮,你的父親在其中幫了不小的忙。我們小時候見過的,只不過那時候你還太小。”
伯喬靜靜地聽裴蘇御說着,好半晌纔回過神來。
“怪不得……怪不得自皇上回宮後,父親就一定要臣去御前侍奉,且一定要忠君,不可違逆,臣一直以爲那是祖訓,原來……原來皇上是臣和母親救命恩人的兒子!”
伯喬猛地跪下,鄭重道,“皇上,請受臣一拜!”
“不必拜我,我們早就兩清了。”裴蘇御又一次扶起伯喬,“你父親助我和母親出宮,已是再生的恩德。”
伯喬搖頭道,“不,銀貴姬救了臣的母親,救了臣,就是救了伯家,臣沒齒難忘!”
伯喬向來執拗,裴蘇御見擰不過他,只好作罷。
此時伯喬從前想不通的一些事已徹底明瞭,怪不得他與裴蘇御相識沒多久,裴蘇御就暗中吩咐他做事,怪不得同樣在御前侍奉,裴蘇御待他就比待平生親近,怪不得裴蘇御精通醫術,原來是師承銀貴姬。
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皇上……那‘銀孑’?”
裴蘇御道,“‘銀孑’是我的名字,是我母親給我取的,至於眼下用着這個名字的人,另有其人。”
裴蘇御沒有直說,那便表明現在還不是告訴他的時機,伯喬心領神會,沒有追問。
“皇上,如今這個局面,您有什麼打算?”
裴蘇御道,“席斯幽前些日子總往麒麟書閣跑,恐怕她已經知道了什麼,等這件事情結束後,需得儘快把藏寶圖拿到手。至於商棲遲……”
“恐怕還是得借用陸弦思的手了……”
攬月園。
鵝卵石路上的血跡已洗淨,但對於對血腥味極其敏感的梵音來說,洗得再幹淨也是洗不掉的。
梵音穩步前行,低低道,“看來舒明儀爲了試探商棲遲,下了不小的力啊。”
力拔不甚明瞭,“娘娘,舒明儀能教咱們騙住嗎?”
梵音道,“我模仿別人的筆跡還是稱得過去的,只要舒明儀看見,就不會察覺。”
力拔擔憂道,“那她真的會爲了鎮北將軍的話對商淑媛做不利的事嗎?”
“會。”梵音篤定道,“哪怕是她的生身母親,我猜,她也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