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蘇御教“悲痛欲絕”四個字震碎了意識,他失態地看着稻香:“什麼問題?她問了我什麼?”
稻香權當沒聽到裴蘇御話音裡的輕顫:“娘娘問皇上,‘你是不是銀孑’?皇上答‘是’。娘娘又問皇上,‘你是不是一直在利用陸弦思’?皇上答‘是’。娘娘最後問皇上,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對娘娘動過真情……”
稻香的聲音漸漸變小,裴蘇御直直地望着她,稻香緩緩開口,給他下了審判:“皇上說‘從未’。”
鐵鏈抨擊牀榻,裴蘇御整個人瞬間抽離了力氣:“這不是真的,我不會對弦思說出這樣的話,這一定不是真的!”
稻香冷冷地開口:“是真是假,昨夜娘娘都聽得清清楚楚,否則娘娘豈會對皇上下如此重手?”
裴蘇御捂着胸膛,痛苦無以復加。
“她誤會我了,我要跟她解釋清楚,我要當面跟她說個明白。”裴蘇御喃喃自語,忍着劇痛走下牀榻,然而沒等他走兩步,便重重地倒下。
稻香異常冷靜:“皇上如今這副模樣,恐怕連臨江仙都走不出,如何去見娘娘?”
裴蘇御默不作聲,執拗地一遍遍起身,一遍遍摔倒。
稻香終是斂了斂眉:“皇上眼下最該做的是好好養病,想辦法救出周公子,然後離開這裡,到時候皇上帶着周公子去見娘娘,一切自然說得通了。”
稻香的一番話點醒裴蘇御,裴蘇御癱坐在原地,強迫自己冷靜:“你是如何到臨江仙的?”
看見裴蘇御一雙濁眼終於透出幾分清亮,稻香稍微地放下心。“中秋宮宴過後,娘娘失蹤,力拔山河消失,別雲間只餘下我奴婢和零星宮人宮女。第二日,商貴嬪找上了門,問詢皇上素日喜好,那些宮人宮女不敢回答,便將奴婢推了出來。”
“奴婢曾與商貴嬪身邊的鳴嬋姑姑有過過節,是以鳴嬋當即認出了奴婢,意欲處死奴婢,奈何那些宮人宮女無一人清楚皇上的喜好,奴婢僥倖留下一命。”
“昨夜,商貴嬪欲選出一名宮女侍奉皇上,並要求這名宮女樣貌醜陋,嗓音渾濁,耳朵不靈,衆多宮女們皆不願前往,奴婢便來了。”
裴蘇御盯着她的面容,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身前三寸,從未僭越地向他這邊看來。裴蘇御雖不記得她的模樣,但印象裡她的面上是沒有傷痕的。想來,是她爲了能進來侍奉,自毀容貌和嗓音,但只做到這個程度是遠遠不夠的,她大概用了些法子瞞天過海了。
所以今晨,他同她說話,她裝聾作啞,是在做戲給門外的商棲遲看。
的確是個聰明人,對自己下手也狠,可越是這樣的人,裴蘇御就不得不越留個心眼。
“你爲什麼來?”
稻香平靜地回答:“因爲娘娘。”
“弦思?”
稻香道:“娘娘昨夜說,從今天開始,商貴嬪要什麼,娘娘同她搶什麼。既然商貴嬪那麼想得到皇上……”稻香忽然擡起頭,毫不畏懼地與裴蘇御對視:“……皇上哪怕是死,也得是娘娘的。”
*
無名山。
山上鬱鬱蔥蔥,山下流水淅淅。一行人趁着夜色走在山間,藉由楊罡鋪子裡那幾名鐵匠的火把。
橘曦不熟悉這一帶,走起來跌跌撞撞,就差把梵音當柺棍了,況且那些碎石頭咯的她腳下生疼:“楊老闆,我們就不能明天白天再來嗎?這會連路都看不清,怎麼找那個什麼玄鐵啊?”
楊罡走在前面回道:“明天再來就沒有了!難得你開了金口,自然得第一時間趕來哇!”
橘曦“哎呀”一聲,倒也乖乖地繼續跟着。
梵音從剛剛就注意到,楊罡對橘曦的態度很尊敬,甚至有一種把橘曦的話奉爲金科玉律的感覺。梵音微微側首,盯着橘曦的鼻尖:“爲什麼明天再來就沒有了?這個地方看起來,並不像常有人來的,就算你說的地方還有玄金鐵,明天來也是一樣的。”
橘曦隨意道:“楊老闆心急嘛!可以理解,再者聽楊老闆的意思,這塊玄金鐵十分貴重罕見,早到手早安心啦。”
林凡揹着行李跟上來,看見橘曦對梵音異常親暱地舉動,多少有些不滿:“之前不還說沒有玄金鐵了嗎?怎麼你一說又忽然有了呢?”
橘曦故作神秘:“我嘴巴靈光唄!”
林凡偏過頭:“故弄玄虛。”
橘曦亦偏過頭:“切。”
梵音心底默默計較着,總覺得這姑娘哪裡有些奇怪,她卻說不上來,相信逸興思也感受到了,一路上他的目光頻頻投向自己,意思讓自己小心。不過嗎,他更多是想趕緊離開,畢竟眼下她身上掛着的這個丫頭,恨不得眼睛黏在逸興思身上了。
一行人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終於到了橘曦說的地方。林凡在路上綁了個簡易火把給梵音,梵音憑藉光亮簡單地巡視。
這地方,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有礦石的地方。綠植挨挨擠擠,野蠻生長,幾乎沒有下腳之處,說明這下面起碼有一定深度的厚土。又怎麼可能存在玄金鐵呢?況且這東西,大多存在於活火山內部,經年煉造,得名玄金。像這種翠山,本不該抱有什麼希望的……梵音輕嘆,笑着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距離梵音一丈外的夥計忽然喊到:“找到了!我找到了!在這裡!”
衆人立刻圍上去,楊罡激動道:“在那!就在那!你們幾個,把那塊石頭給推下去!”
“是!”
衆人合力推動巨石,逐漸露出巨石下的金玄交織的石塊。楊罡盯着它,眼睛放出了光,繼而狂笑:“竟然真的是玄金鐵!哈哈哈哈哈!發財了!這下發財了哈哈哈哈哈哈!小曦丫頭!你可真是神了!”
橘曦自得地揚起下巴,颳了下鼻頭道:“那是!我是誰呀!”
楊罡笑得合不攏嘴:“來人,把這塊寶貝給我撬出來,運回去!”
夥計們也跟着高興,越發有幹勁:“是!”
衆人正要動手,梵音忽然開口: “且慢。”衆人不解地看向她,只見梵音摘下一片葉子,扔到那塊玄金上,那邊葉子便瞬間化爲灰燼,同時伴隨着濃烈的酸味,衆人大驚,便聽梵音幽幽道:“這塊玄金,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