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6章少年情懷(六)

老師的教導,不但給了我莫大的鼓舞,而且還爲我的人生之路指明瞭前進的方向。

我一如既往地發憤學習,一如既往地做着好人好事。

在做了好人好事之後,我不在同學們面前張揚,也不報告給老師。

我看到社員們養的雞在啄食隊裡稻田裡稻穀的時候,我就主動地將雞羣趕走,保護了隊裡的集體財產。

在上學和放學的路上,我一旦發現了牛糞,就用手捧進稻田裡,用作肥料肥田。

我們生產隊有一個五保戶,沒兒沒女的,一個人孤單單地生活。因爲他耳朵聾,大家就叫他聾子。那年他已經七十歲了,是跟我爺爺一個輩份的,我就叫他聾子爺爺。前些年聾子爺爺的身體還不錯,替隊裡放了一頭牛。隨着年紀的增大,聾子爺爺的身體明顯地在走下坡路,到井裡去挑水,已顯得十分的困難。

替聾子爺爺挑水,這可是正宗的好人好事呀!

我爲我的這個重大發現高興得不能自已!我不是到處找好事做嗎?我不是找不到好事做嗎?如今這好事就在我們的生產隊裡,就在我的家門口,我可不能讓別人奪了去!

第二天下午放了學之後,我來到了聾子爺爺家。

“聾子爺爺,您好!”我親切而又大聲地叫了一聲。

“哦,是一帆呀。”聾子爺爺笑着說,“我老嘍,不中用嘍,吃得做不得囉。還是你們好啊!像……像什麼來着?”

“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我說。

“對嘍,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聾子爺知道我捨己救人的事,就放肆地誇我,“在我們大隊,你將來是最有出息的一個!”

我到伙房裡去看了看,見水缸裡快沒水了,就說:“聾子爺爺,我去給你挑水!”

“喲,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呀!”聾子爺爺趕忙攔住我。“你今年纔多大年紀?你還是嫩骨頭嫩肉的,要是閃了腰身,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就在聾子爺爺說話的當兒,我挑起了水桶。

聾子爺爺攔不住我,只得說:“你莫挑滿了,挑半擔就夠了!”

我說:“您老人家放心好了,我一定按您老人家說的辦,決不閃了腰身!”

從村子裡到井邊,只有半里路遠。我真的怕閃了腰身,每隻桶只裝了半桶水。水加上水桶,大概有五十來斤。我從來沒挑過這麼重的擔子,

擔子一上肩,我的雙腿就有些顫顫的,不知道怎樣邁步。我站立了好一會兒,直到雙腿不顫抖了,肩上的擔子平衡了,我才邁步往前走,走起路來就像打踉蹌似的。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半擔水挑進聾子爺爺的家裡。

我把水倒進水缸裡,又去挑第二擔。

挑第二擔水,比挑第一擔水要輕鬆自如得多了,而且時間也節省了一半。聾子爺爺只有一個人用水,我這兩擔水足夠他用一天的了,明天下午放了學,我要繼續來爲他挑水。

我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瞞過父親的眼睛。吃夜飯的時候,父親問我:“你今天給聾子爺爺挑了水?”

我的嘴裡已經扒滿了飯,說不出話來,只是點了點頭。

父親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好小子,你做得對,比老子想得都要周到哩!聾子爺爺是個五保戶,如今年歲大了,我們都要照顧他。你一定要記得,今後每天下午放學回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聾子爺爺挑水!挑水也能鍛鍊身體。落雪下雨的時候,老子替你挑!”

給聾子爺爺挑水的事,我極力瞞着我們隊的同學們,沒想到幾天之後,猴子﹑兔子和秤砣這三個傢伙就曉得了音信。他們爭先恐後地把這件事情報告了老師,害得我當無名英雄都沒有當成,我真的恨死他們了。後來這三個傢伙跟我說,聾子爺爺是全隊的五保戶,爲他挑水的事你不能一個人霸着,我們四人輪流着挑!我高興地說:“你們都爭取進步,我舉雙手歡迎!”

後來,我們在稻田裡盤到了泥鰍,或者在水塘裡摸到了螺螄,都要送一份給聾子爺爺。

在小學快要畢業的時候,一件好事讓我在全公社都揚了名。

我記得那是六月裡的一天。放了下午學之後,我帶了五角錢,到公社的供銷社去給父親買酒,走到公路上,我意外地揀到了一把錢,激動得心裡砰砰直跳。我像一個小偷似的趕緊離開公路,躲到一處見不到人的地方數起錢來,我的天,這把錢竟有三十元!三十元,這可是一個國家幹部和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農民辛辛苦苦做一年還掙不到三十塊呢!我喜歡看連環畫,這三十塊錢,該買多少本連環畫呀!手裡拿着這三十塊錢,我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在不停地問着我自己。

這錢肯定是人家不小心從身上掉下來的。我想象着那個掉了錢的人,此刻一

定是心急如焚,一定在四處地尋找。我當即決定:這錢我不能要,我要站在公路邊,等着失主來認領。

主意定下來之後,我走出灌木叢,挺胸昂頭地站在公路邊。

十多分鐘過去了,不見公路上有人走過。

半個小時過去了,還不見有失主來認領。

我想到供銷社去給父親買酒,又怕錯過了失主。

太陽落了嶺,天慢慢地黑下來了。這時一個人一邊低頭尋找着什麼,一邊向我走來。來到我的跟前,他問:“這位小同學,你揀到錢了嗎?”

我打量着他。這是一位四十來歲的漢子,模樣像國家幹部或工人,他的腳上穿着一雙塑料涼鞋。農民們穿不起塑料涼鞋,特別是在夏季,農民們都打赤腳。我問:“你掉了多少錢?”

“三十塊。”那漢子說,“一張五元的,五張兩元的,十五張一元的。你要是揀到了----”

他說的一點都不錯。不等他說完,我就從身上掏出那把錢來,雙手捧着交給他:“你數數,看是不是三十元?”

漢子沒有數,拿出五張一元的錢來:“小同學,我不知道怎樣感謝你纔好!這五塊錢不成敬意,請你一定得收下!”

我堅決不收,拔腿就往回跑。

那漢子追上我,在我面前跪下了:“小同學,這不是三十塊錢,這是我兒子的一條命啊!我不跟你多說了,我還要辦急事。求你告訴我的姓名和學校吧!”

遺憾的是,我沒能像雷鋒那樣隱姓埋名。因爲雷鋒是偉大的,我沒有雷鋒那樣的思想覺悟和道德操守。爲了不耽誤他辦急事的時間,我如實地說出了我的姓名和學校。

回到家裡,父親見瓶子裡沒酒,就問起原因來。我把如何拾到錢,又如何等失主,最後把錢交給失主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沉思了一會,父親說:“三十塊錢,不是個小數目啊!我跟你娘掙一年還掙不到這個數哩!我兒不爲金錢動心,長大了一定是個當大官﹑幹大事的人!”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掛在樹上的高音喇叭響了。公社的廣播員說:“下面播送一篇表揚稿,楊一帆同學拾金不昧風格高!”

全生產隊的人聽了廣播之後,都來到我的家裡,有說我做得好的,也有說我是大蠢子的……

當時我心裡在說:如果這樣做是蠢子的話,那我就心甘情願地做一輩子這樣的蠢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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