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爾終於能和謝濱一起度過一個週末。只是此前她又眼看沒法正點下班,只能發短信給謝濱,讓帶一份晚餐,她吃着去電影院。等她終於完工,掐着秒錶衝出辦公室,都等不及電梯,直接飛奔下樓,只見,謝濱遞上一隻裹滿各色蔬菜的看上去很好吃的賽百味。關雎爾在車座上雀躍起來。“我想的就是它,而且我想的就是各種蔬菜來一撮。”
“心有靈犀唄,這下你相信了吧?”
關雎爾臉紅紅的,做了個鬼臉。低頭啃了一口,又忍不住佯怒道:“你看着我,我都沒法吃了。”
“啊,我忘了我也有一份。嘻嘻。”謝濱的卻是麥當勞的巨無霸,只見厚厚兩層肉。兩人不由得將兩個三明治湊一起,反差如此巨大,兩人哈哈大笑。
只是電影開場的時間不等人,謝濱急於開車,都沒時間啃一口巨無霸。等到了電影院樓下停車場,一看時間不對,兩人只能拎着晚餐拔足狂奔。穿着中跟鞋的關雎爾不出三步便遠遠落後。謝濱想都沒想,一把抓住關雎爾的手,拖着往前跑。但跑出才又三步,兩人都震驚了,以一種奔跑的姿勢凝固在車道中央,呆呆對視。可惜停車場熱鬧得車來車往,很快一輛車拉着笛將兩人驚醒。兩人立馬繼續狂奔,只是這一路如步雲端。
很快到了檢票口,兩個氣喘吁吁的人停下來,謝濱並未放手,他用另一隻還拎着晚餐的手艱難地掏出電影票,遞給檢票員。而他的眼睛早溜向關雎爾,直到檢票員不耐煩,推推他的手臂,他纔想到要拿回電影票。
關雎爾幾乎擡不起眼皮,她讓謝濱堅實的大手拖着進門,找位置,坐下,等黑暗吞沒羞澀,她才稍稍扭頭看謝濱一眼。謝濱也正看她。黑暗中沒有其他表情,只有亮晶晶的四隻眼睛相對。她感覺,謝濱的手握得更緊。
非常煞風景的是,關雎爾的電話響了。她一隻手掏手機不易,謝濱只能放了她的手。關雎爾心慌意亂地掏不到手機,等終於摸到,手機已經不響。她翻開一看,是邱瑩瑩的,便索性關了手機,扔回包裡。
謝濱揪心地道:“如果小邱那兒真要緊,我們不看電影了吧,沒關係。”
WWW★тt kán★¢○
電影早已開演,周圍聲音轟響,兩人說話不免湊到一起,關雎爾不禁又臉紅心跳的,好在有黑暗,她勇敢地保持不挪窩,“今晚開始不要緊了,應勤轉院到她病房隔壁,應家也認可了小邱,她那兒再有大事也有人頂着了。”
“哦耶!”謝濱一聲歡呼。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關雎爾那隻柔軟的小手。那隻手放在包上面,他如果去抓來,此時此地顯得突兀。可是,令他幾乎不敢相信的一幕發生了,那隻小手竟然擡到半空懸浮了會兒,毅然放在兩人座位中間的扶手上。謝濱心裡一聲歡呼,毫不猶豫大手飛撲,捫在手心裡。關雎爾雖然目不斜視,不,甚至將臉揹着謝濱,可一直沒將手抽回。
兩人都忘了,手頭還有才啃了幾口的晚餐。
王柏川送樊勝美回家。一路上,樊勝美趴儀表盤上,與王柏川討論晚上排隊需準備的東西,諸如坐墊厚衣服水紙巾等,並一一記錄下來,等車到“歡樂頌”門口,將便箋撕下,交給王柏川。
王柏川笑道:“好隆重,又不是露營。”
“小邱春節前買票喝口冷水,差點兒送醫院呢。可別不當回事。明早我拿熱豆漿給你去。”
樊勝美臨下車,又扭回頭,捧住王柏川的臉深深一吻,才笑容滿面地出去。
王柏川愣愣地看着樊勝美的背影,心裡卻想着樊家一窩子的老弱兇殘。樊勝美走到轉角處,不經意回眸,卻見王柏川的車子還在原地,不禁開心地笑了,揮手讓王柏川快走,自己的腳步也更輕快起來。
卻在電梯裡接到安迪的一條短信,沒頭沒腦的:看到包子沮喪,我心裡挺煩的,很想回避,是不是愛得有問題?
樊勝美不知安迪那兒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安迪來問她,她就慎重想了又想,才謹慎地回一條:看到他沮喪,若是心裡沒波動,纔是有問題。若是反而歡喜,問題更大。感到煩,試圖迴避,是正常心理,但如果能嘗試溝通,圓滿。
“採納!”安迪看着回覆的短信,放心了。她已經奔圓滿而去。
包奕凡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安迪一看,是老包來電,她揚聲問裡面還泡着的,“你爸的,接不接?”
“接。”
安迪拿手機進去,包奕凡順勢也拉住安迪的手,扯她又坐下。溼漉漉的耳邊不方便放手機,他開了免提。接通電話,很不情願地一聲,“嗯?”
“一些小誤會,我跟他們理順一下,明天正常開會。”
“嗯。”
“到家,見到安迪了嗎?”
“嗯。”
“她在的這兩天你表現積極一些,她已經流露出不喜歡精神萎靡的人的意思。”
“嗯?”包奕凡連忙捂住安迪的嘴,“她對你說什麼了?”
“她問我,如果你不是我兒子,是手下,我看見你那頹樣會怎麼想。你自己留意吧。”
父子倆通話毫不囉唆,說完就掛,仇人似的。包奕凡“哼”了一聲,道:“你看,意識到你是個威脅了,開始挑撥我倆的關係。”
安迪欲言又止,緊緊閉上自己的嘴。這話原是她說的,老包既是挑撥,也是挑明事實。但她現在可不願承認了。既然包奕凡將之視爲挑撥,顯然他不能接受她當時的真實態度。
包奕凡看到安迪的樣子,笑了,“別理他。我剛纔想了,我不退出。我保住工廠那塊,那是我的地盤,沒有內亂。但我明天開始,在房地產那塊胡鬧,他心疼什麼,我就使勁往那兒戳。做建設性的工作難,搞破壞,最簡單。看誰堅持到最後。對不起,安迪,我不像你。你對那位魏,不願理,就一聲滾,你自己也遠遠避開。我做不到,我咽不下這口氣。”
“這就叫頂牛角尖。我作爲一個局外人,雖然我也鄙視你爸不履行契約,但憑良心講,包家這麼大的產業是他出最大力氣打下來,他有理所當然的最大支配權,他的戀棧無可非議。包括那些老臣們的態度也已經表明,他們並不認可你將你爸完全清除出房地產那一塊。你即使明天開始拆臺,用各種非常規手段將你爸的影響力逼出公司,但你也必然把公司文化搞爛了。對我而言,你這是降低你的品格。”
“對於那樣的一個人,你走正道對付他,意味着條條都是絕路。對那樣的人,只有一個辦法,讓他切身體會那種割肉一樣的痛苦,他纔會收斂。你放心,我有底線。”
“底線是用來突破的。想不突破,你唯有清晰築起一道隔離牆。但你現在被你媽媽的去世激紅了雙眼。”
“是的,換你,願意跟魏國強共事嗎?”
“我會離開,我不會降低標準與魏國強過招。另外,關於你媽媽的過世,我心裡一直有個想法不吐不快。你媽媽去世的內因是她的身體。外因則有兩個,我逼她連夜離開黛山縣,加上你爸爸的斥罵。如今只有你爸一個人承擔你所有的憤怒,看着你的憤怒,我很害怕。”
“安迪!”包奕凡衝口而出,聲音嚴厲而響亮。但看看安迪拿眼睛白他,他忍了忍,放低聲音,道:“你出去會兒,我衝一下就好。”
安迪猶豫了一下,有點兒生硬地開了句玩笑,“又不是沒見過,切。”但還是轉身出去了。
包奕凡卻連扯一下嘴角都沒力氣,呆呆看了門口一會兒,才起身沖洗。
等他穿上睡衣出來,見安迪拿電吹風在門口探頭探腦。他便順手想接了電吹風,但安迪牢牢抓住。“我替你吹吧?”
“不用,我自己來。”
“讓我拍拍你馬屁吧,你好像在生我氣。坐那兒。”
包奕凡看安迪一眼,默默依言背對着坐下。溫暖的風和柔軟的碰觸,讓包奕凡漸漸放鬆下來。“安迪,我們不說那些煩心的。說說你明天早上一個人打算做什麼。”
“我早上睡懶覺。可明天的會議不等人,你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拜託,我已經很累,心力交瘁,知道嗎?不要再煩我,我不想聽。”
煩?安迪在後面翻個白眼,向來只有她討厭別人煩,而他人都巴不得她煩一點。尤其,包奕凡用這種口吻與她說話,她心裡很不舒服。她不再說話,將包奕凡的頭髮胡亂擺佈一下,便電吹風一扔,悶聲不響去了書房。她想不到辛辛苦苦跑來送驚喜,包奕凡給了她這麼大的驚喜。
包奕凡呆呆地看着,賭氣將電吹風扔到更遠,一聲不吭上牀睡覺。這麼不體貼,想不到。
但兩人都支着耳朵聽對方的動靜,等對方屈服。
安迪過會兒便氣消了,她想想包奕凡一整天挨老臣轟炸,早已強弩之末,估計回家那點兒精氣神也是爲了她在而硬裝出來的。算了,還是放過他。但這事兒若換成曲筱綃,一定是第一時間跳上牀去蹂躪了。安迪卻是想了半天,決定將自己的想法寫出來,繼續將話說清楚。寫完,便打印出來。
包奕凡聽了半天沒動靜,睏意襲來,隔壁卻傳來打印機的聲音。他心中好奇,可堅持敵不動,我不動。
一會兒,臥室門被稍稍打開,瀉入一地燈光。包奕凡也決定伸出橄欖枝,他的橄欖枝是他的手臂。安迪過來坐下,兩人將手握在一起。“你今天又是飛機又是汽車的,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嗯,最後一件事。我把剛纔沒說完的寫出來,言簡意賅,你看看。或者我讀給你聽。不到五百字。”
包奕凡這下霍地坐起來,“安迪,你看看我,我很累,我而且很心煩,我需要安靜,需要休息,還需要體貼,不是喋喋不休。”
“問題需要解決。”安迪從不怕吵架,但面對包奕凡的煩躁,她有點兒想退縮,因此說得很簡單,免得泄了堅持。
“我已經決定如何解決,OK?你不甘心無非我沒選擇你的方案。安迪,這不是你的事業,我的事業我自己最清楚。我已經解決!”
“理智一些,看看我剛寫的,不僅有想法,還有解決辦法。”
“你所謂的理智,是盛氣凌人地要我全盤接受你的想法,而否定我的所有想法。你憑什麼否定?你能不能理智一些,不要越界?我說了,我今天心裡很煩,我明天要開會,要上墳,要懷念我媽!你別再煩我。”
安迪完全否定包奕凡的方案,認定那是鑽牛角尖之下的極端方案,於解決問題無補。這原本是一清二白的道理。可是面對包奕凡的火氣,她也煩躁起來,她閉上眼睛,不看包奕凡,等他說完,就搬出據說很好用的符咒,“我是孕婦,你別對我吼。而且我是一個跋山涉水趕了很遠路很累的孕婦。只要求你把我寫的看一遍。”
包奕凡呼地跳起,抓了安迪手中的紙,湊到安迪剛打開的檯燈邊看。安迪也不知包奕凡看進去沒有,她見包奕凡飛快看完,將紙一扔,倏地鑽進被子捂頭便睡。安迪看着一動不動的包奕凡,心跳加速,呼吸加速,火氣漸漸躥了上來。
“你可以否決我的建議,但你不可以如此對待真心爲你着想的我的建議。
我不是逼你照着我的做,我只是提供參考。我理解你心情不好,工作不順,但不嘗試解決問題,光生氣有什麼用,只會走極端。好吧,你冷靜,睡覺。我不打攪你。晚安。明天如果你想找個人商量,我還在。”
安迪起身,呼哧呼哧出去,到客房睡覺。她睡不着,喝了好多水,跑了好多次洗手間,到半夜還在生氣。
主臥大牀上,包奕凡終於鑽出頭來,呈一個“大”字仰臥。他怎麼睡得着,但他不打算去客臥請回安迪。
關雎爾與謝濱連着看了兩場電影,等看完,一條手臂幾乎麻木。放映廳裡的燈漸漸亮起來,她連忙掏出手機打開。手機裡已經有好幾條短信。謝濱也查手機短信,兩人邊看邊往外走。當然有邱瑩瑩的短信。邱瑩瑩說,她吃完晚飯後,應媽媽就沒過來。她最先很焦慮,後來一想,這幾天應媽媽都沒安睡過,今天又忙着轉院,一定累倒,她不能再麻煩應媽媽。所以她沒打應勤電話提要求,而是小心地自己照顧自己。邱瑩瑩在最後一條短信裡嬌嗔地說,今晚怎麼大家都忙得沒工夫理她。
關雎爾覺得挺內疚。等謝濱約明天早上十點見面時,關雎爾想了會兒,道:“我明早還是先去看看小邱吧。看樣子應勤媽沒時間精力照顧她。”“明天白天有看護。”
“對了,我還得替她辦續假,上回開的病假條已經到期。”
“你這是她的媽呢,還是她的同齡室友?好吧,我明天去接你,一起去醫院。然後,我們自由活動。現在我們去哪兒吃夜宵?”
關雎爾笑,還沒答應呢,她的手機又提示有短信,“小邱難道還沒睡?”她自言自語,可打開短信一看,是安迪知會她曲筱綃去謝濱老家的事兒,忙下意識地捂到胸口,緊張地看向謝濱。謝濱奇道:“怎麼了?什麼事?”
“沒什麼,安迪那兒提醒我一些事。”
“噢,這麼要緊?”
關雎爾點頭,但關雎爾剛纔的姿勢已經全部落在謝濱的眼裡,謝濱臉上流露出不自然。關雎爾心細如髮,也將謝濱臉上每一條肌肉的蠕動記錄在心裡。第一次的,關雎爾心中對謝濱產生了疑問。他爲什麼如此敏感地立刻意識到與他有關?
“我們不去吃夜宵了吧,我其實這幾天累得牙齦都浮腫了。”
“啊,我立刻送你回家。可是今天……能不能算是我們里程碑式的新起點?
我真想跟你一起迎接天亮。”
“我……能不能問一下,什麼是新起點?”關雎爾也不知是累的還是電影看暈的,只覺得腦袋裡面晃來晃去,不大靈光。
“嚇我一跳,我還說你怎麼忽然嚴肅起來。”謝濱鬆一口氣,哈哈大笑,但笑聲古怪,後來自己也覺得了。他又訕笑兩聲,忽然站得筆挺,擋在關雎爾面前,嚴肅地道:“關雎爾,我們正式交往,好嗎?請你做我的女朋友,我一定很……很……愛你。”那個“愛”字,都窘迫地發音成了“呃”。
關雎爾愣了,一顆心像坐過山車一樣,很激動,也很暈,更有極度的緊張。
兩個緊張的人面對面嚴肅地相對。謝濱焦急地再問:“好不好?噯,我立刻去搜一束花來。對不起,對不起,太簡陋,沒準備。”
“不是……不是。”關雎爾伸出手,似是阻止什麼,又飛快收回來,“我……我們是認真的,對嗎?”說出這些,關雎爾都快窒息。
“絕對認真。我心中絲毫沒有褻瀆,只有單純地希望你答應跟我在一起,永遠,一輩子。我們先開始……我們互相加深瞭解……就是這樣,只有一個目的,永遠在一起。”
“我願意!”關雎爾飛快地說出來,但把自己嚇到了,忍不住退了兩步,不置信地看着謝濱。當時就想捂自己的嘴,都沒問清楚,也沒想清楚,怎麼就開口說願意了呢。可她就是說了,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彷彿嘴巴不是她的。
謝濱都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不禁笑得合不攏嘴,張開雙臂將關雎爾舉了起來,團團亂轉。淑女如關雎爾,不知是嚇的還是開心的,尖叫起來。她嚇得緊緊扭住謝濱的頭髮,又覺得不好,人家會疼,可又不好意思抓別處,只能繼續抓着頭髮。直到謝濱將她放在車頭坐下。謝濱對着她又是喘着大氣亂笑,她又想剋制,又想笑,還有點害怕,鼓着腮幫子與謝濱相對。謝濱忍不住伸出兩枚食指,往鼓鼓的腮幫子一戳。關雎爾立刻漏氣。她又窘又笑,終於忍不住出手,攥緊拳頭追打謝濱。謝濱繞着車子躲,關雎爾追了會兒就沒力氣了,靠在車上忍不住地笑,怎麼也止不住。謝濱反而繞回來,乖乖伸出兩隻手心,“讓你打還。”
關雎爾捏起拳頭,想了想,“記賬,哈哈。”
“欠多少年?”
“反正高利貸。”
“哦耶,那我就能利滾利欠一輩子了。”謝濱打開車門,“不讓你回去,我們接下來是鮮花和夜宵。”
“嗯。”這一回,關雎爾答應得很乾脆。她兩手撐在車椅上,看着謝濱繞過車頭,笑着坐立不安。可等謝濱打開車門進來,她又扭回臉,似看非看,覺得很不好意思。
“謝濱,我一向被人說謹小慎微……”
“沒有,你謹慎,但不拘謹。”
“反正……是的,我希望我們謹慎一點,我有個小小要求。我們趁週末兩天,各自寫一下彼此的家庭和經歷,週一,我們交換。如果你覺得不合理,請儘管拒絕。”
謝濱想了一下,道:“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