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兒……”看到女屍手腕上血玉雕琢而成的鐲子,霍司宇眼眶瞬間紅了,蹲下身,握住燒焦的手指,滿臉哀慼的呢喃,“對不起,我昨天不該離開的,我如果在,怎麼也不會讓你出事的!”
“落兒,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撫摸着被燒的面目全非的臉,他隱忍了許久的男兒淚滑落在女屍臉上,“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給你的婚禮寒磣?是不是因爲沒有我父母的祝福,而獨自傷心……”
兩名兵丁站在他身後,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放下長槍跪地,左邊的人低勸,“殿下,太子妃已經去了,您……節哀!”
“誰說她去了?她這不是好好的在我懷裡嗎?”着魔一般將毫無聲息的女屍抱在懷裡,霍司宇面沉如水的斥責,“放肆,見太子妃竟然不跪?”
“小人不敢,小人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兵丁嚇得一抖,感覺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威嚴和寒冷,連忙恭敬磕頭,“見過太子妃!”
“都下去吧,落兒喜靜,本太子陪着她就好!”撫摸着女子被燒焦的臉,霍司宇目光深情而纏綿,“落兒,前段時間我沒時間陪你,以後我天天陪着你,你睜開眼看看我行嗎?”
“落兒落兒,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啊,我知道你是前朝公主,我也知道我是太子,我父皇毀了你的家園,可我對你就是,情不自禁……”抱着燒焦的屍體,霍司宇呢喃着以前怎麼也不肯說出的情話,“我想要和你一生一世,我要只對你一個人好,你放棄復仇,我娶你,江山將來在我們孩子手中,不是兩全其美嘛,爲何我們還沒達成願望,你就離我而去,你怎麼忍心……”
景夜凌安撫了蘇沫再次來到這裡時,就看到他抱着“水雲落”被燒焦的屍體坐在屍體堆裡,呢喃自語的畫面。
那畫面悲涼得讓人鼻子發酸,看着都眼眶發紅,忍不住要落淚。
“殿下……”不忍他自欺欺人,景夜凌走上前去,恭敬行禮,“沫兒說,蘇墨一直在暗中保護落兒姑娘,她不可能被這無情的大火吞噬生命的。”
“我也不信她離開我,可她確實已經離開了我!”霍司宇抱着燒焦的屍體站起身,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景夜凌看着他偉岸的身影,心裡一突,總感覺自己的主子身上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好像變得更沉穩,更成熟了,又好像心裡壓了無數事情,不得發泄的苦悶。
現在的他,好像隨時會爆開的炮竹,渾身上下充滿危險,他要不要說,蘇宅並沒發現蘇氏的屍體,也沒發現蘇墨的屍體?
“你想說什麼?”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霍司宇輕輕將燒焦的“水雲落”放下,脫下自己的外衣將“她”裹起來後,再次抱在懷裡,低聲呢喃了句,“落兒,我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
“回主子,屬下是聽到暗衛的稟報就趕來的,在蘇宅的斷壁殘垣中,並沒發現岳母大人和小墨的屍體,他們是不是……”他的平靜出乎景夜凌的意外,知道他骨子裡嗜血本性的他,不敢隱瞞,忙將自己的發現一一道出。
“蘇墨原本是暗中保護落兒的,但昨天……”想到昨日的美好,霍司宇嘴角暈開一抹寵溺,“他應該在他娘旁邊的房間歇息了,發現火起,就近救了母親離開,也說得過去……”
“是啊,他們逃離火海,爲何落兒姑娘沒有發覺危險?沫兒說,她平常警覺性很高的!”景夜凌撓頭,俊臉上滿是疑惑。
自家乖巧可愛的娘子可是說了,她的姐姐冰雪聰明,睡眠不好,半夜有點兒小動靜都能從夢中驚醒。
大火噼裡啪啦的燃燒着,火苗放肆又瘋狂的吞噬着房屋,熱氣逼近,素來警覺的她,怎麼可能沒有任何警覺呢?
這,太不符合邏輯了!
“我剛纔仔細的檢查過房間,空氣中漂浮的味道雖淡,但我能確認,那是迷魂香的味道!”霍司宇面色陰沉至極,咬牙切齒的冷聲道。
陰霾的心情,陰沉冰冷的表情,幾乎要將人凍死。
景夜凌沉穩的臉上也浮現訝異之色,低不可聞的呢喃着,“難道昨晚的大火併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爲之,而目的就是……”
突然,他驚恐的望向霍司宇,由於震驚,指尖和聲音都顫抖得厲害,“這場大火的真正目的,是……落兒姑娘?”
“我也不想這麼想,但事實恐怕真的是這樣!”霍司宇目光沉冷得如千年寒潭,沒有任何波瀾的冷哼,“這件事羅炎已經去查了,你不必多想,若真是有人要對落兒下手,不管他是誰,我都不會讓他好過。”
宮裡,負手站在御書房的窗前,正聽暗衛稟報的霍離殤突然打了個噴嚏,奇怪,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鼻子癢?
難道,是誰在罵自己?
在暗衛驚恐的目光下若無其事的轉過身,走到龍案後坐下。
“這件事你去處理乾淨了,任何消息也不要讓太子的人查到!”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龍案,他面無表情的冷聲吩咐,“羅炎和藍佑天的能力不容小覷,你去把那些知情的人封口,不要留下任何痕跡。”
“明白!”黑衣暗衛恭敬行禮後離開,霍離殤才戒備的用目光巡視了一遍御書房,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奇怪,剛纔爲何感覺背後冷颼颼的,彷彿有陰風吹過?
三天過去了,蘇宅起火的原因還沒有任何結果,根據附近居民提供的信息,起火原因是“小孩玩火”和“客人不小心弄翻油燈”兩種說法。
霍司宇表情陰霾又嗜血在太子府書房裡砸了手中瓷盞,嚴明兩人針對起火原因展開調查,更嚴格排查起火那晚,附近居民是不是有小孩玩火。
他總覺得,起火的原因太過蹊蹺,他的落兒,被人迷暈又火燒,這個公道,他一定要幫她討回。
“是!”藍佑天和羅炎相視一眼,羅炎轉身走出,沒有任何流連,心中對他的深情很是欽佩,卻不贊同他的做法。
這三天來,他不吃不喝的守着從蘇宅帶來的所謂“水雲落”的屍體,昨日纔在衆人的規勸下買了上好的棺材,選了風水寶地下葬。
她雖然嫁給他爲妻,但並沒有昭告天下,也沒有進入皇家玉蝶,只能孤墳一座,墳頭連燒紙的都沒有,淒涼又寂寞。
他說,他的落兒喜歡安靜,那裡很好,等將來他百年之後,一定要同“她”合葬,生同衾死同穴。
他深愛的人兒,沒有他的陪伴,一定會寂寞的!
他是當朝太子,未來的天子,不是受寵的皇子,更不是普通人,就算百年之後留有遺詔,按照祖訓也是要入皇陵的,怎能同風月出身的落兒姑娘,同穴呢?
他們兩個和他的年齡相差無幾,他百年之後了,他們還能不能好好活着還是問題呢,怎麼幫他把身體盜出來,跟他的愛妻合葬?
想得也太美好了吧?
心裡雖然如此咆哮不止,他前進的速度卻絲毫不減,不一會兒就出了太子府,上馬直奔目的地了。
太子府中,霍司宇表情極其溫柔的看着一疊宣紙,上面娟秀的字跡讓他目露寵溺,一邊低低的呢喃着“落兒”,一邊讀着她以前寫給自己的信,欺騙她就在蘇宅之中,只不過暫時不便見面罷了。
“殿下,雖然實話很傷人,但我不得不說!”見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藍佑天心裡很不是滋味,“您對落兒姑娘的癡情我們都很感動,但她已經去了,若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這麼消沉下去……”
“我知道!”從書信中擡頭,霍司宇看他一眼又望着跳躍的火苗沉默,許久才苦澀呢喃,“蘇夫人去的時候也告訴落兒,把握眼前人,不要太執着,可對我來說,她幾乎和江山一樣重要,你讓我怎麼放下?”
“殿下……”藍佑天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底震驚怎麼也遮掩不住。
這情深,已經如海了嗎?
和江山一樣重要?
江山如畫,抵不上落兒姑娘的笑顏如花嗎?
但,自古以來,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失去落兒姑娘,太子殿下或許會變得更嗜血,更殘忍,但也會更愛民、更在乎江山。
一個人只有一顆心,一顆心愛着兩樣東西,當其中一樣沒了的時候,那一顆心就會專注的愛另外一樣,更在乎,更重視,不是麼?
“別用這種表情看我,你也有愛人,你也懂得失去愛人那種,宛如被人從胸口割肉的,痛徹心扉的感覺!”將以前水雲落寫給自己的信整齊摺疊了,鄭重的放在右手邊的檀木盒子裡,霍司宇才站起身,負手踱步到他跟前,語重心長的低吟。
“是,當年失去香兒,我生不如死,行屍走肉一般的活了半年,直到她重新回到我身邊!”提起如今自己的愛妻,藍佑天目露寵溺,俊臉掛上淡淡的愉悅,“殿下,當年香兒也是說死了的,不也是死而復生了嘛,洛兒姑娘冰雪聰明、秀外慧中,一定……”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好了……”正說着,小廝的叫聲由遠及近,打斷他的話。
霍司宇和藍佑天有些心煩的正要開口,緊閉的書房門被人撞開,小廝連滾帶爬的滾到兩人腳下,“前朝餘孽在東北起事,聲勢浩大,已經攻下緬州三縣,逼近佳夢關,皇上命您即可領兵出征,不得耽擱……”
“前朝餘孽?”霍司宇眼珠子動了動,心底燃起希望之火,落兒是前朝公主,他們起事,是不是說明,那場大火是真的,她卻金蟬脫殼帶着人離開,並沒有死?
“本宮去找父皇!”說完這句,小廝擡頭,只覺眼前一陣風飄過,哪裡還有他們太子殿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