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掛着軍區牌照的車駛進了一條老街。
一名西裝筆挺的青年打開了車門,他整理了下衣襬,走進了街邊的一間餛飩店。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喜歡在這裡吃早餐,也許因爲這是間老字號,又或許是因爲老闆歌唱的不錯。
吃完早餐,他會來到不遠處的一間商用住宅樓。
他爬上二樓,走進客廳,早飯後他總喜歡在這裡待一會兒。
說不上原因,只是每當他坐在這間屋子裡時,他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或者說,他才能認清自己是誰。
……
“抱歉啊,你等了很久吧。”
青年獨自坐在咖啡廳裡愣神的時候,清脆的聲音令他迴歸現實。
一名女子俏生生地坐在他的對面。
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延伸至腰部,標準的鵝蛋臉上長着一雙勾人心魄的媚眼。精緻的鼻子下是一張豔紅的嘴脣,不大不小,恰到好處。再配上那顆最引人注目的美人痣,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爲過。而那一襲類似於漢服的淡藍色長裙更是將她的氣質與美昇華到了極致。
青年有些緊張。
“沒有,我只是剛到。”簡單的話語似乎能很好地掩飾自身的侷促。
“你還老樣子啊。”女子點了一杯咖啡後,巧笑嫣然道:“我們有10年沒見面了吧。”
“嗯,是的。”
對於青年的寡言少語,女子並不介意。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她試着挑起話題。
“肖茜茜?”對於這名字,青年記憶深刻,畢竟那代表着初戀。
“你是第一個第一次就叫對我名字的人。別人都喜歡念‘xixi’。”肖茜茜輕輕攪拌了下咖啡後,接着說道:“那你還記得我向你詢問原因的時候,你是怎麼回答的嗎?”
“這個字用在人名中多讀做‘xi’,但我覺得‘肖qianqian’這個獨特的名字更適合你,因爲你…”不知不覺,莫海腦中便浮現出了這些話。而他的嘴也像不受控制一樣自行復述起來。
“因爲你在我眼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肖茜茜搶在青年前說道。
說完,她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當時你可把我嚇了一跳。而且,你知道事後同學們都怎麼說你的嗎?”
肖茜茜看着一臉茫然的青年,顯然知道以他的性格多半不會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他們都說有個傻子第一天就對班花表白了。”
之後,相親就在這旖旎的氣氛中向着莫清期望的方向進行着。
“這樣也許挺好的。”青年心中莫名地冒出了這個念頭,而這個念頭也像瘟疫般蔓延。
但,總感覺好像少了什麼…
……
“兒子,你終於要結婚了。”莫清幫青年繫着領帶,面露笑容說道。
青年看着父親的白鬢,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
莫清滿意地看了他一眼,叮囑道:“待會敬酒的時候注意主次順序,莫要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青年似乎在想着什麼,直到莫清再次強調了一遍後,他才微笑着答應了。
……
“您願意嗎?”牧師宣讀完結婚誓詞後,照例問道。
可是青年彷彿神遊一般,對牧師的問題充耳不聞。
肖茜茜和在座的嘉賓只當他是第一次結婚,有些緊張,並未往其他方面想。
牧師見狀,停頓了片刻,又問道:“您願意嗎?”
這次青年倒是聽清楚了,他機械地點了點頭後,給出了答案:“我願意。”
“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牧師鬆了口氣,要是青年一直愣神的話,他可一點辦法都沒有。畢竟在婚禮上走神的人可不是多數。
肖茜茜聽到牧師的話後,嬌羞地閉上了雙眼,等待着婚禮上最神聖的一刻。
青年也下意識地想要吻上去。
就在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寸之時,婚禮的大門突然被人踹開了。
衆人驚愕地扭頭望去,卻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來者是名絕美女子,她未施粉黛,白衣素衫,卻比盛裝之下的新娘還要美。
青年看着她,她也看着青年,微微一笑間,傾國傾城之色擾人心絃。
待確認青年不會再吻上去後,她鬆了口氣,隨後又趕緊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反對!”
……
古老的山莊,雲霧繚繞的應龍山,白蓮站在山頂眺望着日出。
時值勝春,微風拂面,吹亂了她梳好的鬢髮,青絲拂面,欲擡手的瞬間,腦海深處卻掠過一幅幅畫面。
櫻花飛舞,不同年齡段的她站在此處,時而拈起黏在頭上的花瓣,時而蹙眉嘆息,似在思念,又似在哀怨。
可此時,她的身旁沒有茁壯生長的櫻花樹,更沒有漫天飛舞,驅之不散的惱人櫻花。
唯有風還是那個風,有些溫暖,卻又令人倍感寂寥。
莫名的憂傷在內心深處發酵,眼波流轉間,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劃過臉頰,留下一道美而傷的痕跡。
“你想起來了?”
聲音戲謔,卻又帶着一絲莫名的期待,最爲關鍵的是,它迴響在這幽幽的空谷之中。
白蓮有些驚慌,但礙於性格過於強硬,只是短短几秒的時間之後,她便蹙眉回道:“誰在那?”
間隔幾秒,見無人應答,白蓮又道:“這是我家的領地,你最好快點離開。”
不知是警告起了作用,還是那人失去了興趣,悠揚的聲音再度響起時,語氣竟變得正經了幾分。
“白蓮小姐,我有件非常重的事要告訴你,不過時間有限,咱們就不用語言這種落後的溝通方式了,望見諒。”
話音剛落,不等白蓮明白“見諒”何事時,一道指寬的白光自天邊射來,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沒入了她的眉心。
瞬間,大量的記憶碎片伴隨着凌遲般的痛苦瞬間侵入白蓮的主意識,以及其霸道的姿態融入了她現在的記憶之中。
數息之後,本已呈靜止之態的白蓮猛地倒吸了一口氣,略微渙散的瞳孔也在呼吸間恢復了神采。
可隨着之而來的還有止不住的淚水。
她哭了,緩慢地蹲下來,抱着自己的頭,緊緊扯着美麗的秀髮,無聲地哭泣。
不知是太過傷心,還是因爲哭得過急,往往第一聲哭聲還沒發出,便被下一聲所打斷。在旁人看來,她就像上演了一出令人揪心的啞劇。
幽谷裡響起了一聲嘆息。
“何必?”
聽到這句話的白蓮,猛地止住了哭聲。她扶着膝蓋,深吸了幾口山頂的晨風,帶着淚痕堅定地回答道:“我愛他。”
沒有一絲猶豫,彷彿她已經忘記了那把銀白色的匕首,忘記了染紅白裙的鮮血,以及那撕心裂肺的痛。
“何苦?”
山谷靜謐處又是一聲嘆息,但這次卻夾雜了一絲喜悅。
“不苦。”白蓮擡起袖子擦乾了淚痕,眼神愈發堅定地回答道:“和他在一起,很甜。”
不過,末了她還是幽怨地抱怨了一句:“他最後下手的時候就不能輕點嘛,很疼的啊。”
這次,山谷不再有聲音傳出,似在思考。
晨風盤旋,旭日攀升,直到白蓮變得有些驚慌,意欲發問之時,那聲音纔再度緩緩響起,只是,之前語氣中的喜悅換成了疑惑。
“何泣?”
依舊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但這次的“何”卻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聽到這個問題,白蓮的神色變得有些黯然,她摸着自己的胸口,略帶自責的回道:“我哭泣,不是因爲他最終沒有選擇我。而是因爲,我對他的愛成爲了他最大的敵人。”
“那你之前…”
“我怕他會因爲我的眼淚而心軟。”說到這,白蓮迎風甩了甩額前凌亂的劉海,姿態之中透露着一股說不出的帥氣。
“現在,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那我憑什麼還要忍着,難道不能稍微發泄一下?”
“稍微…你差點哭背過去…”山谷裡的聲音提醒道。
“……”白蓮想起了剛纔的失態,俏臉微紅,可她畢竟是白蓮,不是小瞳那般嬌弱的女子,紅暈退去後,便大聲申辯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可是捱了一刀好不好?”
“只剩一個刀柄留在外面啊。”說着,她還用雙手在挺拔的左峰前比劃了一下:“這麼疼,哭幾聲還不行啊?”
“嗯…”聲音遲疑了幾秒,發現那確實很疼,於是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道:“好吧,我們說正事。”
“早該說了。”白蓮挽起鬢髮,不滿道。
聲音的主人也沒在意,而是在停頓了一秒後,極爲嚴肅的問道:“你願意嗎?”
“爲何不願意?”
回答極爲果斷,沒有一絲遲疑,甚至在回答期間,她還抓緊時間將披散在腦後的秀髮紮成了便於活動的馬尾。
“即使香消玉殞也不在乎?”
“我已經死了七次。”
“是六次。”山谷裡的聲音糾正道。
“即使他沒動手,選擇留下的他與這個世界都會被重置,這和他親自動手又有什麼區別?”
“嗯…你說的沒錯,但是這次…”
“我明白的…”白蓮低下了頭,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
“怕了就不要去。”聲音再度變得戲謔,似乎想要儘可能地傳達主人臉上嘲諷的笑意。
豈料,白蓮突然激動地辯駁道:“你知道我不怕的!只是…我怕他以後…”
“呵~你想的未免太美了吧。”隨着白蓮音調的提高,山谷裡的聲音也隨之提升了嘲諷的力度,“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我心裡沒點數?”
“他難道會像那些狗血爛劇裡的廢柴男主一樣,痛哭流涕,食不下咽,借酒消愁,抑鬱終生?”
說到這,聲音冷笑了一聲後,繼續道:“他最多在無聊至極的時候纔會想起你,輕輕感嘆一句‘你是個好姑娘’後,便會忘記這來之不易的思念,繼而對離他最近的人吹噓自身的魅力之大。”
“即使這樣,你依舊願意?”
“爲何不願意?”出乎意料的是,即便雙方都明白了這件事的後果,但白蓮的回答未曾有任何改變。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只是…這次之後,我也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那我趁現在多幻想一些他的好,不行嗎?”
這句話道盡了甜蜜與苦楚,愛恨與別離,但顯然有些人的感情就像莫海一樣,如古井般萬年不起波紋。
“幻想無意,面對現實吧。”
“你果然和他很像。”白蓮咬咬牙,恨恨地說道。
“當然,否則我豈會認他這個朋友?”
“朋友啊…”白蓮默默唸道:“他朋友不多,以後替我好好照顧他。”
“放心,我朋友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