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話鋒一轉,“但就像那些自閉症的天才一般,鉗子的天賦體現在了反偵查方面。他不需要過多的思考,這種能力彷彿已經印入了他的本能之中,他避開警察的手段就像呼吸一樣熟練。”
莫海並未驚訝,這類人在歷史上實際上並不少見,要知道,偉人、英雄以及神經病人在某種程度上是屬於同一範疇的,只是因爲他們所處的時代不同,或者單純因爲自身運氣的原因,這才決定了他們在世人眼中的形象。
鉗子無疑生在了一個錯誤的年代,不過相比於這些客觀的因素,他顯然更關心造就這一切的主觀原因。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老馬哥用眼神示意莫海跟他到一旁再說,待他們離開了沙發,確定這個距離鉗子聽不到爲止,他才繼續說道:“這一切還要從鉗子他媽說起。”
鉗子的母親是在一個沒有父親的單親家庭中長大的,她年少時極爲叛逆。但她的母親,也就是鉗子的外婆卻對她百般容忍,但這一切並不能換來女兒的悔改。
相反,她變本加厲,一度通過謊言從她母親那裡榨取大量的生活費。鉗子的外婆因爲內心的愧疚,對這些事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本該在外讀大學的鉗子母親,挺着一個大肚子,面黃肌瘦地回到鉗子外婆身邊時,她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原來,鉗子的母親把大學學費全用在了與男友日常“溜冰”上。長期的吸毒毀了她的身體,且因爲精神亢奮的原因,她未曾實施任何保護措施。
更不幸的是,當金錢被揮霍一空後,原本滿嘴承諾的男友也在某天早上人間蒸發了,消失之前甚至還以她的名義借了一筆不多不少的高利貸。
戒斷反應、懷孕的不便以及高利貸的步步緊逼,只能讓她回到了母親身邊。
因爲她知道,震驚、憤怒最後都會化爲心疼以及原諒,鉗子的外婆果然幫她償還了高利貸,並陪她度過了女人一生中最爲痛苦的時期,最終,順利生下了鉗子。
但這一切並沒有促使鉗子的母親改過自新。可悲的是,她在身體完全恢復的第二天,便捲走了家裡剩餘的積蓄,不知所蹤。
……
鉗子從記事以來,便認爲自己的外婆是世界上最兇狠嚴厲的人。
他不能對她說一個“不”字,做任何事前都要向外婆彙報,其中甚至包括了上廁所以及喝水等一系列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
當然,在鉗子童年的記憶中,這確實只是小事。因爲,當他無意間撒了一次謊之後,才明白了什麼是地獄。
外婆拿着一把鉗子夾住了他的舌頭,一邊痛哭流涕一邊瘋癲地質問道:“你爲什麼要說謊?!爲什麼?!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好嗎?!你個小雜種是不是也覺得老太婆我好騙?!!!”
外婆最終沒忍心下手,但她還是拔掉了鉗子的一顆牙齒以示警告。
一顆牙齒被強行拔掉後的疼痛,確實會帶來顯著的效果。以後的一段時間裡,不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鉗子都沒有任何說謊的行爲。
一切彷彿迴歸到了正常的生活,如果外婆沒有患上老年癡呆的話。
記憶力減退的她時常會忘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那麼飽受傷害的她自然會固執地認爲這一切都是鉗子的謊言。
一顆牙,兩顆牙…最終,在外婆拔掉了最後一顆牙齒後,他用鉗子夾住了鉗子的舌頭…
外婆死了,死得時候,整個下顎都被撕開了,舌頭和牙齒散落了一地,警方查不到一絲線索,只知道這些傷口是一把鉗子造成的。
鉗子失蹤了,警方認爲是兇手綁架了這個孩子,但從鄰居提供的線索來看,又覺得有些蹊蹺。
“俺沒有撒謊!!是你在撒謊!!”
周邊的鄰居回憶起案發時曾聽到這聲暴喝,另外,他們還懷疑這個老人似乎有虐待兒童的嫌疑。
案件撲朔迷離,即使警方與當地數位一流偵探聯手,都未能找到蛛絲馬跡。最終,這又成了一樁懸案。
“兒時陰影造就的扭曲人格,這倒是說得通。”莫海聽完後沉吟了片刻說道:“只不過,就算因爲阿斯伯格症候羣的原因讓他在某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天賦,但總得先接觸吧。”
老馬哥皺眉回憶了兩秒後,回答道:“這一點嘛…他好像提過小時候經常看一個作者的小說。”
“誰的?”莫海好奇問道。
“莫問出處。”老馬哥的表情有點奇怪,但莫海並未注意到,相反,他的心思全在這四個字上。
“如果是那個人的書…”莫海露出了懷念的神色,“確實能達到這種效果。”
……
關於病情以及經歷的介紹,到現在爲止,只剩下兩人了。
維克多沒什麼好說的,因爲就連老馬哥都查不出他過往的經歷,只知道他一直以行騙爲生…不,應該說是以行騙爲樂吧。
如他這般滿嘴跑火車的人,自己口述的經歷就更不值得信了。
就像某個反社會小丑前一秒會告訴你,他嘴上猙獰的傷口是被父親劃傷的,但下一秒他就又會爲了博取某個美女的同情,欺騙她這是爲愛人留下的“永恆微笑”。
總而言之,就算莫海試圖通過推理來找尋謊言背後的真相時,老馬哥第一反應便是阻止他。
“還有什麼好想的,從他名字便能看出,他整個人都是由謊言構成的。”
“名字?”莫海試着回憶了下對方的全名問道:“這裡面有什麼秘辛嗎?”
老馬哥神秘一笑,解釋道:“維克多·盧斯迪格,這可是活躍在20世紀前期,西方歷史上鼎鼎有名的詐騙之王的真名。”
“在被捕之後,不論警方如何逼問,他都堅稱自己就是盧斯迪格本人,想必他就是想以此諷刺別人吧。”
莫海點點頭,同意了老馬哥的說法,不過很快他又問道:“那他怎麼能和鉗子和平相處的?”
“也許謊言也分善惡吧。”老馬哥想了想解釋道:“他之所以對政客下手,顯然是因爲他看出了政客們的謊言都是爲了自身以及背後的靠山謀利。”
“在他眼中,這類謊言被歸類爲‘惡’。”
“但維克多說的,就全是善意的謊言嗎?”莫海插嘴問道。
“當然不全是。”老馬哥先是否認了莫海的提問,隨後又話鋒一轉,接道:“不過,他的謊言也不屬於‘惡’。”
“如果非要分類的話,我覺得是更接近於‘無’的性質。他的謊言是沒有目的的,他是一個爲了說謊而說謊的人,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謊言能給他帶來何種結果。”
“連自己都無法認清謊言的目的,鉗子自然也就發現不了謊言背後隱藏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