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其實和往年沒什麼不一樣,立春,雨水,驚蟄。很快就步入了梅雨季節,和往年不一樣的是,那一年的梅雨季節不太對勁,大雨從開始下起後就沒再停過。老天就跟漏了一樣,大雨下到第三天時,村裡往鎮上那座橋就被淹了。
鎮上學校的老師把電話打到了村頭的食雜店,說水漲得太大,村裡的學生暫時不要冒險過橋去上學。
不用去學校,對我來說,那簡直比過年還讓我興奮。我抱着我奶奶的手臂咯咯的笑,我說:“奶奶,我喜歡下雨,喜歡下這麼大雨的。”
蘇曉敏卻是愁雲慘淡的,活像數學測驗考了倒數第一名,雖然事實上拿倒數第一名的是我。
大雨下到第七天,我所在的鄉鎮那些靠河的田地和房屋,基本上都被淹了。我們鄉鎮上了電視,還有大腹便便的官員坐着衝鋒舟來指揮搶險。
低處的人都搬到高處避險去了,我爸和蘇曉敏她媽說,好在家裡地勢高,不然也得搬家。
大雨下到第八天凌晨四點多,我半夜三更肚子疼得厲害,急慌急火的爬起來要去上廁所。奶奶摸索着牀頭給我開了燈,一道閃電後緊接着驚雷響起,蘇曉敏也驚醒過來。
我家是典型的早期農村房子,廁所都單獨設了。我捂着肚子,奶奶給我找來雨傘。
門打開後,嘩嘩的大雨聲如雷貫耳。在這樣的大雨中摸到了廁所,褲子全被打溼了。
等我上完廁所又摸到房間口時,全身溼了個透,奶奶站在房間門口等着我。
“討厭的雨,全溼掉了。”我帶着哭腔說。
“小悅,趕緊來把衣服換掉。”奶奶伸手要拉我。
就在這個時候,又一道閃電亮起,電光火石之間,我萬分驚恐的發現,後山似乎在動。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轟隆”的巨響聲。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閃電中,山動地搖。我和奶奶被晃得坐到了地上。
慌亂之中,蘇曉敏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我們身旁,她和我一樣,嚇得抱緊了奶奶發抖。
那轟隆的巨響聲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才慢慢的平息下來,房間裡的燈不知道什麼時候滅掉了。
“奶,奶奶。”蘇曉敏支離破碎的聲音,“地震,地震了。”
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嘴裡大喊着,“爸爸,爸爸,你快起來,地震了。”
我哭鬧的同時,我聽見遠處傳來稀稀拉拉的喊聲,“出事了,出大事了。”“山體滑坡了!”“老林,老林。”
喊聲雜亂無章,七十八歲高齡的奶奶也被“轟隆”聲嚇倒了,握着我和蘇曉敏的手,我們都坐在地上完全的懵了。
直到村裡有人打着電筒摸到了我家,我們祖孫三個人才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
後來村裡人陸陸續續的來了,手電筒和火把交織,透着茫茫的雨霧,我看到我家南面的廳堂和房間跟隨着後山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泥石流,一腳踩下去,就象沼澤地,沒有底。
我爸和蘇曉敏她媽睡在南面那個房間。
這真是做噩夢也夢不到的情景,我爸和我媽一樣,連聲招呼都沒跟我打就向馬克思報到去了。
一夜之間,我和蘇曉敏只剩了七十八歲高齡的奶奶。
蘇曉敏比我還悲催些,好歹奶奶是我的親奶奶!
山體滑坡後的第七天,找到了我爸和蘇曉敏她媽的遺體。
我們祖孫三人最後一點渺茫的希望就這樣被滅掉了。
葬了他們後,族親幫着我們把剩下的一間房子和一間廚房修葺了一下。就這樣,我們祖孫三人擠着兩間房子,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
月亮會落下,太陽會升起,雨也不會一直下。
而我們,還活着。
一晃就十幾年了,我爸和我媽,還有蘇曉敏她媽甚至我奶奶的墳上早就長滿了荒草。
而我,都二十五歲了。
我活到現在,除了對下大雨還心有餘悸外,並沒有落下其他的心理陰影。
自艾自怨,灰心絕望之類的字眼完全跟我沒關係,開玩笑,我這樣忙,哪來的時間得那些閒人才會得的富貴病。
冉冉七歲,我也不年輕了,我得給我們兩個人都賺一份厚厚的嫁妝錢。
我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冉冉的腳壓在胡陶的肚子上,兩個人睡得十分香甜。
我伸了個懶腰扶着牀沿慢慢的坐了起來,赤着腳走到窗邊,拉開了一點窗簾。
雨早就停了,朝陽折射在了玻璃上,又是美好的一天。
“冉冉,胡陶,起牀咯,今天去遊樂園。”我回過頭衝着牀上的兩個人大聲喊起來。
“哪裡哪裡?去哪裡?”胡陶從夢裡驚醒過來,慌里慌張就坐了起來。
“林悅!”她看着我長吐了一口氣,“我夢見我們在大草原上騎馬呢,哎,有個大帥哥喜歡我。我夢還沒做完,被你吵醒了。”
“姑姑。”冉冉也搓着眼睛醒過來了,“阿姨家的牀好舒服啊。”
“扣扣”房間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我趕緊走了過去。
“林姐姐,早餐好了,我媽讓我來喊你們。”阿勻說完就轉身又下了樓。
住在別人家裡,睡到日上三竿,還讓主人來喊吃飯,我覺得真是太失禮了。
折身回到牀邊,我連聲催促着牀上的兩個人起牀。
也不知道莫鬱青是幾點鐘回來的,但餐桌上,她的精氣神看起來十分足。
“兒子,待會你跟我們去xx遊樂園嗎?”莫鬱青喝了一口稀飯問阿勻。
“我想想。”阿勻搖頭晃腦的,“都是適合你們女生玩的東西,不過,過山車我倒是可以去試試,行吧,我也去。”他說得勉強,但眼中卻是難掩的興奮之光,想來,莫鬱青也很少陪兒子去玩。
“我們真的要去遊樂園嗎?”冉冉小聲問我。
“當然真的了,阿姨好多年沒去過了,正好去找找回憶。”莫鬱青笑得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