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衆人都不算是外人,尤其在面對着共同的敵人黃巾軍的時候,荊州一般文武有着空前的凝聚力,曹操收斂心神後,看着一衆人等,第一句話便是:“而今黃巾軍肆虐天下,已越一年餘矣,在此期間,我軍雖多有小勝,但終究無法影響大局,上一次大決戰之時機,更因右中郎將朱儁之故,而拖延良久,直至今日;可若是再這麼下去,恐生不測。不知在座諸位,都各自有何看法,但直言無妨。”心中卻是在想着,既然拖延到了今日,不管怎麼樣,也無法再阻止或者拖延這場勢必要發生的大戰了,而且從心底裡,對於大決戰一戰而定乾坤他也是贊同的,出來這麼久了,戰鬥也持續了這麼久,說不疲憊是騙人的,雖然身處江陵城中,遠不比外面感受那麼深刻,他還是能夠想像得到,這一場戰爭對於經歷了連年天災的百姓是如何一場災難,而他若非是因爲早先那場交易,其中更有着足夠吸引自己的籌碼,他倒是更願意就這麼速戰速決。
聽着曹操話的時候,尤其是在他講到了朱儁的時候,坐下有三個人各自擡頭似乎是漫不經心的瞥了他一眼,一個是郭嘉,一個是蒯越,還有一個便是伊籍,再如荀攸埋頭似乎是在沉思着什麼,蒯良好似根本沒有聽到曹操的話,不過對這些人的各種反應,曹操卻也並不感到介意,他其實心中有數,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是自己做的掩飾再好,但也不可能杜絕人心的揣測,尤其是聰明人們,直覺夠敏銳,總能夠有所察覺,只是察覺多少和時間早晚的問題,只是心中對於這些人如此敏銳還是感覺暗自凜然,或許他們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但僅憑藉幾乎不存在的蛛絲馬跡,就開始有所懷疑,還是足夠人膽戰心驚,幸好這些都是聰明人,想來在這種時候也不會說破,再說了,要說破他們也早就說破了,也不可能是今天才起的懷疑,那麼他們自然是有另外的考慮,或者是顧及,曹操雖然自己一個人也是想不完全,但也能夠略知一二,不過各自心知肚明就行,無需說出來。
不過有聰明人,自然也有笨人,而如今出現在這大堂之上的,說不上有什麼蠢笨之輩,但卻有直率魯莽、頭腦單純的人,夏侯淵便是其中之一,聞言立刻跳腳起來,大聲嚷嚷道:“我就說了將軍不會一直這麼憋下去的,這一次若要戰,夏侯淵甘爲先鋒,只取那黃巾賊首。”
夏侯淵都跳出來了,曹洪自然也不甘示弱,這兩人可一向是曹操麾下兩個主戰先鋒的,而且雖然這傢伙性格里面有着和當今天子共同的愛好(缺陷),但膽量以及忠勇倒也是沒話說的,只是他說起話來,自然是不會像是夏侯淵那樣沒頭沒腦、而且粗魯無禮,雖然曹操可能不會介意,但在外人面前,也要爲自家這位將軍威嚴考慮,所以他先是朝着曹操恭敬行了一禮,既而才道:“將軍,竊以爲,妙才所言也有道理。這近一年以來,咱們面對黃巾賊,雖然摩擦以及小戰役不斷,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咱們剿賊大軍有避而不戰之嫌,雖然咱們自己知道勇士們也在拼命,可平白讓外人誤會,尤其是給朝堂上那些古老大臣們以口舌,對咱們往後剿賊以及將士用命也有不利。不過洪以爲,面對這些烏合之衆,還需智取,不能魯莽行事,否則又會和往常一般,待得賊衆一鬨而散,便是想找都難,時機一到,又會死灰復燃,等於咱們又撲了空,而且對士氣也會不利。”
曹洪說得有理有據,而且言語間也照顧到了夏侯淵的面子,夏侯淵也有自知之明,聞言傻笑一陣,自然退了下去,而蒯越兄弟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轉着什麼主意。
曹洪一言,立刻點明瞭當前困擾衆人的戰局以及雙方士兵對比情況,還有就是讓朝廷大軍無比糾結和困擾的“黃巾賊怎麼也殺不完、剿不完”的困境。
不過也有不少人心裡面清楚得很,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大家都回避了這個問題——其實現在對於朝廷大軍而言,最爲困擾的反而不是那久戰不下、還總是會死灰復燃的黃巾軍敵人,而是來自於自己這邊、朝廷大軍士兵們自己的問題。
細細數數,從這支萬人隊禁衛軍大軍得到劉宏調令從洛陽出發,趕赴黃巾前線,征戰四地,破敵無數,斬將千里,殺得黃巾軍勢力落荒而逃,潰不成軍,如果是尋常勢力,在這種情形下早就已經覆亡,而黃巾軍雖然本就是一盤散沙,但問題是現在這支勢力十分之龐大,人數衆多不說,還極其狡詐,最明顯的一個特徵,莫過於是民賊一體,到得後來更將這一點發揮得淋漓盡致,劉宏可以不管天下人如何,而作爲朝廷大將,即便是朱儁也不得不重視平民百姓的力量,而黃巾最大的殺手鐗,便在於用各地匯聚而來的饑民組成的隊伍作爲“人口炸彈”的威脅,朝廷大軍征剿的時候,他們四散奔逃,是爲民,而一等朝廷大軍離開了,這些人一合攏,又變成賊了,所以這兩邊對峙的情形,看似朝廷軍隊每每獲勝、而且捷報頻傳,但其實黃巾軍根本也沒有吃什麼虧,本身實力沒受到多大的損失,而只要沒有傷筋動骨,那一切就都可以繼續來過,以張角以及其宗教信仰在民間這些流民、反賊中間的影響力,想要重新拉起一支隊伍來,簡直就和吃飯喝水一般容易。
而遠在洛陽的凌巴一直十分關心的張角怎麼還沒有像是歷史上那樣在中平元年就死的事情,除了歸由於他的蝴蝶效應實在是太過強烈居然生生幫張角延長了超過一年的生命,甚至可能還會更長,他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
而目前問題的關鍵就是,張角一日不死,黃巾軍的軍魂一日不滅,那麼這支近乎於“不死”的賊軍就仍然會在九州大地上肆虐,而且會隨着朝廷大軍士氣的下降反而越來越強盛。
本軍士氣漸漸下降,這是一個不可迴避的問題。
剿賊大軍的主力,從一開始就是以從洛陽出發的五萬禁衛軍爲基準,而沿路而下徵收了各郡府的鄉兵府兵,才形成了如今剿賊大軍包括曹操在內的四路大軍(如今盧植與皇甫嵩一路,而曹操則是和朱儁一路在這荊州地方),共計十二萬大軍,也可以說這回朝廷是真的下了血本了,至少以大漢精銳隊伍禁衛軍的數量上來說,就絕對比“歷史”上要多得多。
如今也只是分散成了兩支,一支是盧植歸於皇甫嵩統一統領的北路大軍,東征西討,四處征戰,討伐逆賊;另一支,自然就是如今在荊州城、以右中郎將朱儁爲首、先鋒將軍曹操輔之的南路大軍,尤其針對荊州附近虎視眈眈的黃巾大軍。
這個時候,曹操卻是將目光移向了久久不發一言的郭嘉,溫言問道:“但不知……奉孝,覺得如何?”
和荀攸不同,郭嘉在曹操集團裡擁有着很大的獨立性,一來是因爲他還沒有歸爲曹操,二來也是因爲凌巴將荊州火影衛的力量放到了郭嘉的手上,尤其是最近,火影衛來了一些新的補充,其中一個“曉”的成員,以及“隱”的部分精英成員,爲荊州火影注入了新的活力,也爲郭嘉的一些謀劃提供了新的可能。
此時曹操問計郭嘉,其實心裡還有一個意思——凌巴將火影衛增添人手,除了幫助他搞定荊州,還有其他的想法麼?
比如說,他是否也在懷疑這一年延遲大決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