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女子,一家人死絕了,只剩下這麼一個人,卻讓他怎麼活?吳多怡動了惻隱之心,問了一聲,“她該怎麼辦……”
誰想,這一圈人都朝他看了過來。
在這驩州城中,能留得一條小命就謝天謝地了,還能怎麼辦?
倒是矯公羨嘿嘿地一笑:“既然都虞侯關心她,那就只能請都虞侯收了她了!”
“那怎麼行!”吳多怡寒着臉昂然拒絕道。
“先問問她家中還有些什麼人吧!”還是陳曲歌說了個正經的方案。
吳多怡見陳曲歌提了個建議,卻又不直接問,便知道這問話的事,只能自己來。
唉,誰讓自己多嘴了呢!
可話已經說了出口,只好,低頭對那女子問道:“你孃家何在?可還有什麼親人可以投奔?”
那女子卻只顧着搖頭,一個字也不肯說!
“即使如此,那也只能辛苦都虞侯照看一二了!”陳曲歌擺了擺手道,“這亂兵之中,她一個孤身的女子,哪能自我保全?你收留了她,也算是救她一命!”
吳多怡聽言,只好低頭對那女子道:“某未能護得你夫君,實在是對不起了……這些時間,你便跟在某左右,等驩州安定了之後,再另做打算吧!”
那女子依舊不出聲,不過微微地點頭,應該是應允了。
當即,陳曲歌便讓矯公羨安排些人手,先講此處院落收拾收拾,作爲都虞侯的臨時宅邸。
又派了兵士守衛,算是將此事平息。
然而,此刻驩州城中,象這般殺戮、流血的事情,卻又哪裡只有這一兩起?
若是矯公羨願意現在就開始彈壓兵卒的話,也許兩三日能平息下來;若是他刻意縱兵,那也許十天八天才能收得住……
不過,他若是肆意縱兵爲禍,等此間事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他也是知道厲害的人,只得向陳曲歌承諾,會盡快息兵。
只是,就算他以最快的速度停息兵亂,等驚恐的民心重新平復,又要不知道要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可不管是一個月也好,兩個月也罷,遭此大難的驩州諸大家族,在這一兩年內,都只能是休養生息了。
驩州的消息傳到愛州後,愛州上下,無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紛紛慶幸楊刺史的英明決斷,讓愛州能免遭兵焚。
可楊忠宇面上雖然也是一臉欣喜,可心中哪裡能高興得起來?他最看重的兒子,楊廷藝還在揚波軍中呢!
楊家是以自己的嫡子,換取了一州的安寧啊!若是楊廷藝在戰場上有什麼閃失……
楊忠宇看着那些笑意盈盈的人,肚子裡,滿滿的,都是嫌棄。
其實,楊忠宇大可不必如此擔心自己的兒子的安危。
楊廷藝根本就沒機會上戰場。
他領着兵,隨船抵達寶安後,便直接由嶺南總管秀兒指揮。
可纔看過這羣兵丁紮營和整肅的狀態後,整個愛州兵,都被秀兒判成了雜兵。
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民夫,只不過,穿了身軍漢的衣袍而已。
楊廷藝卻不懂,他還以爲雜兵的意思是作戰的時候,要衝在最前面當炮灰。
只怕是要回不去了。
他面容悽悽地求見秀兒,道:“屬下戰死後,還請總管將屬下骸骨送回愛州……”
結果被秀兒一頓奚落:“戰死?你們就修修路、推推車,自己不小心的話,倒是有可能磕傷碰傷,想戰死,卻是不太容易!”
楊廷藝更糊塗了:“招討使讓某等過來,難道不派某等上陣殺敵?”
“就你們這扎個營,都要整幾個時辰的水平?還上陣殺敵?上陣之後,只有被殺的份!”
這話可有點傷自尊!楊廷藝一聽,臉噌地一下就紅了,在愛州之時,就知道招討副使王採兒,是個潑辣女子,說話從來不留情面。經常三五句話,就將人頂到牆上,動彈不得。
沒想到到了寶安,這嶺南總管竟然也是個不修口德的女人!
楊廷藝漲紅了臉,硬着脖頸道:“愛州兵雖力氣、軍備不如人,可一顆不怕死的心,卻不輸楊波軍!”
“不怕死有屁用?”秀兒白眼道,“某要的是去殺敵,不是被殺!”
說罷,又是一連串的言語,噼裡啪啦地轟了出來,就像連珠炮一樣,打在楊廷藝的臉上:
“招討使需要的是,能將敵人殺到在地的勇力!”
“你們死了,對招討使又何益處?還要給你們出撫卹金!”
“你知不知道,每人三十貫呢!很貴的!”
……
一番話說下來,字字都跟針一樣,紮在楊廷藝的心中。
可事實就是這樣,楊廷藝無可辯駁。他只能無奈地低着頭,心裡恨恨的,只想找幾個懶散的州兵踹幾腳出出氣就好。
見他沒有再說話,秀兒也不在廢話,直接將他們拆散了,叫人過來,將他們分散領到各處,當起了民夫。
只是楊廷藝終究是愛州刺史的嫡子,又是一軍主官,倒是不好讓他去幹雜活。
又不好安排其他事務,就讓他四下裡轉轉,看看揚波軍是如何利索地處置各種事務的!
楊廷藝諾了一聲,領了幾個長隨,在寶安一帶轉悠。
看着揚波軍軍士,一個個井井有條模樣,確實是有些自慚形穢。若是從中能學得一星半點,也不枉此次奔波了。
正這時,身後的長隨突然出言提醒道:“將軍!快看那裡!有人上岸了。”
有人上岸了?楊廷藝起先還沒在意,這寶安港口船隻出入頻繁,有人上岸不是很正常嗎?
可當他定睛看去,才發現自己的長隨爲何會驚訝了。
這次上岸的人,竟然打着旌旗節仗先行,一副顯擺的排場,很顯然是普通人!
難道是招討使的儀仗?
不對!王延興出行,從來都是輕車簡行,他去安南那麼多次了,還沒有哪個人,見到過他的儀仗長什麼樣呢!
不是安南招討使,那又會是誰呢?
在這裡,除了安南招討使之外,最大的官,應該就是清海軍節度使了吧,莫非是這位節度使?
正這時,那長隨又驚呼起來,嚷嚷道:“快看!快看!出來了!是個宦官!”
宦官?果然!旌旗節仗上岸後,主角終於露面了,竟然當真就是一個錦袍宦官!
這是搞得什麼鬼?這宦官不好好地待在長安,怎麼跑嶺南來了?
一個重重的問號出現在楊廷藝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