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興大老遠將黃起東請過來,卻不想,一見面,就不愉快,劉伴興心裡不忿,卻被王延興攔住,他先對黃起東發問道:“黃郎可知某請黃郎過來,所爲何事?”
“不知!”黃起東一臉無所謂的回答道。
王延興輕嘆了一口氣:“卻是採兒囑託某來尋黃郎啊!採兒念念不忘黃叔父,而黃郎或許早就將採兒忘在了腦後罷……”
“採兒?”黃起東一驚,他視鬱香茗茶爲家,也是看着採兒長大的,將採兒視如己出,鬱香茗茶破滅後,他以爲主家生死族滅,卻沒想到在王延興這裡聽到採兒的消息,“採兒小娘子身在何處?還請衙內告知!”
“實不相瞞,採兒此時已是王某身邊之人……”
“唉……”聽到身邊人幾個字,黃起東黯然一嘆,“她現在可好?衙內可否容某與採兒小娘子一見?”
“現在怕是不行,她正在忙着復興鬱香茗茶的事,此刻,正在小溪場督辦秋茶之事。如果黃郎有空,不妨去往小溪場一見!”王延興惋惜地說道。
“復興鬱香茗茶?衙內適才說,小娘子是你的身邊人……”黃起東疑惑道。在泉州,王延興的風評可不怎麼樣,採兒小娘子跟在他身邊,難道還能有好日子過?
“確是如此,鬱香茗茶遭難後,某祖母收留了採兒,讓她陪在某身旁!不過,某知道採兒心事,便爲她開辦了一處茶場,以新法制茶,以期有朝一日能重現當日鬱香茗茶的盛況!”
“啊!”黃起東一聽,激動地站了起來,躬身一拜,“起東多謝衙內大義!不知小娘子身邊可有使喚的人手?如衙內不嫌棄,請衙內准許起東能侍奉小娘子左右!”
王延興連忙起身,扶起黃起東:“粗鄙幹活的人手倒是不缺,可能理事的人才卻是少,所以,採兒才讓某萬萬要尋到郎君啊!希望能得到黃郎相助,如此,方能成事啊!”
說罷,也不多廢話,直接上茶:“這是採兒所督辦的新茶,請黃郎嚐嚐!”
黃起東接過茶盞,疑惑地看了看茶盞中的茶湯,試探着喝了一口,含在嘴中仔細品味一番再吞下:“此茶,卻有新意!只是,要世人接受,卻需時日!”
“不着急!不着急!某也沒打算一兩年便用新茶取代舊茶:泉州每年外賣茶葉上萬斤,第一步的目標,新茶只需佔到一兩成便是成功!”王延興呵呵笑道。
“只是一兩成,倒是不成問題!這茶葉生意,其實還可以做得更大一點。”黃起東語氣輕鬆地說道。以這種茶葉的獨特的味道,即便不能讓大多數人接受,可讓十之二三的人認可,卻是不難,一兩成,顯然是很保守的估計了。
王延興點了點頭,認可地說道:“今時今日,喝茶之人大多是家境較好的人家,或者是待客的禮數。這茶葉的消耗其實並不算多。若是來年某日,便是那販夫走卒,口渴了,也能喝上一碗!這茶葉的買賣纔是真的大!黃郎!這生意敢不敢做呀?”
這……這茶葉不便宜!大唐這天下,現在能喝得起茶的,十戶之中,未必有一戶,泉州的茶葉買賣的出入,便是以萬貫計。若是讓十戶之中,有五戶吃茶,那這生意,可就要大了五六倍了!
只是,這怎麼可能?單是這茶葉的價格,便將大多數的小戶人家排除在外了。他微微一笑:“衙內說笑了,茶葉可不便宜!那販夫走卒,如何能吃得起?”
王延興搖了搖頭:“哈哈……某在鐵場之時,別人都說鐵場產鐵太多了,沒人買的!可現在呢?不單是泉州的人在鐵場買鐵,連汀州、漳州、福州的商販,都來鐵場買鐵器!這是爲何?”
“那是因爲衙內有妙法,能讓鐵器之出產事半功倍!便可以他人三、四成的價格進行售賣!可這茶葉之法,卻是成法,不知,衙內……”黃起東搖着頭反駁道,說道一半,突然意識到,這新茶的製法,只怕也是如那鐵器一般,有什麼秘法,可以事半功倍……
可是,若是這茶葉價格低到現在的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那茶葉豈不成了低賤之物了?
看到黃起東臉色的變化,王延興大概地猜到了他心裡活動,微笑道:“黃郎所想沒錯,只是,就如某等身上所著之衣物,有三五百錢的,也有三五千錢的……這新茶也是如此,大批量產的,以最低價格出售的茶葉的量雖然是最大的,可能也有些新茶,或許要比今日之茶更貴!”
“這一個茶坊還能做出兩種茶來?”
“豈止是兩種?十種八種也能!泉州產茶之地,不下十處,便有不下十處的茶葉味道。便可能做出十種茶來!即便是同一處所產之茶,春、夏、秋三季茶葉,味道也有所不同!新芽和老葉子所制的茶,味道也不同!某等需針對不同的吃茶的人,推出不同價位和口感的茶葉……”王延興侃侃而談,他對茶葉知識的瞭解,雖然還很粗淺,可經營之道卻能發人所思!
不同茶坊的茶葉味道不同,這是自然,不過,一個茶葉坊的味道也要做多種?黃起東聽着,聽得入了神,也陷入了思考之中。恰如王延興所說的那樣,若是不拘泥於成法,這茶葉,還真是大有可爲!
想到此處,黃起東對接下來的茶葉之路,充滿期待起來!
既然話說道這份上了,接下來談細節,也就順暢了起來。兩人約定,黃起東先回家處理家中的事情,等這個重陽之後,黃起東便隨王延興去往小溪場茶場見採兒。
也不知道這人幹活到底怎麼樣……王延興將黃起東送出府外,再折返屋裡,將這個的疑慮先放到一邊,心頭又回顧起此前跟王潮談的話的內容來。王潮心裡想什麼,王延興也能猜到,他能勉強接受自己的做法的原因,大概一大半都只是心疼兒子吧!
而王延興想在小溪場要做的事,還多着呢!大抵,都是要超出王潮期待的。誰知道哪天就突破了王潮的心裡底線,叫幾個人把自己綁回泉州?
皺着眉頭,一時也想不出該如何解開這個結……這時,見到孟鹹微笑着進來了:“衙內心憂,可爲何事呀?”
王延興橫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王延興的工作計劃一向不會瞞着屬下,計劃中可能會遇到什麼問題或者是困難,能想到的,也會提前跟他們說,眼下,最大的擔心是什麼,自然也跟孟鹹說過,以孟鹹的聰明,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嗎。
孟鹹連忙躬身一揖:“衙內莫怪,孟鹹只是想着,刺史本意,此刻便要將衙內召回泉州,爲何又沒有做呢?”
“爲什麼?”
“因爲衙內正在作的事情,是刺史想做,而不能做的。”孟鹹笑道。
“大人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你指的具體是哪一件?”
“擺脫豪族世家的影響!”
“這?”是了,是了。王延興也不笨,被人一提醒,在聯想起此前和王潮商談過的經歷,卻是有道理,“那該如何進一步堅定刺史對某的支持呢?”
“某竊以爲,刺史手中能依靠的力量,一是南下的精兵,二是泉州本地的豪族世家。而,這兩者,卻又是制約刺史的兩股力量……衙內以爲如何?”
王延興點了點頭,豪族世家支持王潮是有目的的,那就是想借助王潮的力量來更好地控制地方;自然,也是在分刺史府的權;
而南下的精兵,其主力,也就是牙兵。這些牙兵,則更是赤裸裸的唯利是圖,哪怕是像鄒磐這樣的親信,也是如此,便更不用說其他的了。
自己辦童子班,確實有避免鐵場受豪族世家控制的的目的,可對這些牙兵,又能如何?
“以操練軍戶的方式,編練新兵!”孟鹹一字一頓地說道。
爲了避免出現鐵做被劫的事情再次落在鐵場的頭上,王延興確實編練了四個小隊的軍戶,當然,以他對軍事發展史的瞭解,選擇陣列長矛兵自然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現在,這些軍戶戰鬥力還很弱,確實很聽話。
可是,軍戶也是兵,要說今後他們日後當真有了較強的戰鬥力,就不會成爲驕兵?王延興不知道孟鹹這麼認可這種方法的根據何在:“何以見得?”
“其一,牙兵驕縱,源於軍紀不嚴,新編之軍戶,紀律嚴明!其二,也是更關鍵的,牙兵的軍餉由軍頭髮,而軍戶的軍餉,不由軍頭髮!”孟咸信心十足地說道。
對呀!王延興拍了下自己的腦袋,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這,以此爲基礎,便是後世參謀制度啊!
當然,軍戶的軍紀嚴明,跟羅大牛手裡的鞭子抽得比較狠是分不開:這個年代真是見了鬼了,要教點東西都要鞭子參與。
王延興再一次點了點頭:“繼續說!”
“只是,要是編練的新兵能在與牙兵的陣戰中獲勝,確是有些難,不妨請刺史派一些忠心且武藝高強的軍士去操練……”
這倒確實是。軍戶們前幾個月一直是端着長矛練隊列,隊列走齊了,才把長矛的操控加進去,別說是跟後世成熟的西班牙方陣兵比,便是最初的瑞士僱傭兵比,也是差了老遠。
戰鬥力渣渣渣到了底,還沒有戰鬥經驗,若是此刻便跟軍戶牙兵對陣一戰,掰着腳趾頭都能想到誰會贏。
唯一能掰回點優勢的,大概只有鋼臂弩了:銅鑼寨一戰之後,第一批鋼臂弩就陸續出現了滑輪卡死,奴婢鬆動、絃斷之類的故障,王延興便趁機將這些殺器從牙兵那裡都收了回來;再加上後來又製作的改良版鋼弩,足夠四十個軍戶,人手一具都不成問題。
若是能先用這弩射上兩輪,倒是能掙回些贏面來……想到這裡,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對啊!鋼臂弩算什麼,等科技樹上把火炮點亮了,兩軍對陣之時,個人武藝高低,大抵就要成爲浮雲了,嗯!
發展火藥的步子,要加快一點了……
只是,火藥的威力還沒展現出來之前,大概沒有人能憑空想象吧:“這倒是不需要太擔心,以戰士的武技決定戰鬥勝負的時代,很快就會過去的……”
“厄?”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孟鹹一愣,什麼叫武技決定勝負?
見孟鹹發愣,王延興笑道:“個人的勇武,在現在的戰鬥中,有巨大的意義,但是在將來,就不那麼重要了!紀律!配合!纔是更重要的因素。未來的戰術將會因爲新武器的出現而變化,所以,操練武藝就免了罷……”
“新武器?可是想鋼臂弩一般?”
“比鋼臂弩更強!是一種火器,嗯,某此前不是讓申定平採購硝石、硫磺等物嗎,就是爲此準備!等配齊之後,便知曉了!”王延興拍了拍孟鹹的肩膀,呵呵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