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貞衝裴青衣比劃了一個代表勝利意味的手勢,雖然並不知道這樣的手勢爲什麼可以代表勝利,但是做起來首發只不過,相較於那個書生,因爲做這個動作的‘女’子本身優雅的氣質,使得這樣原本有些輕佻的動作,也變的厚重了一些,彷彿滌去了很多的煙火氣息。
自湯長望被送進來之後,湯家的下人們等在外面,偶爾在地上坐一屁股,偶爾站起來左手貼着右拳,來來回回地走動。一臉焦慮、坐立難安的模樣,這樣的做派並不是裝出來,而是真的全心記掛着主人的安危。因此也便能叫人知道,湯長望至少在家中的下人裡,還是頗得人心的。
白素貞優雅從容地出來,聚在‘門’口的湯家下人們立刻迎了上去,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等着白素貞開口說話。白素貞見到他們,想了想,‘露’出一個比較乾淨簡單的笑容:“問題不大,眼下妾身用銀針替湯老爺疏導了經絡,他已經沒有‘性’命之憂。隨後妾身還要在配一些‘藥’物,到時候他若是悉心條理,會有康復的時候。”
衆人聞言,臉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口中連連稱謝。既然是白神醫說的,那麼老爺肯定沒有問題的。
於是放下心來。
冬日並不寒冷的午後,日光暖融融地灑落下來,照在宅院裡青白二‘色’衣裝的‘女’子身上。一人面‘色’莊雅,素雅衣着伴着明媚的微笑,一人面‘色’冷漠間帶着冰雪初融的寒冷。
風輕輕拂過去,樹木落光了葉子,只剩枝椏輕輕搖擺一些,帶着地面上的影子也微微顫動一下。風同時也吹撩起白衣‘女’子的裙襬,遠遠望過去,就如同出塵的仙子一般。
“那個湯老爺……”裴青衣望着廂房的方向,這般說了一句。她這樣的話,顯然並不是在意湯長望的死活。只是因爲這件事同白素貞有關係,她纔出言問了一句。但即便如此,這種關切也只是在冷淡的話語間稍稍流‘露’一絲罷了——她甚至連話也沒有說完全。
起初裴青衣對白素貞是有過責備和怨氣的,但是自從她醒過之後,姐妹之間進行了一次徹夜的長談之後,心中冷漠的冰山還是稍稍融開,不過時間畢竟還短,有些改變也只是堪堪‘露’出一個端倪。在這之後,她在姓白和姓裴,以及名字變更的事情上稍稍考慮的一番,還是對十多年的經歷裡,自己替自己所取的名字選擇了保留。她還叫裴青衣。
……
真不知道,她二人那夜到底談了些什麼……黑衣男子在不遠處望着日光下的二‘女’,心中疑‘惑’地想着。
“命是算保住了,不過如是要清醒過來,還需要時間……其實是有些麻煩的。”白素貞稍稍走離人羣,面‘色’才微微帶着一些苦惱,說話的語氣裡也稍稍‘露’出幾許擔憂的味道來:“還要配些‘藥’草,妾身需要仔細再斟酌一下……”白素貞說着話,同裴青衣朝院子裡更靠裡的方向走過去。
“不過,師父既然說能治好,那便是真能治好的……因此先前對湯家下人的話,倒也算不上是在說謊了。”
依舊是白素貞說着,裴青衣在一旁安靜地聽着。只是,表情略微少了幾許冷淡罷了。
……
過得片刻,當又一陣風吹過院落的時候,院子裡響起一陣猶疑的聲音:“烏頭和附子……爲什麼都不見了?先前明明記得還存了一些的。”聲音即便帶着幾分焦急,也依舊動聽。
“不可能記錯的啊……”
……
一個人的腳步所能發出的聲音有限,有時候人在行走之中,自己或許都不會察覺。但是若是成百上千的腳步聲在同樣的時間,匯聚到同一個地點之時,情況就會不一樣了。
臨仙樓前的街道彷彿憑空起了一場輕微的地震,一些塵土貼在緊實的青石地面上,因爲遠處傳來的振動聲,從地面上揚了起來。當然,塵土原本就極細小,若不是刻意注意也不會有人察覺到這一點。
時間再向前,也就是片刻之後,很多人就都聽到聲音了。相互之間驚疑地對視一眼,待見到到兩邊的街口擁擠的人羣之時,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臨仙樓前的街道,彷彿一條細長的扁擔,在兩頭挑滿了重物一般。
……
許宣身前的茶盞憑空泛起一道極爲輕微的漣漪,聲音隨之傳過來,稍稍愣了愣,隨後他走到窗前將窗戶朝外推開,見到涌動的人頭,其間的某些事情就隨之清楚了。
黃於升跟着過來,看清楚了怒氣衝衝的人羣,目光變得有些呆滯:“這是犯了衆怒了麼……漢文,怎麼辦啊?”
許宣面‘色’複雜地朝視線之下的街道上看了幾眼,緊接着目光稍稍上擡。晴朗的日光之下,巖鎮的建築在視線裡顯得很分明。一條條阡陌街道,遠處山巒起伏的線條,更遠一些視線的盡頭有云朵在飄。他這樣看了幾眼之後,視線重新落在涌動過來如‘潮’水一般的人羣之上。
“真不想再看第二眼……嘖。”許宣望着一顆顆攢動的腦袋,心中覺得讓有密集恐懼症的人見到這樣的場景,簡直是太殘忍了一些。
……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臨仙樓,關‘門’歇業!”
“反對草菅人命、魚‘肉’百姓。”
“速速給個‘交’代……”
鋪開在許宣面前的場面,讓他想起某種叫羣衆運動的東西。當然,相比後世的某些羣衆運動,眼下的規模也只能算聚衆鬧事罷了。最讓他覺得無言的,是那些人們口中喊着的,不倫不類的口號。憤怒的人羣一路過來,種種說法、口號之類的東西也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誕生了。總之都不是什麼好話,也不算貼切,但是幾百張口一道喊出來,依舊讓臨仙樓瞬間有了成爲衆矢之的的感覺。
若是不明就裡之人,乍一聽,便覺得臨仙樓不知做出了多麼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事情。但其實這樣的情況並不真切。
在之前很多酒樓掌櫃們的動員過程裡,一部分並不認同的人們已經先行離開,沒有打算攙和到這樣的事情裡來。剩下的真心願意到臨仙樓來討要說法的,大抵也只有一半或許更少一些。至於其他補充進去的人,便是每家酒樓小二和管事們。他們在掌櫃的帶領之下參加這樣的活動,也沒有拒絕的可能。
並且既然決定參加了,不妨就更加賣力一些。若是在掌櫃的面前落個好印象,隨後肯定也沒有壞處,說不定年前還能多得些獎賞。
與此同時,在這個過程中,李賢‘花’錢僱來的一些人,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無賴們,最擅長的便是這樣的事情。
總之,眼下的聲勢是造出來了。
沿街的一些店鋪裡,店家、老闆們見到這樣的陣勢,忙不迭地將‘門’虛掩起來,以示同臨仙樓之間是有着明顯界限的。
雖然搞不清楚情況,但是臨仙樓鬧出的大場面也不是一次兩次,這一次……就還是如同之前一樣的處理方式。反正每次鬧出事情之後,臨仙樓都會給予非常豐厚的補償,那些補償很多時候比他們做很多天生意所得的收益還要多上不少。所以有時候他們心中甚至期待着臨仙樓每日都有事情鬧。當然,這樣的說法只會放在心裡,是不會說出來的……
大規模的‘騷’動,很快引起了注意。幾個衙差在路邊遠遠的看見了,也沒有膽子過去阻攔。這個時候,羣情‘激’憤,若是一不留神,那是會被碾碎的。
但是眼下時候已近年關,經不起太多的****。若是真的鬧出什麼大事,這些都是要算在他們頭上的。因爲一個多月之前的爭端,巖鎮的縣衙裡的差役捕頭們折損了一些,人手到得眼下還沒有補齊,因此同往年一樣的任務,但是來執行的人卻少了很多,衙差們身上的擔子無形中就加重了。隨後待確定了人羣所去的是臨仙樓之後,衙差們沒有再多猶豫,便朝縣衙的方向急急地趕過去。
劉守義最近政務也比較繁重,一來是時間到得年尾,本就是忙‘亂’的時候;二來是因爲他開了‘春’就要離開巖鎮,因此想將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得乾淨一些,給接任的下一任父母官減輕一些負擔——作爲一個盡職的官員,這些都是職業道德所規定下來的東西。
衙差們過來稟報之時,劉守義正看着文書,聽完了彙報之後,笑着搖搖頭:“會鬧出事情來……呵,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說完之後,隨手端起一旁的茶盞喝了一口,接着放下來,又認真地對付起手中的文書。眉頭或是皺起,或是鬆開,過得片刻他擡起頭的時候,注意到眼前依舊還不曾離開的衙差。
“嗯?怎麼了?”
“呃、大人……臨仙樓那邊的事情,還等大人吩咐,我等要如何行事?”
“沒什麼好吩咐的,讓他去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