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話中周定琛便已經察覺到宋安然的情緒不對,從梁氏到宋家,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硬是縮短到了半個小時。一路闖紅燈,他心裡所想的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宋家門前的馬路上,一輛黑色的卡宴驟然停止,刺耳的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並沒有喚醒倒在地上的女孩。
紅色的大衣分外醒目,黑的發,白的膚,小小的嬌弱的女孩正倒在常青松下。有冰涼的水珠子掉了下來,砸落在了她的臉上,然而,她早已沒有知覺。
周定琛不由分說將宋安然抱起來,一遍一遍地呼喚着她的名字。安然安然,她何曾真正地安寧過?
一路馳騁,進了醫院,只差將醫生的辦公室給踹開了。周定琛來不及想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已經被淹沒在恐懼之中。
從她的出現,他一直都活在恐懼之中,小小的人,沒準哪一天就要消失了。
他繼續保持着抱着她的手勢,儘管懷中並沒有人。手還是冷的,心還是涼的。大冬天的她躺在了更加冰冷的路面,宋家竟然如此吝嗇得不給她一個避寒的地方嗎?
如果有人經過,如果她出事了,如果如果......這世界上最令人害怕的就是如果這兩個字。
沒有發生,來不及發生並不代表着沒有機會發生。
守着她小小的昏睡過去了的身體旁邊,周定琛已然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她。活了二十八年,他還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激動,這樣的手足無措,連心臟都在顫抖着。
孕婦,這多麼美好的一個詞。竟然一個冷心冷面的人染上了溫暖的色調,小小的種子發芽了,即將孕育一個小小的生命,屬於他們的小小的生命。從此以後,他們的血脈纔是真正地連接在了一塊。
宋安然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周定琛,如墨的眼,高挺的鼻,堅硬的線條,以及那呼之欲出的暖。
還是他,也只能是他。終於找到了一絲溫暖,這冬天,那樣長,卻好歹也找到了一個不懼怕冬天的理由。
“周定琛......你的眉頭,就像是皺紋紙一樣。”她真想拿個熨斗通上電,好好地細心地給他熨一熨,不管技術如何,只管他的眉頭舒展了纔好。
她並未問爲什麼在這裡,是醫院是家裡都已經無所謂。宋安然只記得人在了常青樹底下,在大冬天強烈的風的渲染之下,越想越悲涼。後事如何,大約是他找到她,從此以後她的身板便有一個他。
周定琛,還真是她的一根強力的救命稻草。
“哪裡不舒服,肚子還疼嗎?”周定琛給她掖好了被角,怕她着涼,怕她又會冷的暈倒了。
宋安然搖搖頭,她已經不感覺到肚子疼了,也許當時只是因心氣過大,不小心撕扯到了傷口。
看來這醫生,醫術也不怎麼樣,小小的一個闌尾炎手術,竟然讓她受了這麼久的折磨。
“怎麼又是在醫院,好不開心,我們回家好不好?”歪着腦袋,她癡迷地看着他,尾音不由得一彎,聽起來又俏皮又委屈。
怎麼有這樣的人兒,就是有了孩子要做了母親也改不掉小孩子習性。
周定琛點頭,他可是願意寵着她,像孩子一樣寵着。親了親她的一個手背,“等營養液輸完就回家。”
“周定琛,你有事瞞着我是不是?看你這樣子,我心狠不安。”她不是慧眼識珠,更不會看人心,女人是第六感啊,就是來的這麼奇妙。
周定琛先是親了親她的額頭,又重重地在她的脣上印上最誠摯的熱情。“周太太,恭喜你要做媽咪了。”
有一天,你的生命裡突然多出了一條小小的生命,就在你的小腹裡面安靜地躺着,它不會哭不會鬧,卻還是會要了你的半條小命。那是什麼樣的驚喜或折磨?
宋安然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定琛。他確定沒有說謊嗎?她就要做了媽媽了,在她二十歲這一年?
想摸着肚子,雙手一起是不行了,她擡頭看了看明晃晃的燈光之下那一瓶透明玻璃裡裝着的透明液體,是營養液嗎?寶寶用的?
他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帶着她的手,他們兩人的手相扣着,輕輕地附在了她的小腹上。動作那樣輕柔,生怕驚到了還未成型的小寶貝。
“都是當媽咪的人了,還這樣迷糊嗎?”他輕咬着她的鼻尖,爲什麼她竟然會想到哭?
鼻子那樣酸,眼睛那樣脹,也是要做媽咪的人了,可不能繼續這麼迷糊。
“多久了?我還以爲是闌尾炎手術讓我的肚子劃開了一道痕,那麼冷的天,真怕那傷口給凍開了,要腸子都漏出來怎麼辦?”
宋安然斷斷續續地說着,到底還是哭了。也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女孩,在大學的校園裡風平浪靜,什麼時候要經歷這些個事。
眼淚珠子要是能換錢,她可真是要成爲了一個富婆了。
“傻瓜,是我的錯。”他一遍一遍地吻着她的眼淚,鹹鹹的,讓他這個大男人也開始心酸了起來。
宋安然心中百感交集,怎麼就這麼巧了,剛做了手術沒幾個月就有了?太神奇太驚訝,可憐她還在冬天的馬路上待了那麼長時間,孩子會不會被凍傻了?
手還在小腹上停留着,那裡軟軟的一片,像棉花又像果凍,軟軟卻有彈性。真不敢想象那裡竟然有一個小孩子了,以後她就是大人了。
“周定琛,孩子怎麼樣,它會不會出事?都怪我任性,是我沒有好好照顧它。”
得,又開始哭上了,醫生也說過,孕婦的情緒向來反覆無常,要耐心地哄着。他是有耐心,在她身上,他的耐心不知修煉到了幾級。怕只怕她的眼睛要壞了,孕婦,還是要開心快樂一些比較好。
“四周了,媽咪不懂事不要緊,寶寶還是很乖,小小的也知道要保護好媽咪,更不敢出事。”
周定琛哄着她,想着,以後孩子出生以後他也不用愁如何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