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程的路上,宋安然靠在周定琛的肩膀上坐在後座,司機正在徐徐地開着車。車速並不快,這裡雖然山路,但道路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坑窪泥濘。想必是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吧,宋安然不由得爲周定琛的體貼而感動。
在開車了有十來分鐘,宋安然悄然地回頭,只看那山頭離視線越來越遠。那朦朧的感覺像是在霧氣中氤氳,那場景彷彿也只在夢中見過。
等到看不見了的時候,宋安然偏回了僵硬的脖子,扭一扭,而後再次乖順地靠在周定琛的身上。
“很奇怪,等我再次看到胡玉芳的時候,在那樣的場景中,好像沒有那麼恨了。可要我原諒她,還是很艱難。”宋安然徐徐地說來,聲音不悲不喜,帶着不同以往的平緩。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去想。”周定琛的低聲線在耳邊掠過,帶着安定的感覺。
這時,天邊的顏色忽然變了。剛纔還是藍天白雲的模樣,此刻已經換上了重重的烏雲。在烏雲之下,似乎藏着一層山雨欲來。
坐在車裡,有周定琛陪在身邊,外面逼仄的天空在車裡沒有絲毫的影響。宋安然閉上了眼睛,不想去看那變化得太快的天色。
周定琛只皺了皺眉,車窗緊閉着,他手臂一伸給了宋安然一個很好的保護港灣。
不過一瞬間,天邊響起了一道悶雷。而後,是大雨沖刷而下。
雨水嘩啦啦地滴落在車窗上,滴滴答答的聲音雜亂無章。宋安然心情有些煩躁,不由得換了一個姿勢,在周定琛的懷裡找到了一個很好的休息的地方。
直到回到家,那一場雨還是沒有停下。
宋安然是被周定琛抱着進屋的,外面的雨有些大,宋安然也剛好懶得走動,只好由着周定琛抱她。
有人呵護是一件再好不過的感覺了,不會覺得不慣。在進屋了之後,宋安然忽然有了一些傷感起來。
周定琛正拿着乾毛巾給她擦雨水,見她又是處在一副失控了的樣子,生怕她是因爲葬禮的事情,也已經做好了好安慰她的方法。
熟料,宋安然忽然嘆了一口氣,無比傷感地說:“周定琛,我忽然不想要女兒了。要是以後是一個小丫頭,她一定會跟我爭寵的。”
聽聽,這像是一個即將爲人母的心境嗎?分明就是一個時刻要和自己女兒爭風吃醋的不懂事的母親。
周定琛有些哭笑不得,他一顆心都要懸着,以爲她是要想不開,不知該做些什麼。結果,事情反轉得太過厲害,他竟然沒想過會是這個問題。
“怎麼和孩子鬧上了?”周定琛拿着她的手放在腿上。
“我只是突然想到這麼一個恐怖的事實,實際上這確實也是一個嚴重的事情。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我很有危機感。”
宋安然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看得周定琛恍然有種以後自己是要養兩個女兒的錯覺。
“安然,你在害怕?”周定琛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四目相對之間,宋安然只覺得羞赧。不管是看了多少遍他的眼睛,不論何時她總會心跳如雷,如同初戀的少女。
“有些傷感而已。”宋安然很想逞強來着,可到底顫抖的音色還是暴露了她的緊張。
怎麼能不害怕,突然之間冒出了一個小孩,雖然是他們愛情的結晶,但是慌張少婦的心思可是不容忽視。
“因爲是你,所以我纔會愛她。”周定琛吻了吻她的脣,涼涼的,卻讓他沉迷。
她的擔心完全是不必要的,他身邊有那麼多的女人經過,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走進他的心,他更是沒有讓任何的女人停在他生命中一秒。也只有宋安然,只有她生的孩子纔會是他最愛的孩子。
這一切,都只是因爲有宋安然這一個女人。
也不知外面的雨下得怎麼樣了,在屋裡完全聽不到聲音。宋安然伸出手,雙臂攬在周定琛的脖子上,將小腦袋壓在他的肩膀上。
其實那一個擔心也不過是小小的擔憂而已,自己的孩子,又什麼理由不去愛?就算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也絕對不會讓女兒走自己的老路。
今天的葬禮,看着是很圓滿,並沒有任何的差錯。可宋安然總覺得心裡不安,對於離開的人來說,一個葬禮的圓滿,他並不會知道,他甚至已經閉上了眼睛完全沒有感覺。
活着的人,是痛苦是歡樂,是悲是喜,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不經意間,宋安然總是會想起胡玉芳,那一個可憐的女人。她還是不能從潛意識裡稱呼她爲母親,如果沒有那段混亂的身世,宋安然想,她會在宋華成離開之後聽從他的遺願試圖去原諒胡玉芳。
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
原諒並沒有那麼簡單,更何況中間還隔着多年來的隔閡、仇恨。
墓地突然下了一場瘋狂的大雨,胡玉芳並沒有離開。她在和劉雨蝶經過了那一場爭吵之後並沒有立即離開,她甚至有一種預感,如果離開,日後她不會再來這裡。
周圍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座墓碑陪着。胡玉芳搖搖晃晃走到了宋華成的面前,多年的執念終於還是變成了一座冰冷的墓碑。
上面刻着字,卻只有愛女宋雅寧。
胡玉芳的臉上是狼狽的雨水,眼前一片溼潤,她早已分不清眼睛刺痛是因爲那突如其來的大雨還是因爲從自身分泌出來的眼淚。
她作爲他的妻子,卻沒有一天是真正享受了宋太太的特權。如果他知道有這麼一天,想必也是不希望她的名字出現在他的墓碑之上吧。
胡玉芳腳下一軟,人已經癱坐在他的墓碑之上,臉貼着那冰涼的石頭,全身都已經快要僵硬。
如果她做得再過分一些,是否要硬是強加上她的名字,讓他死後不安?
他這樣苦心積慮地去欺騙她,和劉雨蝶一起陷害了她二十年,更是給了她一個充滿了騙局的婚姻。她是該恨啊,恨不得要將他從死亡中拉起。
胡玉芳的哭聲越來越大,只可惜被雨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