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此失彼
人們目不轉睛地盯着簡續香,面部的表情隨着簡續香神色的改biàn 而改biàn 。
簡續香有些誇張地張大嘴巴,微微低着腦袋,目光從眼鏡的上方吐露出來,掃視着在場站立的人。聲音壓得很低地說道:“你們這個玩笑可就開大了,怎麼能將菩薩牽扯進來了呢?真的是象你們剛纔所說的那樣,觀音菩薩真的是看清了八仙城的事情了。”
“虧你還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怎麼說出這樣荒唐的話語來,世間的善惡恩仇,哪一點能逃過觀音菩薩的眼睛?”一個信徒一臉的不高興,忿忿不平地說。
“簡施主,你就說說上miàn 到底寫着的是什麼內容吧?寺院裡的人還在等着結果。”一名武僧顯然是等待得有些不耐煩,催促着簡續香說道。
“烏龍寺院裡是否有哪位高僧突然昏倒了?!”簡續香沒有馬上說明黃紙上書寫的內容,出人意liào 地問出這句話。
衆人大眼瞪着小眼,果斷地搖了搖頭。
“這就奇了怪了,按照這上miàn 的意思,在人們發現了這張黃紙的時候,寺院裡就有一位僧人會昏倒過去,那個人,就是帶領有緣人脫離苦海的領路人。”
簡續香說着,又抓起剛剛放下的放大鏡,仔細地在黃紙上看了兩三次。一會兒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
站在簡續香身邊的人們,此時更是墜入到煙中霧裡,更是希望早一秒鐘知道黃紙上的聖意。不約而同地合併着雙手,不知是對着天書,還是對着簡續香,不住地作揖打拱。
“簡老闆,你別急死了我們,那上miàn 到底寫着什麼?”
“按照原文念出來,又擔心你們一時難以理解,我就解釋着對你們說吧:日寇是妖孽,不趕走他們,我們永yuǎn 不得安生。只要我們齊心協力,堅持到底,一定能趕走妖孽。觀音菩薩已經附體於烏龍寺院的高僧,高僧的號令,就是菩薩的聖意。”
簡續香說完,又小心翼翼地將黃紙摺疊好,交給武僧說道:“天意不可違啊!對天發誓,從今天起,我簡某人就變賣家產,按照菩薩的聖意,全心全意地跟隨着高僧去消滅妖孽。有勞各位趕快回到寺院去看看,是否真的有這樣的事情。”
武僧和信徒們頓時撒腿奔跑,希望早一刻應驗事情的虛實。
他們趕到寺院時,寺院正處在一片慌亂之中,色空和僧人們正在忙前趕後地,搶救着突然昏厥過去的卻然大師。
信徒們哪個還敢心存半點的懷疑,除了千恩萬謝地感激菩薩的救渡外,只想馬上讓卻然大師甦醒過來,帶領他們早日脫離苦海。
信徒們的話語,象是暮秋草原上,疾風中的烈火,瞬間燃燒到能燃燒到的第一個角落。人們在驚呼中興奮,在興奮中驚呼。
“既然如此,趕快將那黃紙送過來!”
色空方丈邊說邊挽起袈裟,從武僧的手中接過黃紙。左掌立於胸前,右手點燃黃紙,口中念念有辭,將黃紙的火焰在卻然大師的胸前來回掃動。
不可思議的奇蹟就在此時驚現了:就在黃紙化作齏粉的這一剎那間,卻然大師突然一下子從地面上彈跳了起來,垂直跳躍起近一丈高低。輕如鴻毛般地飄落在地的時候,發出一聲如同少婦般的叫聲:
“衆生們!要生存,就剷除妖孽吧!”
燈籠和火把頓時降低了高度,寺院前捲起一陣子衣衫抖動的聲響,善男信女們忽然全部跪了下去,山呼觀音菩薩的法號。
看官當然清楚,這是早有預謀和精心策劃的騙局。在此,就沒有必要去囉嗦其中的過程。從眼前的情形上看,卻然大師和簡續香的預期目的達到了。
精神被征服了的人們,當然是義無反顧地加入到了獵寇會。況且,再也不需要卻然大師他們的鼓動,信徒們奔走相告,彼此勸導,入會的人是絡繹不絕。
不出三天的時間,獵寇會就擁有五百多會友。
簡續香將家中的全部積蓄送到卻然大師的手中,用於獵寇會打造bīng qì 。自己也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務,竭盡全力地協助卻然大師處理獵寇會中的事務。
沒有不透風的牆壁。
烏龍寺院成立了獵寇會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八仙城警察局和警備團。他們當然是頓時慌了神,頓時坐臥不安。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忽然間象是雨後蘑菇一般地冒出一個獵寇會來,他們是難逃追究的。
儘管他們也摸清了獵寇會的宗旨,是爲了驅逐日寇,剷除漢奸走狗。但是,在這個軍閥混戰,羣雄逐鹿的非常時期,沒有得到黨國的首肯,任何武裝團體,都是他們要扼殺的對xiàng 。
其時,八仙城警察局局長是馬識途。
馬識途出身於書香門第。雖然手無縛雞之力,雙手握着手槍還是東搖西晃,但是,他辦事認真仔細,從不徇私舞弊,處事也是尊重事實,絕不包容庇護。也因此,在八仙城的百姓中,深得民心。
警備團的團長叫柳雲開,在東北戰場上丟掉了一隻右臂,又有了王師長的舉薦,所以來到了八仙城,坐在警備團團長的位置上。
柳雲開初到八仙城時,是躊躇滿志,對於士兵的操練和八仙城的城防事務,抓得是井井有條。
前線連連失利的消息如雪片一般地飛來,國民黨軍政要員抗日意頭的流露,讓他漸jiàn 地頹廢下去。整天與酒壺爲伴,不醉不眠。
馬識途第二次因爲獵寇會的事情,硬着頭皮來到了柳雲開的辦公室。
此時,柳雲開斜躺在椅子中,雙腿放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左手向口中丟進幾顆花生米,很不精神地咀嚼了幾下,左手又顫抖着舉起酒壺,不緊不慢地嚥下一口。
“柳團長!眼下是什麼時候了?!我們再不聯合着出兵平息獵寇會,到時候上級追究下來,我們是難辭其咎啊!”馬躍識途皺起眉頭,囁嚅了半天才說道。
“他們、、、他們比小日本還歹毒?上級若有能耐,就去追究不抗日的人去!”柳雲開說着打了一個酒嗝,軟綿綿地揮動着手臂說道。
“爲官一任,守土一方,食君之祿,替君分憂。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是我們應該把守的本分。把握國家的命運,是黨政要員的使命。保一方平安,是我們的職責,不要混爲一團,不要逃避現實!”
馬識途望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柳雲開,頓時氣不打一處起,說話的聲音陡然提高了許多。
柳雲開忽然睜開了雙眼,旋風般從桌子上掃下雙腿,一下子站立起來,將頭伸向馬識途的面前,吐出濃濃的酒氣,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近乎吼叫道:
“黨國就是因爲你們這樣的人物太多了,只會耍嘴皮子,空談不戰,才落到這樣的下場。我柳雲開逃避現實?我柳雲開是膽小怕死之徒?!”
“柳團長,你息怒,你息怒。馬某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一時口無遮擋,說出了惹你生qì 的話語。”
馬識途雖然內心裡難以接受柳雲開的言論,但是,要平息獵寇會,不得不依靠着柳雲開的力量。因此,又花言巧語地請求柳雲開出兵。
“逼着我自相殘殺,我也沒有辦法了。出發吧!”
柳雲開抓起桌子上的酒壺,大口嚥下一口酒水,轉身通知他的副官,集合隊伍,直搗烏龍寺院。
柳雲開帶領着警備團一半的人馬,全副武裝地奔赴烏龍寺院不久。負責守衛駐地的王連長,向士兵們交待了一陣子後,急忙趕往泰和商行,將這個消息告訴給簡續香。好讓簡續香有所準備,作出應對之策,以避過這突如其來的洪峰和災難。
王連長不是長有反骨的人,更不會背叛柳雲開。當年,就是他揹着柳雲開從死人堆裡逃了出來。所以,柳雲開來八仙城的時候,點名帶上了王連長。
王連長清楚柳雲開去烏龍寺院鎮壓獵寇會,是無可奈何的舉動,也清楚柳雲開是一向敬重積極抗日的隊伍和志士。剛纔柳雲開臨走時,向王連長丟下一個眼神,就是要王連長去通知簡續香,就是要簡續香去搬救兵。
其實,柳雲開是形醉神沒醉。在某種程度上說,他比馬識途更先知道獵寇會的事情,況且,看出了獵寇會的真正發起人,就是簡續香。
簡續香在八仙城稱不上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但是,與八仙城軍政領導人都相交甚密。對於八仙城軍政間,表面上和內在情況都有一些瞭解。就是範勇的真實身份,他也掌握得清清楚楚。
範勇,是範統的親侄子,前年來到八仙城。表面上看起來,他是東昇皮革行的老闆,實質上是範統安插在八仙城中的眼線。負責監視着八仙城警察局和警備團的動向。
範統在幾年前的八仙城事變中,受到過上峰的嚴厲指責,不是相互間的私交深厚,說不準會落到降職處分。因此,他不得不小心謹慎起來,不得不在他的轄區內,安插自己的親信。
柳雲開知道這些內幕,所以,想讓簡續香通過範勇,爲自己找到一個下坡的臺階。
當然,這也只是柳雲開的一廂願望,範勇能左右範統的意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