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長安又雨。
夜來風雨打溼了窗簾,啪啪的聲音在夜裡單調而持續的響着,蘇無名被風雨之聲吵醒了,他從牀上坐了起來,自己的夫人已然熟睡,她們熟睡的樣子很美。
蘇無名悄然下牀來到窗前,外面的春雨並不是很大,可風卻不小,一夜風雨後,將不知花落多少了吧。
庭院裡的木葉颯颯作響,青石板旁的泥土已經疏鬆,很快將變成泥濘,泥濘中的小草迎風飄着,它們將更頑強的生存下去。
蘇無名嘆息了一聲,將窗戶關上之後,這纔回去睡覺。
這一夜睡的很香,風雨聲像是音樂,而且是能夠催眠的音樂。
次日天晴,暖暖的陽光灑下來的時候,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明媚感覺,庭院裡的一切煥然一新,就連那些木葉都青翠了許多。
蘇無名一番洗刷,匆忙吃了點早飯之後,便離開了家,雖說大理寺不是每天都有事情需要處理,可身爲大理寺司直,每天去大理寺一趟卻還是很必須的。
街上的行人很多,一些小販早早便開始擺攤了,他們的臉上洋溢着笑容,這讓蘇無名也深受感染,感覺生活真是無比美好的。
新買的府邸離大理寺很近,所以走路半柱香的時間便到了,而當蘇無名進得大理寺的時候,突然發現今天大理寺的情況有些不一樣,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而大理寺卿令狐古以及大理寺少卿沈通和韓裴兩人都不在,大理寺正狄布跟另外一個大理寺正趙尊商討事情,兩人的臉上都有着急之色。
蘇無名知道,這趙尊是屬於外戚那一黨派的,外戚雖然被當今皇上刻意冷落了,可實力卻也不容小覷,所以這個趙尊在大理寺也是有些地位的,依附於他的人不少。
他與狄布兩人經常爲一些事情發生爭執,可看今天他們兩人的樣子,彷彿並不是爭執,而是在商討事情,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蘇無名進來之後,大理寺的情況並沒有任何改變,大家仍舊在着急擔心,只有狄布看到他之後微微揮了揮手讓他過去,蘇無名來的狄布和趙尊跟前,行過禮後,問道:“兩位大人,可是大理寺出了什麼事情?”
趙尊沒好氣的看了一眼蘇無名,冷冷道:“多簡單的事情,如果沒有出什麼事情,我們這些同僚會如此忙碌?”
大理寺的這些人並不是很忙碌,他們只是很擔心罷了。
蘇無名尷尬的笑了笑,而這個時候,狄布連忙說道:“蘇大人,是這個樣子的,今天早上長安城府衙傳來消息,說在長安城一廢棄的佛廟裡發生了一起命案,府尹劉敏之大人已將大理寺卿令狐大人和兩位大理寺少卿給請去商討對策了,我等在這裡也是心急如焚啊!”
唐朝京畿之地設有府,長官爲府尹,一般情況下掌管整個京城的大小事務,像這種人命案雖也由他們關,可一般都是記錄下來之後交由大理寺查辦,有了結果後再交還吏部由吏部審批,可將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都叫去的情況,卻還從來沒有發生過。
此事必定有隱情,蘇無名看了一眼狄布,道:“狄大人,可是那死者身份特殊?”
狄布點點頭:“那座寺廟很小,叫慧真寺,已然廢棄,只有一兩個僧人在那裡棲身,今天早上他們兩人起牀之後,發現寺廟大堂裡竟然多了兩具屍體,一具男的一具女的。”
蘇無名一驚,道:“殉情?”
狄布搖搖頭:“若是殉情倒好辦了,關鍵是那男的衣衫襤褸,分明就是個乞丐,而那女的則是……是禮部尚書曹滿曹大人的女兒曹瑛,曹大人身居高位,這事若是傳出去,只怕不好,府尹劉敏之大人因爲有所顧忌,這纔將大理寺卿令狐大人和兩位少卿大人給叫去了的。”
蘇無名來長安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對那禮部尚書曹滿也多有了解,他也是屬於外戚一黨,除了是禮部尚書外,他還是國丈,大女兒曹韻是當今皇上李炎的曹妃,雖不甚受寵愛,可也身份不低,在朝中很是有影響力。
如今國丈外加禮部尚書的女兒曹瑛跟一個乞丐一同死在了慧真寺,若真傳出去可真不是小事,劉敏之劉府尹因此而謹慎了一些,也說得過去。
趙尊在一旁聽完狄布的介紹之後,冷冷道:“定然是那乞丐綁架了曹小姐,此事絕不可姑息。”趙尊是曹滿的門生,如今想替自己的老師說話,可他說的話讓衆人聽來,卻覺得可笑至極,如今大家還未去現場查勘,怎可隨便下定論?再者,如果是那乞丐綁架了曹瑛,那那個乞丐怎麼也死了呢?
大家雖舉得好笑,可因爲趙尊背後的靠山關係,皆是沒有多做評論,只得等令狐古他們回來之後,聽聽他們的安排。
不過大家都清楚,就算此案不準傳揚出去,可兇手卻是必須要抓的,曹大人的女兒被殺,如果兇手不找出來,他們大理寺就等着被彈劾吧。
大概一個時辰之後,大理寺卿令狐古領着兩名少卿外加一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幾人進得大理寺之後,蘇無名等人立馬行李,令狐古微微頷首,隨即將大理寺正以及大理寺司直等人叫到了自己辦公的地方。
令狐古坐下之後,望着衆人道:“長安城慧真寺發生的命案諸位都已經聽說了吧?”
衆人連連應聲作答,令狐古微微頷首,隨後繼續說道:“本官已經跟劉敏之大人商討過了,此案必須破,不過不可大肆宣揚,所以本官決定由我們大理寺中挑選出一人與劉敏之大人從府衙中挑選的這位裴休裴少尹一同辦理此案,諸位可有什麼要說的?”
令狐古雖爲大理寺卿,可卻很喜歡徵求同僚的意見,雖然他很清楚,他剛纔的那些話說出來之後,這些就只有點頭同意的份。
而事實的確如此。
見無人開口,令狐古嘴角微微上揚,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推舉一人來擔當此重任吧!”
大家相互張望,心頭皆有些沉重,這的確是重任,死者可是曹國丈的女兒,若是調查不出什麼來,只怕今生的仕途就要過的不順了。
當然,若是誰有本事調查出了兇手,卻也少不得一番風光。
衆人都很是猶豫,利益有時就伴隨着危險,就看人能不能把握了。
這個時候,大理寺少卿韓裴望了一眼趙尊,道:“趙大人是曹大人的學生,如今曹大人的千金被殺,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現纔是?”
這句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這是要趙尊去辦理這件命案,而這個時候韓裴之所以站出來指着趙尊去辦案,其實是有原因的,這韓裴是屬於牛黨的人,李德裕掌握大權之後,把牛黨的很多人都貶了官,因爲大理寺在朝堂上的影響很小,所以韓裴得以保全自己的官位。
牛黨一向代表的是天下寒士,所以他們對那些士族以及國戚都很看不上眼,如今李德裕得勢,他不敢對李黨的人怎麼樣,最後就只好拿國戚的人開刀了。
而韓裴這句話一出,趙尊臉色立馬大變,道:“這……這……恐怕不合適吧,我……”趙尊志大才疏,雖然很想借此機會立個大功,可卻又有點擔心,突然被韓裴提及,一時有些張口結舌。
而就在這個時候,沈通突然冷哼了一聲,隨後罵道:“沒用的東西。”罵完之後,沈通向令狐古微一拱手,道:“令狐大人,我看這大理寺司直蘇無名可堪重任,他在江淮一帶辦案不少,每件案子皆是可圈可點,想來辦這件命案,也一定是手到擒來。”
蘇無名得罪李德裕的事情李黨的人幾乎已經全部知道了,如今逮住了一個機會給蘇無名穿小鞋,沈通又豈能放過,如果蘇無名因爲這件命案而有所受罪的話,他在李德裕跟前也就多了一份升官的資本了。
令狐古聽完沈通的話後,微微頷首,隨後望着蘇無名問道:“蘇大人可願接此重任?”
蘇無名淺淺一笑,道:“願意,下官定不辱使命!”
沈通沒料到蘇無名竟然答應的如此痛快,痛快的就好像自己上當了似的,亦或者有一種給他人做嫁衣裳的感覺。
其實,在花郎得知跟在令狐古身邊的那個少尹的名字之後,蘇無名便已經決定接下這件命案了,因爲別人對這個人日後的成就不瞭解,他卻是極其清楚的,裴休,他可是宣宗時期的一代名相,能跟以後的名相一起破案,必定是一件能夠讓人銘記終生的事情。
蘇無名這邊痛快的答應之後,令狐古臉上這纔有了一絲笑意,不然若整個大理寺無人敢應戰,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大理寺與府衙雖然時常協作,可也暗暗較勁,府衙派了一個少尹來,他們大理寺若沒有人願意前往,只怕傳到劉敏之的耳朵裡,是要被貽笑大方的。
幸好,蘇無名承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