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他以爲自己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寧安郡。又或者,他突然陷入了夢魘,一輩子也醒不了的夢魘。可週圍的喧鬧和水石喬的好心詢問,都令他明白,他看到的一切全是真的!若是她的鬼魂,若是向他索命而來,哪敢在人這麼多的地方出現?
“郭兄,你臉色不好啊。”身邊,水石喬還在關心,“可是身子不適?”
若放平時,郭有年定然多說幾句,此時他卻只想讓幾乎沸騰的腦子冷靜下來,不禁覺得水石喬又多話,又令人厭煩。只是,他的理智還在,勉強笑了下道,“我這個人是最喝不得急酒的,也就是和自家兄弟敢透露,真的是有點不勝酒力了。對別人可不能說,丟人哪。”
水石喬哈哈笑,“放心,絕對給郭保密。不如這樣,我叫人扶郭兄找個清靜屋子先歇歇可好?若真睡着了也不礙緊的,反正我給郭兄留了院子,就連嫂夫人也是可以一起住下來的。雖說粗陋了些,好在環境熟悉。”
“好,我不與你客套。”郭有年巴不得快點離席,立即就答應,“不過,不用麻煩你找人侍候,反正我的長隨就在外頭守着,路我也認得,自己過去就行。”
水石喬答應道,“好啊。我早說了,這裡就和郭兄的家是一樣的。那我招呼客人,郭兄還請自便。”
“好。”郭有年點頭,之後就回了迎客居。這是新起的名字,也正是水石喬給郭有年留的院子,偏巧也在東路,離賞心樂事近得很。
進了屋,身邊再沒別人時,郭有年囑咐自己的長隨全福道,“去打聽打聽。酒席上那個穿紅衣的丫鬟叫什麼名字,平時是侍候誰的?”
別府中的丫鬟打扮一致,就水府的丫鬟各穿各的。如今倒好區分。在當時,那麼些介丫鬟中。就那一個穿着紅衣的,應該不難打聽。而且他的長隨出面,最是合適方便,因爲各府的男僕,盯着別府的丫鬟是常事,不會引起特別注意。可若讓他開口問主家一個丫鬟的事,還是在才見到人家內眷的情況下。就實在是沒臉沒皮了,甚至是失禮的。水石喬爲此與他絕交,都不爲過。
“你小心些,別太刻意了。”全福退下時。郭有年還是不放心的囑咐。
之後,他說什麼也沒辦法定下神來。他本就沒醉,可架不住焦心,在屋裡踱來踱去。過了半晌,全福終於回來了。
實際上時間只過了一會兒。酒宴都沒結束,是他太着急,所以覺得時間格外長。
“打聽到了嗎?”他剋制着自己,別在長隨面前露出猴急的樣子來。
“打聽到了。”全福點頭道,“那個紅衣丫鬟名叫青檸。是水大小姐的貼身丫鬟,還沒有許人家。聽水府裡的人私下議論,青檸和一個叫青黛的丫頭,都是陪嫁丫頭。”
陪嫁的……給晉王殿下做通房!於男人而言,這沒有什麼,可他一想到青檸被佔,心就像被放在油裡煎似的。一如,當年霍紅蓮要嫁溫凝之。
“先下去吧,再多打聽些水府裡的事。”郭有年揮手,打發了全福,嘴裡不斷念着那個名字,“青檸……青檸……”但不知爲什麼,後來卻變成了,“紅蓮……紅蓮……你坑得我好苦。”
當天晚上,郭有年夫妻就沒走,因爲尤氏到迎客居去接相公的時候,發現他睡死過去,無論如何也叫不醒。
尤氏有心要自行離開,她好不容易離了這個破宅子,根本就不想過夜。可是,又怕此舉在外人面前沒臉,顯得他們夫妻不合,她爲人不賢良似的。最後,只氣得摔摔打打,乾脆拿“醉死”的郭有年撒了半天氣,這才也睡下。
而當尤氏一躺下,郭有年就睜開了眼睛。
他告訴自己,那個叫青檸的丫鬟不是紅蓮。事實上,冷靜下來後,他也很明白自己太不理智了。可他心裡有一股子邪火,就是壓不住。青檸與紅蓮極爲神似,揭了他心底最深的疤,讓他初見之下心神搖盪,隨後又胡思亂想。有一個念頭揮之不去:這是不是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讓他彌補半生的遺憾?
他不知道,他不確定,這麼半天了,仍然心亂如麻。只想着,要怎麼再見那丫頭一面。不過青檸是水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縱然他與水石喬交好,又如何見得了人家的妹妹?
郭有年輾轉反側,愣是一宿沒睡。早上起來頂着兩個黑眼圈,臉色憔悴,倒真像宿醉過後的樣子,連妝都不用畫。
“你怎麼回事?”尤氏醒來後,就見到郭有年這有氣無力的樣子,分外厭煩,“平時裡也沒見你喝成這樣,難道水家的酒比較好喝?”
“昨日有同僚比拼,一時意氣,喝得急了。”郭有年解釋道。
在尤氏面前,他從來溫和。儘管他從“匪徒”手裡救她時,她被脫成赤條條的白羊,讓他從上到下看得通透。照理說,她在他面前應該感覺羞愧和對不起的,卻竟然還整天窮橫,好像他欠了她似的。若不是爲了在京裡搭個靠山,這女人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更不配他費盡心思弄出英雄救美的戲碼來。再說,尤氏也不過尋常之姿。哼,不過是個侯爺的庶女,就這樣囂張跋扈,總覺得自己是低嫁了的。紅蓮若非嫁人,說不定能成爲大趙第一個女性侯爵,卻從來不會這般無理。
“瞧你那出息!”尤氏哼了聲,“那趕緊收拾,快回家吧。這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郭有年靈機一動,“到底叨擾了人家,容我和水兄弟說一聲。另外,找時間在家裡擺一桌酒席,單請水氏兄妹就好。嗯,時間不宜太久,就這兩三天吧。”想要見那丫頭的心,一刻也等不得。明明心裡已經燒成灰燼的東西,居然重新燒了起來。這就叫做。死灰復燃。
想來,他們夫妻招待對方兄妹,照大趙風俗。不算外人,可同桌而食。水家又是出身於江湖。對男女共席之事也並不講究。這樣的話,水大小姐身邊侍候的人也會讓他見到了。想青檸是得臉的大丫頭,出門必會帶着的吧。
“這個還用你說嗎?我們淮南侯府,可是最講規矩的。”尤氏白了郭有年一眼道,“水家小姐爲人不討厭,之前我還當平民女嫁皇子,指定會窮人乍福。得意洋洋呢。哪想到,她雖然話不多,不太會應付場面,倒是個和氣的。”
郭有年心思不在這兒上。隨便嗯嗯啊啊了兩句。看他那唯唯諾諾的模樣,尤氏更氣。她一心要嫁個青年才俊,哪想到最後便宜了個老東西。這便罷了,身爲武將卻沒點霸氣,好意思說自己是西北來的嗎?他從前的上司聽說是霍紅蓮。果然在女人手下窩習慣了,就成了軟蛋。
一對夫妻,兩看相厭。
郭有年洗漱後就去找水石喬告別,這邊尤氏纔在一羣丫鬟的侍候下打扮好了,兩人就回了與淮南侯府一街之隔的另一處宅子。
這邊。水石喬和琉璃對坐在一起吃早飯,卻因爲高興,沒什麼胃口,相視笑着,此時無聲勝有聲:郭有年,上鉤了!
“越是順利,越是要小心。”琉璃想了想道,到底沒出蕭羽猜測到他們行動的事,“不過皇上肯定偵緝遍四出,你又是新過來的,必定是有人盯着我們的。”
水石喬點頭,“這個我知道,蕭左不過是怕我跟權貴太親近。可他不想想,即便我想,哪有人敢?沒看到那些想與我攀親的,全是富貴閒人,沒一個掌實權的嗎?蕭左的暗衛,想必很快就得到我喜歡與低級武官交往的消息,回去覆命了。”他直呼皇帝名諱,哪有半點尊重。而說起親事來,就跟說公事似的,顯見,根本沒往心裡去。
琉璃想想也是,除了蕭十一那個聰明到變態的人,就算皇上,又如何能猜出他們的用意?
蕭十一說得對,皇上把自己擺得太高,反而看不到最真實的底層。而蕭十一與他們的瓜葛太深,不管她願不願意,很多事想瞞也瞞不住他。
“冶煉的秘方,給了蕭十一了嗎?”水石喬突然問。
“嗯。”
“那以後……還是少與他來往。至於結盟的事,如有必要,我會親自處理。”
“嗯。”
琉璃的溫順,令水石喬暗鬆一口氣。大約是男人的直覺,琉璃要嫁的明明是蕭九,他卻不怎麼擔心,倒是這個蕭十一,總讓他覺得有利刃懸在自己頭上。
“但是……”只聽琉璃還在談論正事,拉回了走神的水石喬,“你能抽身的話,還是想個什麼由頭兒,儘早把自己摘出來。那件事發作起來,是要誅九族的,保不齊再鬧出個十族,身邊朋友說不定也會受牽連。”
“這個我早想好了,你就放心吧。”水石喬安慰道。
轉天,郭家送來了貼子,邀請水氏兄妹去做客。琉璃自是知道郭有年的意思,就決定帶青檸和青黛出門。這是她第一回帶着“雙青”,一是因爲青黛細緻聰明,關鍵時刻能幫忙。二是現在有了自己的家,裡裡外外全是自己人,不用對院子那麼嚴防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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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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