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黃昏後的走廊上,白慈溪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他內心的恐懼並非來源於自己的遭遇,而是深深憂傷同伴們的情況。假如說白慈溪會牽扯進怨靈戰爭的延續,亦或者他本人會死去也無所謂,但是換做讓身邊應當受到保護的人同樣出現這種情況,那便是不能容忍的。連日來自己的決定,以及自己受到的挫折都讓這個年輕的領袖把持不住。
他又一次深吸一口氣,這個舉動很明顯讓身邊的韋恩法師注意到了。身爲奧術之核頂端六人會議之一的韋恩.普羅旺斯,不僅僅親身經歷過怨靈戰爭這樣世界級的毀滅,同時他也是白慈溪連日來的導師。大半生的時間,韋恩領主都在立志於恢復自己家族過去的輝煌,雖然到現在普羅旺斯家族沒有什麼起色,但是他在近些年卻頻繁地發現了不錯的後起之秀。
十年前的但丁,十年後的白慈溪,這兩個人雖然一個是假面一個是人力,但是這並不影響中肯的評價。韋恩伸出手拍拍身邊少年的肩膀,他第一次平靜且毫無戒備的說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適當的爲自己增加壓力和難度某種意義上的利潤已經不會有了,該是時候放輕鬆了。要知道你的真誠能夠容許向部下承認錯誤並道歉,你的親和能夠善解人意誇讚部下並緩和對方的心思,這就已經達標了,咱們現在是收網的時候了不是麼?現在我們要去用餐了,然後還得討論一下發生的某些事情。”
具體發生了什麼韋恩在這邊沒有說明清楚,不過這並不重要。所謂的真相只會因爲時間的不同而浮沉。白慈溪瞭解約恩的心情,這種上位試圖通過鼓勵和誇耀讓下位的人安心的策略,自己也對陸西園用過,一方面是兵法的計策。另一方面這裡面確確實實包含了上位人的關切。想象着未來的白慈溪忽然將思維集中到了約恩身上,雖然這個守護者繼承人不可能調用思維欲,不過他的思維足夠深遠超過別人的接近目標。
能夠遠遠地感受到約恩的氣息,雖然這種千里眼的感覺很不舒服,但是真相就在那裡,少年不由得振奮起來。他隨口問了一句:“約恩他回來了麼?”能夠感受到約恩的存活的白慈溪並不能瞭解具體的情況,所以假如自己的僕人回到山裡,那麼韋恩本人的從者就會第一時間報告主人。
然而,聽見這個遲來的詢問,韋恩還是不適應地顫抖身子,接着這位中年的男人鎮定下來回復了一句空洞的話:“不見得呢,我的僕人沒有接納任何來人,而且我的感覺指向了最不利的結果。”
最不利...的結果...
白慈溪落下了腳步,看着大法師向前邁進的背影,不知不覺間陽光消失在了林子的後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預測和法師的預測的差距。不管是哪邊,似乎都不會有好的結果。約恩究竟在哪裡,白慈溪來到樓下的餐廳後看到了別過不久的同伴,基本上除了利歐亞和陸西園大家都在,原封不動的坐着等待家主和領袖。
“約恩...回來了麼?”白慈溪一伸手壓在白色桌布鋪就的長桌上,絲毫不在意糾結的手指正在揉捏着高貴的桌布。比起先前的種種,這位首領真的着急了,就連傅林美也不知道約恩對於這個男生來說有多麼重要。
“你冷靜點...他們都沒有回來,雖然...”傅林美別過視線後卻忘記自己雖然後面的話,她看見白慈溪空自着急的態度有些難過,因爲她還想要說其實白慈溪過分緊張了,雖然距離以往的迴歸時間還早的很,哪次不都是在大家開餐的時候他們中途抵達的。今天傅林美卻不敢妄自將調笑的話說出來,陸西園蹦出來的預言有着天使之力作爲擔保,而且韋恩法師似乎也嚴肅起來。整件事情都在往某個不利的點靠攏,隨隨便便破壞氣氛的話肯定會有五五分概率受到大家的鄙視和看扁。
聽到同伴們的聲音,身爲守護者繼承人的白慈溪終於感覺正常了一些,他調整呼吸並且坐下來給對面一個微笑:“對不起,我又激動了。這種時候你的建議很正確。”白慈溪摸了摸褶皺的桌布並且轉移掉自己的焦灼,如同兄弟般的約恩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這的確非常讓人恐懼,不過白慈溪並不會感情用事到不顧惜現在同伴的安全。
“好好好,你冷靜下來,大家可以聽我說些事情了麼?”韋恩法師總是喜歡在最後收場,連日來有幸和他共餐的時候,所有的話題討論都是如此,不管是陸西園和白慈溪教育理念的爭執,還是傅林美和約恩關於方針政策的探討上面都是一樣的。這回大家都轉頭聽從這位年長者的意見,就連莫樂都能夠完全記住他說的每一句話。法師開口說道:“情況發生了一些改變,你們前些時候問過關於哈羅達.摩爾的事情是吧,那時候我並沒有說明的意思...”
“也就是說您現在想要說明了是嘛,先生?”莫樂忽然插話道,不過這次卻沒有引發大家的歡笑或者不滿,聽衆都只是默默地耐心等待起來。
“現在依然沒有那個意願,我不想提及那個男人的心思沒有改變,直到你們聽完你們也會發現不提還是挺好的。當然這並不表示不會說什麼,有很多事就是不想做但依然要兢兢業業的,比如說戰爭。”拍拍手的法師召喚出兩名從者,凌空顯形的人遞給法師毛巾以及爲他上茶,動作結束便再次消失的無影無蹤。“哈羅達.摩爾這個老法師也是個和戰爭相互關聯的存在,雖然他的實際時間是數百年前的人類,然而他的身份卻在這百年來不斷出現,最近一次即使在怨靈戰爭中也有,傳說怨靈戰爭的幕後就是他。當然這一切都是傳說,我們普羅旺斯家族從數百年前就瞭解這個老傢伙,當時的家主與哈羅達情同手足,最初的時候那名法師和大部分法師一樣勤懇好學,並且維護正義。甚至就連當初身在奧術之核的普羅旺斯祖先也向大法師阿萊克雷燈發出了建議,邀請那個男人加入。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阿萊克雷燈大法師自始至終就沒有讓哈羅達進入黑丁香城堡的打算。事後包括沃瑪爾在內的衆多魔法機構才瞭解到他的野心,對於亡靈魔法的不斷了解,以及他曾經與當時凱基斯坦的拉斯莫追隨者領袖發生交集,他們兩個人濫用魔法並且製造了持續多年的災害。
“雖然後來災害被終結了,而且傳說哈羅達本人已經死亡,但是凱基斯坦的同謀——那個當時的死靈法師一族的首領並沒有受到懲罰,那個人夥同假面的上層,通過平凡的救濟行動達成了對社會和整個世界的公益性,因而免受各方面的譴責。爲禍的黑魔法師遭到了討伐,而死靈法師卻安然無恙,這一點我不能容忍,閱讀歷史的時候我就暗自下定過決心誓死同死靈法師以及假面軍團作對,多年前莫名死亡受到操縱的無辜靈魂的血賬要怎麼償還呢?我要替那個時候的受害者討要說法。”
大法師重重地將拳頭砸向桌面,毫不在意反倒的酒杯紫色的液體侵染潔白的桌布,他的眼中冒着火焰,過去的怨念一直困擾着普羅旺斯家族的所有繼承人。幾乎就在黑暗的法師哈羅達被訴諸之前,普羅旺斯家族當年的領主卻拒絕相信好友的不堪事實,並且最終被作爲同黨排擠並訴諸掉了。韋恩的家族從此一蹶不振,因爲那個男人的存在讓家族衰敗,又因爲那個男人本身卻能夠讓百年前的先人至死不渝,弄不清楚這一切的韋恩法師一直在尋找,尋找能夠解決一切的方法,尋找着真相。講到這裡,韋恩法師聳聳肩繼續說道:“你們知道我爲什麼總是喜歡在法術集會上表現的那麼傲氣嗎?真是可憐,我說的是自己,感謝大法師阿萊克雷燈的恩賜我纔可以代表家族重回奧術之核,這份不菲的地位卻與從前祖先所犯下的過錯形成了反差,即使我是大法師又如何,依然並不爲身邊的人容納,依然只有衰退的詛咒纏繞着家族,僅僅因爲祖先的決定嗎?我不甘心家族受辱,所以在總是在別人出言嘲諷前,便立刻擺出高姿態,只有這樣我才能挽回自己家族失去的東西,不過一點意義也沒有。你們見過刺蝟麼?因爲弱小而樹立起倒刺去面對別人,因爲貧乏就不得不裝出高遠來疏遠別人,如果不這麼做我的家族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讓我拿什麼從零開始,我只有一味地繼續高調地撐起自己的面子而已。人活着很虛僞,而生活在大家族陰影下的我現在的生活就像是對於生命最大的諷刺,一邊苟延殘喘卻同時一邊妄圖贖罪,祈求真正得到原諒的一天。
“我不向任何神禱告,神是不存在的,我就是這麼認爲的。”
法師說完這些後激動地身體依然在顫抖,他吐露出一大堆真相的原因是什麼呢,難道是因爲見識到了白慈溪的坦然和真誠,難道是因爲重新面對過去的陰影讓他恐懼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