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嫣疑惑地看着夏雲洛,她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應該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卻又爲何總是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久久不醒來。其實這個時候的邵嫣同樣也是滿懷心事,自己最愛的弟弟被人擄走,也不知道如今是生是死,她比誰都要擔心害怕。她從小就最疼愛小邵翔,對小邵翔更是關愛有加,現在他不在身邊,她心裡除了不安,還有漫天的恐懼,什麼也吃不下,這樣的夜晚也睡不着。
“夏公子,”邵嫣微微擡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夏雲洛,猶豫一會兒,又問道,“你會去救我弟弟吧?”
聽到這,夏雲洛這才清醒地明白過來,眼前的這個人是小邵翔的姐姐,這個時候一定是在爲小邵翔的事情傷心難過,而他卻只顧着自己難受,也沒有去注意到他人的心情。
“會。小邵翔是因爲我才被他們帶走的,我一定會將他平安地帶回來。就算不是這樣,我也會去救他。”夏雲洛淡淡地說着,“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他們不會傷害他的,我很快就會讓他平安地回到你的身邊。”
“那就好……”邵嫣輕輕說着,然後又稍微低下頭,也不知道這會兒又想些什麼了。這些日子,很多人都叫她別擔心,可是弟弟還沒有平安回來一天,她就只擔驚受怕一天,就這樣一直擔心下去。偏偏她又是一個不願讓人看出自己情緒的人,不想把自己的痛苦情緒帶給家人,所以才一直強忍着苦痛。
夏雲洛看了邵嫣一眼,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便說道:“我明天就離開璉古城,去找小邵翔。”
聽到這裡,邵嫣雙眸又充滿希望,立即擡起頭,深深地看着夏雲洛,急切道:“夏公子,帶上我吧,我跟你一塊去!要我在這裡等着,我只會更加擔心害怕,我不想這樣,我也想出城,想找回弟弟。”
夏雲洛聽罷,不禁在心中暗歎不好,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帶着其他人在身邊了,他只想一個人,了無牽絆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再多一個人在身邊或許就會牽絆住自己的雙腳。並不是因爲覺得他人是絆腳石,而是他不想再爲他人傷神,有聚自然就會有散,他不想再面對任何的離失。
“夏公子?”邵嫣又歪着腦袋,一臉疑惑地看着夏雲洛,正期待着他的回答,即便心裡十分害怕被拒絕。
夏雲洛還是搖搖頭,道:“邵姑娘,原諒我不能帶着你。我不過是一個流浪之人,每天過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不希望有人跟着我吃苦。而且我也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漂泊生活,不習慣身邊跟着其他人。現在哪裡也留不住我,我每天不知道能夠走多少個地方、見多少個人,但是這一切,都沒有一點能夠讓我停留的。每一天對於我來說都是新的開始,但是我總是沒有辦法給這些開始一個結束。跟着我,除了危險,其實還是一樣的迷茫。你只要安安心心在這裡等着就可以了,我一點會將小邵翔帶回來的。”
邵嫣聽罷,多少有些失望,她自然是不理解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每一天都是新的開始,但是每一天都沒有結束。她無奈又略帶失望地點點頭,“那我留在璉古城等你把他帶回來。”
很多時候,夏雲洛是不喜歡“等”這個字的,似乎很多人都在等他,可是他卻一次次地讓他們失望,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等到什麼時候纔是盡頭?很久以前,也有個女子,笑容如靨,深深地凝視着他,吐氣如蘭,對他說,會一直等他。
她是不是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失望,一直在流離失所?
夏雲洛輕笑,喝下去的酒原本的涼的,現在卻在體內燃燒着,燒醒了原本冰封的記憶,心也跟着疼了。
第二天。新的開始。
這一天,天朗氣清,天空似乎離得更近遠了一些,白雲也顯得輕了一些。夏雲洛青衣翩翩,走在烈日之下,腰間依舊只有那把明懸劍陪着。前方,是一大片松樹林,還能夠聽到一大片咿咿呀呀的蟬鳴聲和溪水流淌的聲音。夏雲洛靈敏的鼻子聞到了清香的松脂味,好久沒有聞到這種味道了,想起在白夜城後山的日子,那個時候也是這樣能夠感覺得到這樣清淡的悠閒。
夏雲洛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回過頭,看着身後那一大片無邊無際的黃土地,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去的那裡,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去的那裡,當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他還記得離開璉古城的時候,邵邊東對他說的話,“人不是天生就是流浪的,總有一天是要穩定下來的。等你把我的兒子帶回來,我就將我的女兒嫁給你。我想你需要的是一份安定,而不是漂泊。”
他還覺得邵嫣看他時羞怯的眼神,還記得璉古城的人忙忙碌碌的身影,還記得城中的小孩子追逐打鬧的嬉戲聲。
邵邊東說的沒錯,他需要的不過是一份安定,可是當他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屬於他的那一份已經支離破碎,再也回不來了。
夏雲洛緩緩地閉上眼睛,回過頭,繼續看着前方,然後毫不猶豫地朝着前方大步而去。
以凝,我走過很多山川很多河流,我看到很多人,可是就是沒有再遇到你。我想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有你的笑容,有你的溫度,還有你的靈魂。我是不是再也無法再次見到你?
天不老,情難絕。執迷並不是不悟,而是在等待着一個結束。
這次璉古城一行,夏雲洛終於明白了許多,或許就這樣活下去就是意義。也總該有些人,只能在記憶中支撐着自己。
夏雲洛微微擡起頭,看了看那遙不可及的湛藍天空,曾經失去過方向,如今似乎能夠找到一個可以支撐着自己繼續走下去的信念。他深吸一口氣,微微擡起雙手,看了看這雙一直沒有放棄過的手,忍不住嘴角輕揚,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
以凝,原來我們活着,真的不是爲了自己。我們總是要爲很多人站着,勇敢着,堅強着。那些說什麼活着就要爲自己的話是那麼的不切實際,我們原本就是不能獨立的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想,總有一天會遇到你,即便是在另外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