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行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突然有些煩躁地把她推開,自己翻身下了牀,隨便披了一件衣服,就出去了。
“生什麼氣啊……”
棋歸看着他的背影,也很是鬱悶。
但她其實不懂一個男人的心。她只以爲燕君行還在爲她當時的離開而生氣罷了。
然而在燕君行心裡,現在早就說不上生氣了,而是深深地有一種挫敗感。作爲丈夫,他的妻子不再以他爲天,他甚至不用去安排她的生活,甚至不用再牽掛她的安危,也不能再對她的任何決定提出異議。
這一切都是因爲,李宛擋在前面,現在的他,還不如那個比他只年長了不到十歲的李宛。
他不得不承認,他的自尊心,受挫了。
棋歸等了一會兒,索性也穿上衣服追了出去,發現他也沒有走遠,就在帳門口站着。棋歸也顧不得有士兵的巡邏隊走過,衝上去從背後緊緊抱着他。
燕君行一怔,然後轉身摟着她道:“回去!”
棋歸點點頭,跟着他回了帳篷。
棋歸伸出手,道:“將軍,我被蚊子咬了。”
又是慘不忍睹的幾個大包。
燕君行用蘸了點茶水給她擦了擦,無奈地道:“看來你還真得回京城去。”
隨軍?看她被蚊子叮了兩口,他都覺得有些心疼了。何況真的叫她受那些苦。
棋歸撲到他懷裡,哽咽道:“將軍,您別生我的氣。”
燕君行摸摸她的頭,不說話。
棋歸道:“請您相信我,這輩子無論因爲什麼而離開,我都會盡我所能回到您身邊的。”
燕君行低聲道:“我信。”
燕君行突然又問道:“我兒子呢?”
棋歸:“……”
小心翼翼地把事情說了,燕君行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像是生氣。他聽完了,便道:“在那裡也是不錯,起碼遠離是非戰火。”
棋歸支起身子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下,倒把燕君行嚇了一跳。
“將軍,將軍。”
燕君行的心終於軟了,笑了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地放柔,道:“怎麼了?”
棋歸看了他一會兒,道:“我要告訴您一件事,您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燕君行道:“什麼事?”
她擡起身子,咬着他的耳朵,道:“我……知道陳王要找的是什麼了。”
燕君行的臉色漸漸凝重,道:“什麼?”
棋歸慢慢地脫下自己的衣服,低聲道:“您仔細看……這也是我無意間發現的。”
桌子上正有一壺酒。她去拿了來,直接倒在了自己背上和胳膊上。青絲如墨,肌若凝脂。燕君行看得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感覺他的手滾燙地搭上了肩膀,棋歸忙道:“別碰!”
燕君行只好把手收了回去。
過了一會兒,大概有兩刻鐘左右,棋歸不斷往自己身上倒酒。然後她身上,終於慢慢出現了一些紅色的紋路。最後越來越清晰,竟然是滿背的字。
“這,這是……”
“《煙波釣叟歌》,奇門遁甲的精髓之篇。”棋歸看了他一眼,道,“還愣着幹什麼,快謄下來啊!”
燕君行聽了,也來不及說什麼,連忙把紙筆拿了出來,開始謄抄。
棋歸光着身子,身上又灑了酒,難免就會遭蚊子。燕君行只好一邊伸手幫她打蚊子一邊寫。
聽着那“啪啪”聲,棋歸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燕君行也忍不住笑,手下下筆如飛,把棋歸身上的字都謄抄了下來,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拿衣服包住了她。
棋歸道:“這裡只有三分之一篇,剩下的不知道去哪兒了。”
燕君行親了她一下,道:“你怎麼知道這是三分之一篇?”
棋歸道:“我問過李宛,李宛說起過《煙波釣叟歌》這個東西,是被趙國王室分成三份保管的,連他也不過只得其中之二,最重要的兵戰卷倒不知道在哪兒。我猜想就是我背上這個了。”
她瞪着眼睛,道:“這就當是我的嫁妝了。但不許隨便給別人看。你自己看了馬上要記下來,然後銷燬。”
燕君行心情大好,咬着她的耳朵道:“連李宛也不知道?”
棋歸狡黠地笑了,道:“不知道。我打算以後有機會,就用這個要挾他。”
燕君行哈哈大笑,掀開她的衣領,看到那些字體,不由得伸手去搓了搓,就皺眉,道:“這是怎麼弄上去的?”
對身體沒有傷害吧?
棋歸道:“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身上有這個東西。”
燕君行皺眉道:“明天我把毅之叫來問問。”
棋歸道:“你要小心說話,不要讓我被人抓去剝皮了。”
燕君行擰了她一下,道:“那決不能。”
棋歸高興地擡起頭,親親他的臉頰,道:“將軍,我不想走了怎麼辦?”
燕君行摸着她的背,有些擔憂,心不在焉地道:“別急,等我把陳國打下來,我就回去正式迎娶你。”
棋歸低聲道:“我聽說了許多事情……比如太子,比如,先王。”
燕君行身軀一震,道:“李宛能掐會算,是否已經算出,王上果然已經……”
棋歸道:“是,他去年就說過,今年春,王上就會……”
聞言,燕君行的神色倒是很平靜,應該是早就料到了。只是想到燕王從前待他也親如父子,難免有些感傷。
“這奇門遁甲,難道真的能測天運?”
棋歸連忙捂住他的嘴,輕聲道:“將軍,您只要學兵戰之術就好,別的,咱們不學。”
前些日子倒是也挺李宛和人提起過這些事情,所以棋歸也知道能勘測天運,都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的。李宛那樣沒有心的人倒是很合適,可是她的丈夫不可以。
燕君行聽了,拉下她的手,笑道:“爲夫不是那麼貪得無厭之人。”
棋歸把頭靠在他懷裡,低聲道:“將軍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曾經答應過妾身,以後要把趙國的舊地給我打下來,以後咱們一家人可以住在那裡,與世無爭,安度餘生。”
燕君行道:“自然記得。你放心吧。”
棋歸眯着眼睛,道:“答應我,就算黃袍加身,也絕不稱王。”
燕君行一怔。
棋歸緊緊抱住他,道:“答應我……我不想看着你三宮六院。”
燕君行把她這話當孩子話聽,也笑了起來,但最終還是慎重答應了,道:“好,我答應你就是。”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對於她的縱容,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棋歸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滿足了,道:“將軍今日的話,我可都記着,若是日後做不到……”
燕君行拉住她的手,笑道:“任你處置。”
看她一身酒味,便道:“快去洗洗身子吧,也不難受。黏得我也一身酒味。”
兩人相視一笑,收好了已經幹了的《煙波釣叟歌》,兩人相攜去洗了澡。
隔日,棋歸醒來的時候,燕君行已經不在了。他們已經打算要拔營啓程。
如意道:“將軍說,事出突然,請公主見諒,已經安排好馬車,送公主回燕京。先入住軍機府。”
“什麼事出突然?”
如意用眼睛撇了撇一個方向,棋歸就明白了。那是齊營的方向。看來也是垂涎八部騎兵,所以要鬧騰了。燕君行才突然決定要馬上拔營的。
不過這軍牀也的確不怎麼好睡,棋歸覺得回燕京去也是好事,起碼高牀軟枕。但其實她自己也知道,這只是她自己安慰自己的話罷了。久別重逢,每次都是這樣好似隔靴搔癢,她恨不得跟燕君行一塊兒睡草地去都行。
臨走之前,她去把李宛叫來,惡狠狠地道:“看好我的駙馬。”
李宛真恨不得馬上一巴掌把她拍到京城去。
在送棋歸回京之前,燕君行已經送了奏摺先行,先到京城,稟明自己要娶趙國公主之事,並打算安排人暫住軍機府。希望上下以女主人之禮待之。
然後李宛抽調出八部騎兵中的所有女性精銳,和上二騎的大半精銳,作爲隨從,跟隨棋歸回京。並由燕君行派兵護送。
棋歸還沒到京城,這個消息就已經在燕京炸開了鍋。尤其是這兩年來,燕君行鬼見愁的名聲已經沒有了,大家看到的只是他對元配妻子的情深意重。燕京城裡,現在排隊等着給他做填房的人多得不得了。其中最有機會的就是陳昭家的陳依靈。
大家都在想,等等,再等等,等他從傷心中回過神來,等打完了仗,就可以爭取那個成爲軍機府女主人的機會。
可是沒想到現在,又從天而降一個什麼趙國公主!不知道傷害了多少少女心。
其中陳依靈就在房間裡哭了很多天都沒有出來。
棋歸一路平安地走到了燕京,竟然照例是燕君銘來接。
在燕君銘叛亂,太子放了燕君行,表面上“和解”以後,燕君銘便以拱衛京城之名,留在了京城。其實一則是因爲對他不放心。再則,則是因爲他們兄弟二人向來是一體,現在燕君行沒老婆沒孩子,便留下燕君銘作爲人質。